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年纪大了些，但也不至于到了让咱们为难的地步吧！”玄琪可是玄家嫡女，是玄黎的亲妹妹呢！不冲着她的人，只冲着这份家世便少不得让人趋之若鹜。也是因着这份自信，玄琪的亲事才挑来挑去，连老爷子的意思都给否决了。
玄黎说：“年纪道不是什么问题，只是……”
“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玄黎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玄家姻亲，自来非高门世家不结。就如父亲跟母亲看重的王岳几家，才是玄琪该匹配的，但是……”
“难道这有什么不妥吗？”
“以前自然没有不妥，但是现在么……父亲忘了，幽州跟豫州现在还在打仗呢。”
“以前自然没有不妥，但是现在么……父亲忘了，外头现在还在打仗呢。”
“这……”这跟他女儿结亲能有什么关系啊？玄正林想问，但是问不出口、
好在玄黎没有继续卖关子，直言道：“皇上经营这么多年，一心想要削藩，不过是怕皇权旁落，朝廷被人掣肘。可是掣肘皇权的，除了藩王之外，首当其冲的，就是各大世家了。早年世家能养私兵，只因威胁太大，才被青州公主一力废除。现如今皇上不如青州公主那般强硬，但对世家的忌惮，也是摆在明面上的。除非成王战胜，世家才会在短时间内不会被针对，否则，待解决了藩王，接下来，便轮到世家了。”
但成王战胜，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幽州已然传来消息，那袁狗剩别看名字土人也卑贱，打起仗来，却是十分勇猛。现在已经连下几城，再过不久，就要打回成王老家去了。
玄正林还在木木呆呆地想成王，玄黎却又把话转了回来，道：“玄家稳扎稳打，在这么多年的风浪中一直立于不败之地，就是因为一个稳字。可是世家再怎么收敛，旁人故意针对，也是无可奈何。玄家现有的姻亲已经不少，玄琪若再嫁岳家王家，陛下恐怕要把玄家记在第一个了。”
“这么多世家，且彼此之间大都有姻亲，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不至于……”官官相护的道理谁不懂啊？世家之间胡姐姻亲，除了家事门第相匹配之外，最重要的，自然是共同进退。真是因为有了这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在，便是皇帝，也不敢妄动。玄正林下意识地指出世家所拥有的能量出来，提醒他皇权再大，也抵不过林立成片的世家。
玄黎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反而提醒他道：“世家若团结一心，自然无能能够感动，但世家之间，当真能够么？再说了，便是能，在出过杨家跟红树刘家的事情之后，世家们心里也没底了。更不要说世家之下，还有多少小世家，在摩拳擦掌等着上进呢！”
皇权至高无上，毕竟在名义上，整个国家都是皇帝的。皇帝想跟世家对着干，只需要有足够的耐心，并且活得够长，总能抓住机会，将心思各异的世家们逐一击破。
当今皇帝虽然不是个雄才大略有那种耐心的，但正因如此，才更不能做出头草头一棒。
要知道一个急于证明自己的皇帝，准备打击世家的时候，不管最后能不能成功，头一下，必定是最狠也是最用力的。
这个用来儆猴的鸡，不管有没有起到效果，必死无疑却是不言而喻的。
玄正林听得一身冷汗，到底才想起来，至今为止，在镇压成王一事上，世家并没有怎么出力。
光是这一笔，皇帝恐怕就已经记恨上了吧？只可惜这时候大部分人还蒙在鼓里。
“那该如何是好？你最得皇上看重，不如你亲自向陛下表明，我玄家忠心耿耿啊！”
每天对皇帝发誓忠心耿耿的人有多少？皇帝会听么？听了又会上心么？这人一把年纪了，简直幼稚得可笑。
玄正林还等着他答应呢，却见玄黎叹了一口气，说道：“发誓效忠，人人都能做。若陛下要让您舍弃一切产业，父亲愿意？”
