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回了紫云殿书房，被罚背了百遍清心咒，又读了千遍无相心经，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几日，直至眼前金花漫天，脑中经法乱飞，离暮才准许她出房晃上两圈。
出门后第一件事，便是去寻了红鸾，要来两篮子点心，就着隔夜的凉茶吃了个十八分饱，再顶着浑圆的肚皮，窝在白芷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从天宫回来后，灵羽越发不爱笑了，偶有对着天空发呆，灵犀看了记在心里，并未多问。
纵使心中有情又能如何，她们司战一族的女子，自开天辟地孕育出生，便失去选择情爱的权利，纵有成家，也只为繁衍后代。
自她记事起，每任被选定为族长的女子，天封战神，英勇无敌所向披靡，结局千遍一律的战死沙场，从未例外。
也许族长心中并非无情，但不得长相厮守，恩爱万年，那便不要留存希望于心，两地相思最为伤人。
“族长，灵犀不懂，把湮若留在离暮上神身边，真的好吗？”
知身后来人，灵羽轻叹。
“百年之前，族中长老便算出丹穴山将遇大劫，司战一族杀伐过重，天道有罚。”
灵犀皱眉，有些愤恨不平。
“可咱们杀得都是该死之人，为何还要受天罚？”
“这世上就没有该死之人，没个生命的降临都有自己的意义。”
“可丹穴山早已超脱世外，只要族人潜心修炼，飞升成仙，脱离轮回，就算天道有罚，也不足为惧。”
灵羽转身拉住她的手，面容稍缓，轻笑了笑。
“父神尚且会应劫殒身，何况你我，湮若还小，未上过战场，亦未沾染杀伐之气，不该跟咱们一起受罚。
离暮既看上她，愿收在身边做个仙侍，那也是她的造化，有他护着，安全无虞。”
连续背了半月心经咒法，每晚被迫修习灵力，她哭过闹过，亦按照天帝陛下传授的情爱心经示弱以退为进，在离暮面前卖了两日乖，时不时双目噙泪望着他。
几日下来，果然奏效。
心经咒法虽未减少，但整晚的修习改为半晚。
半晚也好，至少能睡了好觉。
这日夜半，修习结束，浑身酸痛，双翅怎么也展不开，翻身下床在地上走了两步。
等等，哪里不对。
翻身，下床，在地上走了两步。
“啊——”
惊叫出声，湮若双翅收拢捂住鸟头。
她的腿，她的腿，她变大了，腿长出来了。
睡得迷糊，被这声尖叫吓醒，离暮扭头看去，掌心一道惊雷劈出。
“何方妖孽！”
刚走了两步，便被雷劈，浑身鸟毛瞬间炸开，双腿忽隐忽现，片刻后，又变为黑短精瘦的棍子两根。
“我的腿，我的腿，出来啊，快出来——”
渐渐接受双腿变会原型的事实，顶着一身炸毛，湮若展翅怒气冲冲往那罪魁祸首飞去。
“还我双腿，你还我双腿来——”
双手堪堪抓住不断向自己面门袭来的黑鸟，被惊醒的离暮亦是满腹不满，大掌一抓一挥一揽，死死把鸟儿按在怀中，指尖一点，定身术出。
“混蛋，以强欺弱不要脸，快给本姑娘解开，本姑娘要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瞪大的鸟眼看着有些慎人，离暮不紧不慢的帮她梳理好凌乱的毛发，悠悠叹了口气。
“小黑，你说你大半夜的做甚要吓本尊？
做个鸟儿不好吗，无缘无故长出两条腿来，差点把本尊吓死过去。”
“无缘无故？本就是我的腿，何来无缘无故？”
“我好不容易长出两条腿，被你一个雷给劈没了，呜呜呜，我的腿，呜呜，我可怜的大长腿啊——”
鸟儿越哭越凶，且哭的真心实意，隔着厚实的肚皮，离暮都能感觉到她的难过。
而湮若这次是真伤心了，在天宫的几个月，她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幻化人身。
勤学苦练半月多，终于出来两条腿，还没多看两眼就没了，让她怎能不伤心？
动作轻柔拍着怀中鸟儿圆润的脊背，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对于一贯冷漠无情，铁面无私的离暮上神来说，此时的温声细语，绝无仅有。
“好了，不哭了，本尊的鸟儿流血不流泪，不就两条腿，过些时日你灵体修好，本尊渡你千年灵力，你想变十条八条腿耍着玩都可。”
湮若一听，两串泪珠还挂在毛上，整个鸟却直接愣住。
“你，你???”待脑中思索清明后，顿觉被他侮辱，双翅伸展，灵力集中于心，挣脱束缚。
“十条八条腿？本姑娘又不是蜘蛛，要那么多腿干嘛？”
手上一空，离暮抬头。
“哟，不错，看来这半个月的经法没白练，都能解开本尊的定身术了。”
再次受辱，湮若怒不可遏，却也知与他实力悬殊，想起自己的初衷，天帝陛下那句‘天下男子惯爱柔弱女子，对待男人就要以弱示强’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
又忽的想起他方才说，渡千年灵力与自己，瞬间满腹怒火消散无踪迹，轻飞到他腿上落下，长翅胡乱抹了把脸上黑毛粘的几滴泪珠，仰面露出自认为最灿烂的笑容。
“上神方才说，渡千年灵力于湮若，可是真的？”
对于离暮这种已经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老家伙来说，千年灵力着实算不得什么，既亲口允了，定会兑现。
“本尊何时说过假话？”
“没有，没有——”尖细的双脚上前一步，鸟头主动凑到他手心中，湮若笑的谄媚。“上神您可是六界最英明神武的天神，您说的话怎能有假？那必须是真的呀！”
就算是假的，也没人敢说出来不是？
如是一想，湮若觉得要跟他确定下时日，最好能让他写个纸条，以免日后赖账。
“那上神您看，湮若这灵体何时能修好？”
被她这马屁拍的很是舒服，离暮心情颇佳。
“差不多了，再有三五日，除除魔兽的浊气便可恢复。”
‘三五日，太好了！’
几乎鸟嘴都要笑的破开，湮若也不在意被他抱在怀中，扭了扭脖子，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躺好，接着说道。
“那您说的千年灵力——”
大掌拍了拍她的胖腰，离暮垂眸瞥了她一眼。
“本尊既允了你，便不会赖账，时辰不早了，睡吧！”
腰臀立刻收缩，湮若偷偷瞪了他一眼，接着把头窝进长翅下闭上双眼。
清早，卯时刚到。
绿茵捧着茶点来紫云殿，穿过长廊，走到窗边，无意扭头透过窗扇缝隙，便看到那令人嫉妒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