从未红过脸的夫妻二人，回家后，关上门又是好一顿吵，九儿跟着走到后院，放下东西后，转身去前面关门。
作为吵架源头的当事人赵茂之，则是被赵南拉住跪在正厅，走不得又插不得嘴，只好闭目养神，任由两人吵得欢快。
关好了门，九儿也没去正厅劝，转脚去了厨房，架柴烧火做饭。
待饭做好后，取下围裙挂好，她出门洗了把脸，稳了稳心神，掩在衣袖下的双手握拳，鼓起勇气往正屋走去。
行至门边，她迈步进去，站在门口。
屋内，主位上，许氏与赵南分坐两边，该是吵累了在中场休息。
听到脚步，跪在正中的赵茂之并未回头，只是眼角余光瞥向门边。
“爹，娘，晚饭做好了，您二位也累了，洗把脸吃饭了。”
两人成亲多年，赵南一贯温和从未发过脾气，也一直是个老好人形象，赵家屋里屋外皆由许氏做主，两个孩子的抚养教育也都是她。
如今赵南一朝发了怒，与许氏吵了两句，她便觉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会儿见九儿进来，鼻尖一酸，眼睛一眨落下泪来。
“吃，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我不吃，让你爹去吃，撑死他。”
说着，她狠拍了下桌子，转头瞪了赵南一眼，冷哼了声，抹着泪往里屋去了。
赵南脸色也不好看，低着头没去看她，但放在腿上的手却是慢慢握拳收紧。
见许氏落泪，九儿心里慌了，也顾不得去害怕赵茂之，急忙起身追了进去。
屋内，许氏趴在床上，痛哭出声。
九儿脚步飞快走过去，立在床边看了她好几眼，面上焦急担忧。
“娘，您快别哭了，仔细伤了身子。”
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听到脚步声，许氏便知是九儿进来，想到赵南的训斥与责怪，她心里一阵阵揪着酸疼，坐起拉着九儿来自己身边，眼泪大颗大颗，吧啦吧啦落下。
“九儿啊，娘心里苦啊！
娘嫁给你爹这么多年，相夫教子，持家度日，从未松懈偷懒过半分。
当年你爹家也是一贫如洗，虽有个看病救人的手艺，日子却过得极为艰难，勉强混个温饱。
娘是看上你爹人好，才不管不顾的嫁给他，多苦的日子没过过，如今有钱了，日子好了，他就嫌弃我了，呜呜呜呜——他怎能如此没良心，什么错处都推到娘身上？”
许氏哭诉心中的委屈，那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凄凉，屋里屋外的三人听的一清二楚。
“当年茂儿小，你也还抱在怀里，娘带着你们两个在家，还好操持家务，整理药材，呜呜呜——
你爹他背着个药箱，一走就是一天，晚上回来到头就睡，我可有抱怨过半分？
还不是屋里屋外收拾妥妥的，让他半点不烦心。
如今你们长大了，他竟说我没能教好你哥？
呜呜呜——”
九儿听着心里发酸，黑亮的杏眼跟着溢满泪水，说话的声音也带着哭腔。
“娘，您别哭，快别哭了，女儿，女儿心疼——”
抬眸见九儿泪流满面，许氏悲怆哽咽，双臂一挥抱紧她。
“呜呜，我的儿啊，我们命苦啊——”
屋外，跪在地上的赵茂之僵着脖子，清俊白皙的脸渐渐涨红。
半响，他抬头想要与赵南争辩两句，却突的看到自家老爹抹泪的手。
“爹，您——”
该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抬头，赵南手一僵，擦眼泪的手顿了顿。
“你小子看甚？你娘说的不对吗？你娘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面恶心狠，阴鸷狠厉，你以为你在外面做的事，爹娘都不知道吗？你以为你能瞒天过海吗？
我跟你娘从来都是胆小的人，怎就生出你这么个无法无天的孩子来，送你去读这多年的书，竟是半点没用！
罢了，明日起你也不用去读书了，我跟你娘管不了你了，你自己想如何便如何吧！”
说着，赵南起身，往屋外走去。
行至门边扭头看了眼里屋方向，长叹口气，一脸落寞悔恨的出去。
赵南走后没多久，赵茂之也跟着出去了。
九儿好不容易哄的许氏不哭，战战兢兢出门的时候，却是一个人都没见着。
出了主屋，她径直去了厨房，把灶上热着的饭菜端去给许氏送去，自己跟着随便吃了两口，又与许氏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许氏累极睡下，她才出门收拾。
这一天又是出门置办东西，又是大哭一场，九儿也是累的不行，简单洗漱后躺在床上，竟也没再去担心赵茂之夜半杀她的事，头粘上枕头白嫩沉沉睡去。
晨间，猛地惊醒，翻身坐起，见窗外天以朦胧亮了，九儿抬手飞快摸了下脖子，见没有新伤口，才稍稍放下心来。
穿鞋下床，拿起梳子走到窗边，想起昨晚发生的事，九儿猜测，也许那人会因为爹娘的关系，放弃杀她的想法也不定。
如是安慰自己一番，她浑身渐渐松散下来，手上轻柔梳着乌亮的长发。
却在下一秒，看清窗边的鞋印后，梳头的动作一顿，粉嫩光滑带着点婴儿肥的脸上，逐渐变了神色，水润的杏眼骤然紧缩，黑灰的瞳孔放大，上齿咬着下唇将要出血。
‘他，他昨晚又来了，他，不会放过我的。’
......
半月的时间过得很快，从那日赵南与许氏吵过之后，整个赵家的气氛发生了变化。
赵南当晚不知何时回来，次日诚恳的跟许氏认了错，之后又整日笑呵呵的，唯许氏的话是从。
而许氏却似变了个人，不再给赵南好脸色，整日除了给九儿置办嫁妆，对他父子二人也不那么上心了。
变化最明显的，是赵茂之。
从那晚后，他几乎是日日晨间就消失了，黄昏晚霞染红半边天的时候，才回来。
偶尔还带着一身伤，许氏见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是叹了口气，从医馆内拿了些药送过去后，忍着没去多问。
赵南就不同了，看到赵茂之的伤后，他心里失望极了，咬牙切齿拎起棒子冲到东厢把赵茂之打了好一顿，之后就再也没去管了。
这般，九儿也看明白了，赵家爹娘是真的认识到，自己管不了这个孩子了。
而从隔壁春花哪里听到，赵茂之如今已然不去学堂了，九儿心中惊诧不已，更加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