这……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那可是玄家世世代代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财产基业，要是说舍就舍了，岂不是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果然如此。”玄黎有感而发。
玄正林却急了，恨不得一把抓住儿子的手，问：“那你倒是想想法子呀！总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玄家树大招风，早就不可避免了。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已与白家定亲，牵扯的不仅是世家，还有储君之事。想要逃避，是避不开的。至于玄琪的亲事，哎！也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若运气好，不会遭殃，若运气不好，便家破人亡。
玄正林果然是很好糊弄的，刚刚还在为世家的将来担忧，被玄黎一句话，就立刻又回到了玄琪的亲事上。他着急不已地说道：“可，可她是你妹妹啊！就不能好好想想，挑一个稳当些的人家？”
“稳当些的人家……”玄黎皱着眉头想了一想：“也不是没有。”
“谁？哪一家？”
“名门世家无可避免，稳当些，甚至往后大有作为的，除了此次在镇压成王一事中立了功军官之外，再不做他想。然而如今的军中，除开岳将军之外，全都是出身低微的平民之后。玄琪乃玄家嫡女，自幼娇惯，想必父亲跟母亲，都舍不得。”
让堂堂玄家嫡女去嫁个军中低下的军汉？那岂止是舍不得啊，那简直是玩笑都不能开的啊！
但是……“难道就再没有其他人选？”
“再无其他。”玄黎摇着头，回答。
玄正林一时消化不了这个信息，在书房站了半晌，心事重重地走了。
玄黎目送了父亲离开，把卜文叫过来吩咐他说：“去备车，我要出门。”
“是，公子。要左丘公子陪同吗？”
“不必。”左丘明溪已经被他安排到别处去了，左丘明泉现在也忙。何况他现在准备去见慕伊人，自然不想让人陪同。
想到伊人，玄黎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那丫头气性越来越大了，玄琪动一下她的丫鬟，她都想把人整个摁死，现在自己在她的地方把石二郎带了出来，伊人不定要怎么气他呢！
还是去看看她把。
玄黎揉了揉额头，没换衣服就往外走。
他果然所料不差，此时的平府，正在承受慕伊人的暴怒高气压。
石二郎是她下令绑来的，那混账以前在玄府就不老实，表面上状得人模狗样，一背着人，就朝丫头们动手动脚。被她发现之后，胡乱找了个借口跟玄黎告了一状，把人给赶出府去了。没想到他胆子不小，竟还敢把主意打到她府上来。不让给他点颜色，然他一辈子都长长记性，她是不会高兴的。
谁知道她好好藏着的人，居然被玄黎弄走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能这么快找到人并且把人带走？
须知绑石二郎是路十三亲自动的手，绑回来之后，也只有她跟茶嬷嬷两个人知道地方。
就这么一点事情，居然逃不过玄黎的手眼？这让她愤怒之余，又无比的挫败。对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自己手里救了人，自己却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看着眼前跪了一地的下人，慕伊人脸色无比阴沉。
负责看管的是岑夫子的人，他告诉慕伊人，说是今日一早，她刚刚出门，便见一青年公子带着两人拿着拜帖上门。进门之后径直走向关押石二郎的地方，突然发难，然后捉了人就走。
他们反应不及，这才失了手，甘愿认罪，请她责罚。
又问门房为何放任进来，门房只道来人拿着的是玄家拜帖。硬这些日子玄家大公子经常来访，将军也日日接待，他们以为跟从前一样还是客人，这才失了防备之心。
