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她只有妮儿一个闺女，若嫁出去遇到那厉害的婆婆，日日拿这个教训她，那可又如何是好？
田二媳妇越想越多，越想越气。
等七婶子走了之后，她一个转身就去了后面鸡圈。
两个孩子已经九岁了，可看上去又瘦又小，说是五六岁也有人信。
现下已经入冬，一早一晚已经非常冷了。但这两个孩子身上不着一缕，脏兮兮的，根本看不出原本的肤色。而他们的头发，因为从来没有打理过，正像布条一样一块一块地结在一起。
长长的凝结成块的头发耷拉在脸上，让人看不清他们的长相。
见有人来，两个小孩紧紧往后退了几步，像一对鹌鹑一样蜷缩在一起，仔细一看，其中一个却是被铁链子栓住了的。
被铁链拴住的是个男孩，因为一个月前跑到猪圈里偷吃猪食给人抓住了，被狠狠打了一顿之后，就锁了起来。
这一锁就是一个多月，因为不能离开这小小的鸡圈，男孩不能去找东西吃，光靠女孩一个人找来的那点儿东西，根本不够他们填饱肚子。一个月过去，本就没有几两肉的双生子，瘦的更加厉害了。
他们是没有衣服穿的，以前冬天，还能想办法躲起来生点火取暖。但如果一直被锁住的话，他们很可能过不了这个冬天，就要被饿冻死了。
看见田二媳妇出现，两个小孩虽然依旧缩着，但看着她的眼光中，却带了一点渴求。
他们知道这是他们的生母，虽然从来没有对他们好过，但他们还是希望能从她这里得到哪怕一点怜惜。至少把铁链松开，能让他们自己出去找东西吃，找柴火取暖。
可惜田二媳妇根本就忘了这两个孩子曾经在她肚子里待了整整八个月。
在她的心中，她只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才是她的亲生骨肉。
至于眼前这两个孽障，他们不仅不是她的儿女，反而是她的仇人。她总觉得，自己原本的孩子，在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就被这一双孽障给害死了，然后他们冒替了自己原本的还，来到这个世界上。
她相信自己怀孕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是正常的，生下来的这双妖孽，不过是借她肚子投身同时害死她的骨肉的凶手而已。
她永远记得，在自己刚怀孕时，她那喜悦与欢快的心情。
那时候她刚刚与丈夫成亲，不到一年就有了孩子，而且经庄上最有经验的产婆还看过，说她肚子里的一定是个儿子。那时候全家上下都高兴，说她是田家的大功臣。
可这一切等孩子生出来之后都变了，她生出两个孽障。婆家丈夫几乎把她打死。
田二媳妇狠狠地瞪着双生子半晌，忽然一动，抄起旁边的榔头就朝他们砸了过去。
小女孩被打得哇哇直哭，男孩怕妹妹被打死，一下把女孩扯到怀里，自己欺身挡在前面。
男孩被打得再疼，都不会哭，只会瞪着一双眼睛，狼崽子一样看着田二媳妇。
田二媳妇被瞪得火气更大，一边打还一边骂：“混账东西，害人精，都是你们，害死了我头一个孩子，现在还要害我闺女没前程。你们怎么不去死，到底怎么时候才去死！”
田二媳妇越打越起劲，有人听到了，也早就习以为常，根本不放在心上。
男孩跟女孩忍了好一会，发现田二媳妇根本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终于不敢硬扛着了，只能抱着妹妹到处躲闪。
他们一躲，田二媳妇火气更大了，连榔头都觉得不顺手，直接换了一把锄头来。为了让他们躲不开，聪明的女人学丈夫平日打他们的样子，一把抓住了锁着男孩的铁链子，这样两个小东西就再也不能躲闪了。
这么顺手地打了好长时间，直到干惯了农活的田二媳妇觉打累了，这才扔了锄头回去做饭。
双生子被打得奄奄一息，但多年来早就习惯了挨打，在地上昏睡了一晚之后，居然有挣扎着醒了过来。
