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后，官道宽阔，来往的百姓很多，偶尔遇到熟识的，许氏笑脸打着招呼，九儿低眉顺眼跟着喊人，赵茂之则是仰着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五里坡，顾名思义，离丰城也就五里路程，算不得远。
可这许家庄，却是在五里坡边上的位置，坐落在川山脚下的穷苦小村庄。
当年赵南随父亲来川山采药，在山中迷了路，幸得还是姑娘的许氏相救，两人这才走出大山。
也是因此两人看对了眼，赵南回去就让爹娘请了媒人提亲，来年夏天两人就成了婚。
对于自家女儿能嫁到城里，许家人是极欢喜的，几乎是倾尽全家之力，为许氏准备了份体面的嫁妆，许氏感念爹娘兄嫂们的恩情，这些年一直亲近娘家。
赵南父母去的早，对妻子的娘家也是极看中的，若非今日有急诊，定是要跟着来的。
六月的艳阳天，一早日头升的老高，三人速度不慢，下了官道，许氏带着两个孩子绕过一片竹林，准备抄近路。
······
翻身下马，从腰间抽出佩剑，苏离想起今日出门前，五仙姑念叨的那句血光之灾。
眼看从山上树林窜下来的山匪越来越多，他转往身后的马车跑去。
“娘亲！”
雕花楠木马车内间，仆妇掀开车帘打开车窗，袁氏苍白似雪的脸露出坚定安抚的笑。
“大郎，娘不怕，你好好迎敌。”
从嫁给苏震天开始，这样的事她早就见惯不怪了，从刚开始的慌乱到现在已能正襟危坐，镇定自若的等待贼匪被打散消灭，她练了好几年。
苏离身型修长，仅十岁的年纪却生的同十四五岁的孩子一般高矮，他眯眯眼，看向袁氏的眼眸动了动。
“娘，事有古怪，此地不宜久留，您且速速下车，儿子掩护您先离开。”
袁氏闻言一怔，却也迅速反应过来，知现下不是说话时机，便也未做多问，直接由身边的老妈子搀着从车上下来。
因想着川山离城不远，两人此行带着兵将护卫不多，家将们奋力抵抗，苏离拉着袁氏往另一边的竹林跑去。
竹林边，许氏拉着两个孩子躲在一处山石下，大掌捂着九儿的嘴，干瘦布满细纹的脸上，清明的双眼瞪大，对着趴在自己脚边的少年不住摇头。
赵茂之紧紧拉着绳索，一只胳膊死死压住毛驴的头，想要把它劲瘦的驴身完全掩藏在山石的阴影中。
三人圆目撑大，浑身颤抖。
此时的许氏真想一巴掌拍死自己，这脑子是哪里抽风了，放着敞亮的大路不走，非要来穿这羊肠小道。
这下好了吧，遇到山匪了！
天啊，她身上可是揣着巨款的，早知会遇到山匪，就不给大丫准备那多喜钱了，只想着一会儿山匪能看在银子的面上，绕了他们性命。
九儿窝在许氏怀中，口鼻被捂住，她顺应闭上眼，放开五官去倾听周遭动静。
即使三人使劲跟天神祈祷，那边急促的脚步声还是往这边来了。
由两个婆子护着，袁氏发髻凌乱，面色慌张，很是狼狈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在竹林奔跑。
在她们身后，越追越近的两名高大山匪，眼露凶光，心里却是激动得意的想要笑出来。
‘对，就是前面那个穿着华贵的妇人，只要杀了她，五百两黄灿灿的金子就到手了。’
眼看就要逃不过，护住袁氏的两名妇人之中，个子高挑些的猛地停住脚步。
“于二姐，带着夫人快走，我去拦住他们。”
袁氏拉住她不肯放手，极力维持的镇定将要崩塌。
“不行，要走一起走。”
唤作于二姐的妇人看懂她眼底的决绝，用力扯着袁氏的胳膊，急声道。
“夫人，走，咱们快走。”
高挑妇人配合着挣脱袁氏的手，转身从腰间拔出匕首，向着两名山匪冲了过去。
到这个时候，哪还能由得了袁氏做主，于二姐壮硕的身子半抱半拖着她，半点时间都不肯浪费，咬牙往前奔去。
“夫人放心，秦娘身上带着功夫，那些山匪伤不了她的，咱们快走，她解决了山匪，自然回来与咱们会和。”
这话，明眼人一听就是安慰之词。
袁氏挣扎着扭过半边头，眼角余光却也只看到那高挑身影与强壮山匪搏斗的半幕。
躲在山石下的三人一驴，四颗心咚咚直跳，许氏紧张的闭上双眼，捂住九儿口鼻的手收回，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祈祷着。
赵茂之压在毛驴身上，瞪大的双眼泛着狠厉的光芒，他右手不知何时从何处抓来一根木棍，浑身肌肉绷紧，牙齿紧咬，盘算着一会儿如何做才能保住自家老娘与九儿。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九儿不知为何，一颗飞快跳动的心，竟然慢慢平静下来，她轻轻转过身，双手趴在山石上，探身，抬眸。
竹林间追逐的画面落入眼中。
个子不高却生的肥胖壮实的妇人，把一位衣着华丽，头发稍有些凌乱，气度风华依旧典雅的贵夫人护在身后。
在两人面前，黑巾蒙面，长发束于脑后的高大汉子，双手握着闪着寒光的兵刃，动作不快却下手带十分力气的挥舞着。
肥胖妇人仅握着把不算长的匕首，奋力抵挡着高大汉子的攻击。
注意到九儿的危险举动，赵茂之手心捏了把汗，伸长手臂拉了她一把。
“你干什么？不想活了？”
九儿抬头，眉心皱起，瞳孔缩了缩。
“我们去救那个夫人吧！”
闻言，许氏差点惊呼出声，大掌啪的一下打在九儿肩上。
“你这丫头——”
她可以压低声音：“说什么浑话？你没看到那山匪带着刀吗？
刀啊，那可是刀啊，你不想活了？”
被她这一巴掌的打的有点疼，九儿顾不得揉肩膀，抿了抿唇，看向赵茂之。
“他们马上就过来了，肯定会发现我们的，与其被发现杀掉，不如主动出击。
且，那贵夫人若是死了，她的家人知道咱们见死不救——”
后面的话，她没有直说，但两人都不是傻子，这世道，弱肉强食，老百姓的命，太贱了。
赵茂之黑暗的眸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不带一丝情绪。
第一次，他觉得自家丑丫头，很聪慧。
转眸，无声的对许氏点了点头，他伸手，把拴住毛驴的绳子递了过去。
三人之中，只有赵茂之是男人，这种时候，出手的自然是他。
实际上，贵夫人主仆已将要撑不下去了。
另一边解决了高挑妇人的山匪，身上挂了好几处伤，最严重的是左腿，大动脉几近被割破，而就是这般，他还是拖着伤腿追了过来。
本来应付一个已经力不从心的肥胖妇人，直接被打的连连后退。
两名山匪心中一喜，眼看就要得手，不由得意起来。
赵茂之就寻了这个机会，绕到两人身后，半大的少年纤细单薄，举起木棍的双臂却挥舞有力。
“啊！”
木棍骤然落下，伤腿山匪尖叫一声倒下。
后脑鲜血溢出，他双手抱头，身体弓成虾米状。
趁你病，要你命。
赵茂之咬着后槽牙，手中棒子拍的更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