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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张一山等老人已经暗中给陈大人递了消息,许是这位晚明最出色的战略家有着自己的消息渠道。

张书堂赶到静心楼的时候,刚刚表明了身份,就陈奇瑜的老仆请了进去。

张书堂进了雅间后,抬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寻常员外袍,上唇留着一圈小短须,下颌留着一绺长须,大约三十来岁模样的男子,正独自坐在案几边自斟自饮。

“末将张书堂,拜见守道陈大人!”

张书堂弯腰行礼,毕恭毕敬的说道。

分守道也是守道,就好比副军区司令,喊一声司令总是要比喊副司令的更讨人喜欢。

“老夫昨日已经奉昭进京,分守道的职务却是卸下了。”

“末将口误,请老大人见谅!”

“你有何事?”

陈奇瑜揭过这一茬,淡淡的开口道。

这厮是晚明的一个猛人,他自小家境优渥,二十一周岁那年,(用华夏一贯的说法,当是二十二岁。)这厮中了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被授予洛阳知县。

陈奇瑜自从踏入官场,至今不过十二年的十年,已经先后担任洛阳知县、礼科给事中、户科左给事中、陕西副使、右参政、分守道(大体相当于河南的副军区司令)。

这是一个少年得志,又有着真才实学的大佬!

茶七饭八酒十,倒酒是要倒满的!

张书堂恭敬的侍立在一边,他掂起桌子上的酒壶,给陈奇瑜斟满了酒水,这才道:“末将愚钝,对今上藩居信王府之时的旧事,所知不多,不知老大人可否为末将解说一二?也好一解末将仰慕圣上伟岸之苦。”

万幸,陈奇瑜这厮乃是山西人,并非是东林党之人。

山西乃是边镇之一,因为时常与草原上的鞑子作战,是以,山西人并不像东林党那样视武将如猪狗,他们对于将领们还是比较看重的。

正因为这一点,张书堂才敢壮着胆子,来寻找陈奇瑜相助。

若是东林党那群鸟人……就连戚太保戚继光,他们都呼来喝去,更何况张书堂一个小小的八品——芝麻大点的武官呢!

陈奇瑜见张书堂很是恭敬,应对也称得上谦卑有度,当下暗暗点头,听闻张书堂想要听听圣上之前的旧事,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着解惑道:

“圣上尚是信王之时,很是聪慧好学,学业优秀,对于王师们也很敬重……正因为这样,所以,先皇仙去了之后,朝臣便拥护圣上登了基……”

“老大人,末将听闻圣上在登基之前,深受魏党迫害,不知……”

陈奇瑜只要开了头,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张书堂再次给陈奇瑜倒满了酒水,一脸诚恳的询问道。

“是啊!”陈奇瑜敲敲桌子,示意张书堂坐下说话。

张书堂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脸仰慕的看着陈奇瑜。

见到这个小武将崇拜的看着自己,陈奇瑜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他对张书堂的感官更好了。

“你有所不知,当年的朝堂,被魏氏一党搅得昏天暗地,正直的朝臣纷纷被排挤,就连圣上也是举步维艰……”

“老大人!”

待陈奇瑜说完之后,张书堂小心的看了陈奇瑜一眼,见这厮正在聆听自己的话语,其心中暗喜,知道自己的表现终究是入了陈奇瑜的眼。

“不敢隐瞒老大人,末将此次前来,却是有求与老大人的!”

陈奇瑜皱了皱眉头,道:“若是求官,那便不用开口了,要是其他事,且先说说看,若是本官可以帮忙,倒是可以搭把手。”

“末将谢过老大人大仁大义!”

张书堂伸手一抹眼睛,双眼立刻就红了,眼泪也忍不住的流了满面。

陈奇瑜心下一动,莫非……这南阳城内还有天大的冤屈?

张书堂暗自啐了一口,其娘之,这番邦传来的辣椒太为厉害了,他不过是用手指沾了一点辣椒水,都已经干了,竟然还辣的他泪流不止。

“好叫老大人知晓,末将乃是唐王府的典膳奉祀。

这唐王府内,正有着一桩人间惨剧上映!

自古常言虎毒不食子,又言兄弟合心其利断金……”

张书堂将世子一脉如何被王府排挤的事情说了。

陈奇瑜重重的一拍桌子,怒道:“身为臣子,焉有言主上不是的,莫非你以为本官卸了官职,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陈奇瑜怒容满面的盯着张书堂。

好大的胆子,一个王府侍卫,也敢状告金枝玉叶了!

此等恶奴,他陈奇瑜最是看不惯,圣上登基之后,对于这等欺上瞒下之人也是厌恶至极!

今日,这厮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他陈奇瑜就要让此人知道铧是铁打的!

“老大人,末将无礼了!”

张书堂告罪一声,一把解开乌木扣腰带,将官袍脱了下去,仅留下一身素白单衣。

陈奇瑜鼻子抽了抽,皱紧了眉头,自古大儒都是良医,身为大儒,陈奇瑜自然是分辨的清楚草药,在张书堂身上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草药味,这是治疗刀剑伤的。

张书堂一咬牙,将贴身的单衣脱下!

陈奇瑜脸色大变!

只见张书堂的身上,横七竖八的包裹的几乎成了粽子。

“这是?”陈奇瑜只觉得心尖一颤,这是受了多重的伤,才会如此凄惨啊!

张书堂也不答话,一件件的将包裹伤口的绷带去掉。

陈奇瑜蓦然站起,脸面顿时再也无法平静,他手指指着张书堂,颤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眼前的这个小武将,浑身伤疤纵横,稍微数了一下伤口,便有三十多道!

单从伤口两边外翻的嫩肉来看,就知道这个个新鲜伤口,必当是深可及骨的。

张书堂推开凳子,弯腰及地,用大礼参拜陈奇瑜,他也不直起身,嘴里悲呼一声:“请老大人救救世子吧!”

唐王世子朱器墭?

陈奇瑜眉毛跳了跳,唐王世子朱器墭被囚禁一事,对于南阳一众官员来说并不是秘密。

陈奇瑜先前担任洛阳知县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这件事,只是那时候他人微言轻,有心救援却无济于事。

后来等他有了能力了,正好遇上天启年间阉党祸乱朝纲。

那时候朝堂上风声鹤唳,官员人人自危,哪里有得闲工夫管一个藩王世子,因此,纵然他上报了也是于事无补。

张书堂听得陈奇瑜急促的呼吸,就知道自己已经打动了此人。

他弯着腰,头也不抬,自顾自的说道:“旬日之前,末将照例私下里拿着米粮救援世子父子,却遇到觊觎世子之位的五王子亲自给世子送吃食。

当时末将心下好奇,就拿了吃剩下的饭食,喂了王府里的一只鹦鹉,哪知道那鹦鹉很快便被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