这时候伊人已经到田庄了，却没有想到，他们刚到，就就下起了雪。
“赟都的的雪下得这样早吗？”绿意伸手接住一片雪花，然后打了个哆嗦。
幸亏来时他们准备充足，否则连御寒的衣服都没有，那可就糟糕了。
找出貂皮斗篷给伊人披上之后，绿意又说：“早知道要下雪，咱们就该早点儿来田庄。说不定现在已经回去了。”
在茶园待的时间长，绿意觉得是被耽搁了。
伊人笑笑：“专程来，自然就要看仔细了。我就这么几处产业，不弄清楚了怎么行？再说，没问题就是好事，耽搁一点儿时间算不得什么。”说完又吩咐绿意：“去吩咐厨房，把炭盆烧起来。我要吃锅子，你让他们先别忙其他的，把吃的给我弄上来再说。”
一看见雪，她就觉得饿，心里还慌的不行，就好像几十年没吃过饭了一般。
绿意听她说饿，自然顾不得其他，立刻去厨房吩咐做饭去了。
结果伊人胃口大开，吃了好多，盎然劝了半天也没劝住。最后把自己给撑着了，抱着肚子难受的直哼哼。又因为当天傍晚又在下雪，不能出去消食，只随便在屋里转了转就算了。最后就是因为肚子积了食，夜里难受得睡不了觉，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瞎折腾。几个丫头吓得也不敢睡，只急着叫人去请大夫。可是伊人怕麻烦，毕竟外面下着雪叫人不方便，何况庄上的大夫，她又不太信得过。
于是这么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早，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
她以为自己睡得挺久，其实醒来时，天色还早的很。
听见外面丫头在说话，说昨天夜里雪下得很大，地上都积了厚厚一层了。
南方雪少，十几年才下一回，女孩子们看着白茫茫的一片，都惊喜得不行。
有那年纪小的，已经戴了手套跑带雪地里捏雪球去了。
伊人起来时，院子里的雪已经被凑成一堆，造了个大大的雪人。
一个小丫头从外头进来，捧了一把红艳艳的梅花，伊人看见了，便把人拦住了问：“庄上有梅花？”
小丫头头一次被主人叫住问话，怕得不行，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声地说：“回，回夫人的话，庄上有梅花，有不少。今天早上全，全开了。奴，奴婢见花香，就……就折了几枝来，想给汴京来的姐姐们看看的。”
“你这丫头，说的倒是没错。”伊人笑：“这梅花开得好，香味也好闻。”
“夫人，夫人要是喜欢。奴婢，奴婢这就再去折了来。”
“不用了，那梅花在哪儿？要看梅花，自然应该亲自去看，折回来，就不好了。”
丫头回答：“就在哑石坡上，又好多呢。”
“好，吩咐下去，待早膳吃完，咱们就去看梅花。”
绿意从小丫头手里接过几枝梅花，赏了她几颗银裸子，才道：“踏雪赏梅，姑娘可是想作诗了？”
以前在汴京，每次女孩子们有聚会，总要找几个好听的眉目。赏花作诗，便是其中最常用的。尤其冬日赏梅，更有几分趣味，因而很得京中贵女们的推崇喜欢。
每当这个时候，女孩子们聚在一起，便要写几首小诗，来拼比一下各自的才情。
伊人参加了许多回，也写了许多赏梅赞梅的诗。
后来发现玄黎对诗词歌赋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之后，便不那么热衷了。
不过因为伪装的好，为了让玄黎高看一眼，也用尽了心力，写出了不少好诗。因此就有传言，说她是个极为好诗词的千金贵女。
也因为这样，绿意听她说要赏梅，就以为她忽然诗兴大发了。
却不知伊人早就不会作诗了，她想去赏梅，只是因为她发现自己真的真的真的，已经十几年没见过梅花了呀！
伊人真的是很久都没有看过梅花了。
