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呐，着火了……”
“快来人救火啊……”
“誓死保护家主。愿与家主共存亡。”
房门外嘶声力竭的呐喊让晴如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看着透过关紧的窗户印照进的火光喊了两声贴身丫鬟的名字。
然而却没有人回应她，她只听见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男男女女奔走尖叫哭喊的声音，以及那种身体被锋利刀剑洞穿发出的声音。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让她难受的捂住了鼻子。
她搬来一个矮凳放在窗户下，偷偷的用手指把窗户戳开一个小洞附身过去。
下一刻，她惊恐的睁大了眼，眼泪从眼里大滴大滴的滚落，她却只能紧紧的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许是心有所感，已是被黑衣人一剑刺穿身体的沈母猛的回头看向了她的方向摇了摇头。
她一只手紧紧的捂住嘴，一只手把胸口的衣领紧紧的攥紧。
娘……
她靠在窗上，让整个身体的重心都斜靠在上面。看着家人一个一个倒在血泊之中。
到最后，她只是呆呆的看着，每倒下一个人，就在心里默默的念一遍他们的名字。
大半个时辰后，沈府重归平静。那些黑衣人步伐平稳的把沈家人的尸体全部从各个角落捡回来，整齐的摆在小院中间。
有没有人？快来救救我们。
快来人呐，救救我们沈家吧。
爹，娘，哥哥……
“怎么少了一个？”为首的黑衣人把满院的尸体清点了一遍过后问道。
“沈家不是还有个小女儿？都给我分头找，势必要斩草除根。”
“是。”
看见外面的黑衣人气势汹汹的往自己的房间走过来，她吓得腿一软从凳子上摔了下去，脚下的凳子也应声而倒。
一声巨响，让外面的黑衣人的目光全都聚集了过来。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一伙人目光冰冷的向她靠近，哆哆嗦嗦的缩到了墙角却依然还是说不出一句求饶的话来。
“若我不死，总有一日我要报我沈家灭门之仇。”
“哈哈哈哈，恐怕我们是等不到那一日了。”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拉下蒙在脸上的面具，狞笑着向她举起了手里还带着血的利剑。
她却是不躲不避，双眼狠狠的盯着他的脸。
沈晴如，这张脸你死都要给我记住。若是今日侥幸不死……
在刚感受到刀尖刺入胸口的疼痛的时候，她却听见耳边传来少年清亮的声音。
“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侧过头，入目的是一个少年的侧脸。
见她看向他，他也只是一脸歉疚的低下头。
“对不起，我也就只能做到这些了。”
她低头看着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沈家方向突然燃起了冲天火光。
闻着空气中和血腥味道缠绕在一起的人肉烧焦的味道，她终于忍不住的放声大哭起来。
少年在空中定住身形，注视着大火的方向，不去看她流泪的眼睛。
在这时光洪流中漂移的这些年，这种生离死别看的太多，以至于现在看见这些情绪都没有什么波澜。
最开始是为了什么变成这个样子的呢？是不是也遭遇了跟她一样的苦难？和她一样的痛哭流涕呢？
不过，都没关系了啊。反正一切都要结束了。
等她的哭声小了些，他才带着她直接消失在九天之上。
用安神咒哄着她睡下，她却还是一副不安稳的样子。
他微笑着附身用额头贴着她的额头，就那样进入她的梦境。
果然，梦里面都是数不尽的黑衣人，爹娘哥哥的哭喊让她不停的尖叫着横冲直撞。
可是不管她怎么伸出手，都握不住那些无力垂下的手以及无情劈下的刀剑。
她才发现，她根本谁都救不了，什么都无力改变。
最后，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骨肉至亲在她眼前死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她颓然的坐在地上，哭到嗓子沙哑眼睛充血，双手在地上刨出一道一道的血痕。
他冲过去抱住她把她的头狠狠的埋进自己胸前，不让她去看这仿佛永远停不下来的噩梦。
突然，她却仿佛疯了一般推开他，用尽全身力气的向前奔跑着撞向那个人。
那个人他还记得，就是他刚到的时候，那个拉下面巾的黑衣人。
“不要怕，我这就带你走。”
“醒过来，醒过来……”
从噩梦中惊醒，她猛地坐起身，将怀里的被子抱的紧紧的，一脸戒备眼神的看着他。
“你是谁？”
他不回答，只是温柔的拉过她的手，把金疮药撒在她指尖的伤口上。
刚上好药，她就猛地缩回手紧紧的握成拳头，双手并在胸前盯着他。
看着因为她过于用力而再次裂开的口子，他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让她一愣，她顿了顿才轻声的说：“我想报仇……”
“报完仇然后呢？”
她双眼含泪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如果爹娘还在，她的一生本就该如同别的小姑娘一样成亲嫁人相夫教子的吧。