伊人心沉了又沉。玄黎果然不可小看，不过是来做了几日客的功夫，就已经把平府上下摸了个清楚干净。想在他眼皮子底下藏人，显然不可能。
好在不管是门房还是岑夫子，唯一的错处就是面对玄黎时显得格外无能，除此之外，并没有吃里扒外，出卖主人的行径，这才让伊人稍微好受了一点。
但也只是好了那么一点点，他们半只不利，如果不于惩处，以后定会更加懈怠。
伊人正准备让他们当众受罚以儆效尤，却不老管家来报，说玄大公子来访，问她要在哪里款待。
“款待？”
刚阴了她，就上门来示威，是看她好性儿呢？还是瞧不起她？
伊人怒不可遏，直接呼道：“不见不见，让她去滚。”
管家不敢多言，立时出去回话去了，玄黎不死心，一直在外面等。等了好几个时辰，果然慕伊人还是不见他也不准他进门。这回连打着拜访平厉的名义都不成了，门房只道大将军已经出门，根本不在府中。若想见面，那就只能继续等。
如果真想进去，这一道小小的门根本拦不住玄黎。但他知道伊人正在气头上，左右权衡之后，终究还是耐着性子，安心地等了。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伊人吩咐了管家之后，像是故意忘记了这茬，一回头就把人给忘了，连管家也没找着合适的机会再提一下。
反而是清风看不过去，趁着伊人回房休息，便悄摸摸从内宅出来，将玄黎请了进去。
她是慕伊人跟前得用的大丫头，门房见她出来接人，只以为主子终于松口了，自然不敢盘问。
玄黎便被清风带到了小花园。
没有见到慕伊人，知道是清风私下放至今进来的了，玄黎停了下来。
清风头一回离玄大公子这么近，附近还只有他们两个人，这会儿脸红心跳得，都快不知道怎么是好了，整个人全部注意力都在玄黎身上。见他突然停下，自然是知道自己是私下放人了。她心里紧张得不行，好不容易按捺住了狂跳的心，这才回过身，羞涩万分地说：“姑娘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我见公子在外面干等着心中不忍，所以才请了公子进来。”
说完悄悄抬了眼，观察玄黎的脸色，发现他脸上一如既往一副平淡的表情，于是又才继续道：“公子可在屋里稍坐一会，待我……奴婢回去劝劝姑娘，姑娘消气了，自然就愿意见公子了。”
玄黎淡淡地审视着她，没有说一句话。
一来是他并不知道跟这丫头该说什么，二来也是，虽然知道对自己来说她是好意，但这种背着主子自作主张的行为，实在让人腻歪。
这种下人在大户人家很不多见，但也绝对不是没有。会出现这样的人，唯一的原因就是，主家对他们太好了。以至于他们忘乎所以地以为自己能替主子拿主意。
伊人是他看着长大的，以前的她并没有这么放任下人。可见在回到赟都的这一年里经历的事情，让她改变了许多。
玄黎不由得开始愧疚，他的伊儿真可怜啊，母亲早亡，父亲无靠。祖辈漠不关心，为了逼她甚至拿她亡母的尸骨作威胁。
因为无依无靠，才特别真心身边亲近的人吧？
只这几个丫鬟，却不是个个都是那么好的，如若放任下去，时间久了，也只会伤了伊儿的心。
这么一想，玄黎就不由得多看了清风两眼。
清风被玄黎一看，整个人都虚了，恨不得立时飘到天上飞一段儿，哪里还舍得走？
也不顾先前说的要回去劝伊人消气了，干脆天马行空找着借口，只为了与大公子单独待一会儿。
玄黎真担心伊人把自己给气狠了气出病来，哪里有那个闲心与她周旋，她说的话没听两句，就准备要走了。
清风左思右想，不敢让慕伊人这么快就知道自己偷偷把人放进来了，发现玄黎在意伊人的消息，便说起了过去一年在赟都的事。
“奴婢知道姑娘如今性情大变，惹了公子生气。但请公子不要责怪她，过去这两年姑娘过得苦，差点去了桃花寺清修，若不是被逼着成了亲，恐怕如今已经在桃花寺带发修行了。”
“伊儿去了桃花寺？”果然，玄黎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了。
伊人虽从玄家离开了，但他其实还在她身边儿放了人。所以这一年发生了什么，他是知道的。只是赟都与汴京离得远，传递消息也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