或许不是，因为梅花到处都有，且每年冬天都会开放。只是过去很长原时间，伊人都为了生存而耗尽心力，自然不会有什么闲情逸致看哪里有梅花，哪里的梅花开得好。
倒是在厄里木是，雪山上有一种花，不是雪莲，而是一众灰白色的小花，样子不好看，但可以吃，味道有些苦，不过生吃煮熟或者晒干，都能填一填肚子。有很长一段时间，伊人都觉得，那大概是世界上最美的花了。今天见了梅花，她才突然有了兴致，想像曾经从没经历过风雪的慕伊人那样，去赏一赏梅花。
管事们指挥人清扫道路，用干净平滑的石板把土路盖住，短短半日，就铺出了一条青石小道出来。
丫鬟嬷嬷们带上雨伞捧着手炉，浩浩荡荡簇拥着慕伊人，到了哑石坡。
在花种繁多的南方，连冬天都有不少开放的花朵。所以对于名气很大，但花朵较小的梅花，其实并不怎么被推崇。
比如赟都人最爱茶花和芍药，所以但凡爱花的人家，种的也多是这些花。梅花种得人少，外面开的，大部分是野生。
然而梅花的好处就在这里，正因为是野生，才更能凸显它身上那刚强锐利的风骨。
哑石坡的几株梅树，就是野生的，其实田庄以前野生的梅树不少，但因为没多少人在意，大多数便被砍掉了。
只有哑石坡这几株，也不晓得是个什么品种，每年开的花朵，都红艳艳的，像染了血一般。
那样子，在没多少其他颜色的冬景中，就显得格外亮眼迷人。因此，就连不怎么喜欢梅花的庄户人家，都有点儿舍不得砍了。这几株梅树，才这样逃过一劫，能这样安安稳稳地生长下来。
到现在，这几株梅树已经很大了，那些艳红的花朵，在高大却又枝节扭曲的枝桠上肆意地展开着花瓣，伴随着阵阵幽香，让人心旷神怡。
见伊人看得喜欢，田管事趁机说好话：“这花儿真有灵，昨天还是花疙瘩，知道夫人来了，一夜间就全开了，分明是在迎接夫人呢。”
“这花颜色真好，要是有苗，看看能不能迁几株移到府里去。”伊人说完，又一想，自己在赟都待不了几年的，她终究还是要回汴京，即便把梅树移到将军府，等长成了能开花时，自己也看不到了。于是又道：“还是算了吧，几株梅花，迁来迁去，麻烦的很。”
“不麻烦不麻烦，只要夫人喜欢，老奴明儿就让人来迁。小树开花晚，但大的迁过去就能看。”
“花花草草都是小事，田管事，庄里的存粮如何了，我记得上回你来报账时，我是说过的，今年的粮食一颗都不能卖。若外面有价钱合适的，还要多买进来，你都办好了？”
田管事原本还想着主人爱花，定然只管风月不问庶务了。没想到她一下子就转头问起田庄的事，心里有些打鼓。
“回夫人的话，今年赟都收成好，粮食的价钱都降了好几厘。但是西北遭了旱，收成差，老奴想着，把粮食运到西北去，卖了子再转手收进赟都的粮食……”
伊人沉了脸：“也就是说，我说的话，你都没听？”
“夫人恕罪，老奴这么做，正是为了田庄的存粮。要知道这么一来一去，能赚不少差价，用贩出去的粮食赚的银子，回头再买本地的低价粮，这里面大有赚头。”
往年他们也经常这么干，不仅他家，其他有路子的人家也都是这样。
她不明白慕伊人为何会突然要存大笔的粮食，最能归结于她一个深闺小姐不懂庶务。
所以慕伊人吩咐的话，他是没有打算听的。当时没来得及解释，本来想着，只要自己赚了银子，然后把该存的存粮补上，她也就不会说什么。
偏偏之前没有透露一点风声，到这个时候了，却突然亲自来田庄了。收购的粮食还没运回来，让她一事有些应对不及。
伊人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而吩咐戚宜陵，道：“戚管事，你跟他说说茶园今年下半年都做了什么。”
“是。”
戚宜陵上前一步，回答道：“年中父亲去了将军府，得夫人吩咐，要大力存粮。因茶园没有粮仓，于是我与父亲当机立断，趁着采茶空档，建了五座粮仓。秋收之后，赟都粮价走低，我与父亲商量之后，按照夫人吩咐，用今年所得全部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