而现在，除了报仇，她居然再也想不出来别的。
“要不我换种问法吧，你想过怎样的一生？只是相夫教子吗？”
她却是坚决的摇了摇头，很坚定的看着他的双眼说：“我不，我要报仇。”
“报仇这种事太沉重了，就交给我吧。也才七八岁的小丫头，别的也不着急，你想好了再与我说。”
他笑眯眯的看着她，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报仇这种事，怎么可以委托他人？那张脸，我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小女孩家家的，整天报仇报仇的多难看。我还是喜欢你最开始的样子，像个软软的小团子。”
听到团子，她下意识的就想起了娘经常给她买的那家麻薯团子。
“想吃麻薯团子了？你等我一会。乖乖呆在这，我马上就回来。”
看出她想偷跑的念头，他却只是笑了笑就转身走了出去。
等他提着她经常吃的麻薯团子回来的时候，果然，房间已经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她看着他手里的麻薯团子，突然又开始觉得委屈。
从今以后天大地大，也就只剩下自己了。
再也不会有人哄着她记着她的喜好了。
她从藏身的假山后面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出来，讷讷的接过他手里得麻薯团子小口小口的吃着。
见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也只当未见的笑笑转过头。
“等明天天亮了，我带你四处转转吧。你要是喜欢哪你就告诉我，我们就在哪里留下来。”
“当然了，你要是想好了以后想做什么，你也可以告诉我，我来替你实现。”
第二日一早，她刚睁开眼，就看见他坐在那等着她。
她的面前，是她喜欢的小米粥和点心。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
他挑眉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把所有的好吃的全部推到她面前。
“你不吃吗？”拿着手里的勺子，她有些忐忑的看着他。
“你不用害怕的。至少在我面前，你依然可以是那个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小姑娘。不用担心我会因为你哭哭啼啼不听话就把你扔下。”
她舀粥的手一顿，轻轻的嗯了一声，粥里泛起的热气就熏红了她的眼睛。
“快吃吧，走之前我们还要去个地方。”
她吃饭的动作快了些。等最后一口粥下肚，她轻轻的把小勺放在了碗里。
他动作略有些生疏的收捡着碗筷，等一切洗刷归置好，擦干手上的水迹他才过来牵住她的小手。
“走吧。”
他抱起她凌空而起，耳旁呼啸的风声让她紧紧的闭上了眼。
等感觉到他脚下一顿，她睁开眼就看见了这巍巍青山间的一片新坟。
她回头看他，他对她笑了笑松开了手：“去吧。”
犹豫了许久才踏出第一步，她跪在爹娘的坟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一，二，三……
一百二十一，一百二十二，一百二十三……
她红着眼回望着一座座的新坟，轻声呢喃：“沈家一百二十四口人，算上我，总算是齐了。”
“人这一生，第一件要习惯的事情，就是与身边的人告别。他们都注定只能陪你这短短一程。”
“走吧。”
她定定的站在原地，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一脸恳求的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俯下身抱起她就消失在原地。
她趴在他的肩上看着那片山坡慢慢变小到逐渐消失不见，握紧拳头也不敢发出声响。
感受到被热泪打湿的肩膀，他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向了这个可能此生再也不会回来的地方。
脚下不停，继续向九天之上掠去。
天地之大，远非人目力所及。
东海，西陆，南淮，北荒四分天下。而四方之上，则有天外天。
有人游走于时光洪流，不知年月。
他不知自己姓名，缘何而生，又将去向何处。
他只知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只知道面前这个才七八岁大的小姑娘的请愿，是他最后的任务。
而她，是他的接班人。
等到她将来也迷失在时光里，忘却自身的时候，便也是同他一样魂飞魄散的时候了。
他看着她尚且稚嫩的脸，第一次叫出了她的名字：“沈晴如，不管你将来身在何处，你一定不要忘了你是谁。”
小晴如疑惑的抬头看着他的复杂神情，又一次的问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他别过头，笑着轻飘飘的一句：“我啊，我忘了……”
从小不离身的玉佩变得滚烫，她费力的从胸口摸出来，就看见上面用古朴的图形蜿蜒出一个名字。
谢时安。
而这一切，她身侧的人毫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