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如倒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姚玥。她的视线透过长长的小巷粘附在阿莲的身上，看她越跑越虚弱的身子，和越来越明亮的眸子。
听见外面突然沸沸嚷嚷起来的人声，寄雪掀开帘子，连忙指挥着龟公驾着马车顺着人流的方向走了回去。
熟悉的铃声又远及近，阿莲觉得自己仿佛又重新拥有了使不完的力气一般，她深吸一口气向着铃铛的方向拔足狂奔而去。身上的伤口渗出的鲜血将滴答滴答滴落了一路，最后停在寄雪的马车前。
龟公连忙拉住马缰，才让突然拦在路中间的少女免于被马蹄践踏。那少女身上带着浓重的腥甜血气，见惊了马，有些慌张的双手护住了头。等从双臂间看清楚眼前马车的样子，和赶车的马脖子里挂着的两个古朴的铃铛，才松开双臂放下所有的戒备倒了下去。
“发生什么事了？”寄雪掀开帘子问道，看见前面拥挤的人群有些不耐烦。她现在哪里能在这里耽搁时间，她的阿莲不知道还在哪等着她去接她回来。
“刚才突然冲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小姑娘险些惊了马。”看她不耐烦的神色，龟公言简意赅的说明情况，就摸出马鞭准备继续往前赶车。
寄雪回到马车车厢，刚一坐定，突然三两步走到车前掀开帘子问道：“你说是一个姑娘惊了马？什么样的姑娘，人在哪？”
龟公指了指马车前面昏迷在路中间的少女说道：“就在那呢。本来我看她的样子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谁知她只是笑了笑就倒了下去。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受了什么伤，才与你说了这么几句话的功夫，那地上都能看到渗出的一滩血……”
“那你怎么不早说。”不等他们扶，寄雪就慌忙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提着裙子跑到昏迷着的姑娘面前，用手捋开被鲜血黏在她脸上的头发。
寄雪返回车上将出门时带着的袍子取下来，小心翼翼的盖在昏迷中的鼻青脸肿的姑娘身上。若不是自己怀胎十月所生，仅她现在的样子，她是万万认不出这就是她走丢了三年多的女儿的。
寄雪憋住眼泪，刚盖在阿莲身上的袍子又被染出来几朵新鲜的血花。她伸出的双手试了几次都不知道该怎么把她抱起来才会让她更舒服些，只得回头双眼通红的唤来两个龟公把她抱起来。
离那一日在幻觉中看见她也才不过过了大半天的时间，阿莲她到底遇见了什么？怎么会被打成这个样子？这浑身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等龟公将寄雪小心的报到车厢里，寄雪连忙将车厢隔间里的貂皮毯子在车厢铺了好几层，才由着他把阿莲放下。眼下，什么都没有她的阿莲重要。
“先回欲仙楼。”说完，她又吩咐留下一个龟公，跟附近这些突然从家家户户赶出来的人打听打听这附近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马车刚走出小巷，寄雪又改了主意，催促着龟公将马车转向，先去最好的医馆请来最好的医师与他们同行才是。
昏迷中，阿莲终日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展露出几分这个年岁的少女该有的欢欣神色。在她失去意识之前，她听见了寄雪的声音。
寄雪的指尖，停在阿莲眉心前一寸的位置再也不敢往下去摸那张惦念了一千多个日夜的脸，她生怕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场幻觉，等到她触及她的体温的时候，她就会在欲仙楼的小佛堂里醒来。
“阿莲……”她收回手，捂住口鼻无声的哽咽起来。纵然龟公赶车的时候已经尽量让马车走的平稳一些，她身下的貂毛毯子还是变了颜色。
寄雪深呼吸十数次才让自己的双手不再颤抖，她直接揭开马车上的小茶壶的壶盖，把手里的手绢塞到温热的茶水里焐热，才小心翼翼的用手绢将她脸上的血污擦干净。
擦干净脸上的血污，她又在带着的那箱做给阿莲的衣服里翻出几件适合她身形的衣裳摆在一边。泪眼模糊间，她已经看不清楚那些衣服裙摆绣着的木棉花样。
接到的医师被龟公催着塞到马车上，正好看见对着身着血衣手足无措的寄雪向他望来。他看向躺在车厢中的阿莲，颇有些犹豫，这样子的伤势只这么一看便知道不会是什么寻常伤势。我小老儿还没有活够呢，最近先是知府被刺，现在又是这么一个血淋淋的小姑娘。
看他想走，寄雪连忙扑过去抱住他的双腿。
“还请胡医师救我儿一命。”她双手紧紧的抱着医师的大腿，不管医师怎么挣扎都不肯放开，嘴里不停的加着筹码。
“百两银！”
“千两！”
“黄金千两，只求胡医师救我女儿性命！”
胡医师挣扎的手一顿，也被她的大手笔吓了一跳。黄金千两，那足够他那不学无术的败家儿子逍逍遥遥过完这一辈子吧。拼了！
看胡医师点头应允，寄雪连忙放开他，站起身向他行了个礼道了谢，就拉着他来看阿莲的伤势。
胡医师摸了摸胡子，凑近了看了看她身上血衣的血迹飞溅痕迹，心下一咯噔，压下所有的怀疑才看向她胸口处的伤口位置。除却胸口外，她的双臂各自还有三两道口子，只那些伤口都很浅算不上什么事。
胸口的位置虽然看起来万分凶险，但是也远离脏腑，等伤口处理好过后好生休养一番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棘手的反而是这姑娘身上别的伤势。这姑娘的身上遍布着各种大的小的伤疤，有一圈圈不完整的牙印，还有被鞭子抽打的鞭痕，以及各种指甲盖大小的烙铁烙下的旧伤疤。
胡医师又伸手摸了摸她肿着的脸颊，他的指尖缓缓的顺着她脸两侧的骨头摸了一圈，又拉过她的手捏了一遍她手臂的骨骼。果然，她整张脸以及手臂的骨架都有些轻微的变形。
到底是什么人会对着这么大一个姑娘下那样的狠手？如果这真的是她的女儿的话，知道真相的她该马上就疯了吧。
孩子，永远都是父母的命脉所在啊。
胡医师摇了摇头，拉过阿莲的手臂诊着脉，把脉搏摸了几遍过后，又换过阿莲的左手再给她把了一遍脉，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偷偷的看了一脸着急的寄雪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