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寐淡淡撇撇嘴笑，微微轻嘲染上眉眼，有了一分清圣之外的生气，虽然这份轻诮一闪而逝，几乎难以让人察觉。“所以他们自然要用别的女子来分散他的注意力，不能让他毁在你的手上……”
他歪歪头，用一种寒夜冰雪般的眼神看着她，像在看一个不停挣扎将死的虫物，用轻轻得近乎温柔的口气说：“而我父皇赐婚于姬霜此路，你觉得，他是在给姬家一条生路呢？还是一条死路呢？”
姬霜脑子一炸，猛然回想起何夫人那句撕心裂肺的大吼：“他们哪里是要你的人啊，他们是要你的命啊……”
她不懂，为何皇上赐婚，在他们这些人眼中，就是一条夺命之路，谈之色变。与皇室成婚是那么一件可怕的事情吗？这不是多少少女引以为荣，梦寐以求的事情吗？
为什么所有人对此都是这般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难道有什么隐秘不能为外人知道之事吗？
不知为何，听了他的话，她想起了那个深夜里，皇帝那没有人性，充满血腥味的语气，一瞬间，寒意侵占了全身，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她深深地看向独孤寐，问：“答案是什么？”
独孤寐笑笑，没有回答她。
他愿意告诉她的，大概只有之前那一些了，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大概是因为姬霜病销瘦骨的画面自眼前一闪而过，姬梵用力抓住他的衣袖，问：“九殿下，我霜姐姐，究竟该怎么办才能有生路？求求你告诉我。”
独孤寐冷冷地看向她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指，姬梵如同触电一般赶紧放开，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做了那样的动作，她抬起眼，看向独孤寐如一只蛇般的冰冷的视线冷冷地看着她，语气却是很轻缓地道：“姬霜在拿出《鼎天三册》时，就没有退路与生路可言了，她面对的，不光是殷国世家，而是全天下的得权势者，孤胆为国，粉身碎骨，谋不藏生，孤注一掷。这大概是姬霜求圣之道，求仁得仁了。”
姬梵一听，身体一软，坐在了草地之上。
这次独孤寐没有扶她，而是转身离开，只留下冰冷而疏离的背影……
姬梵呆呆地望着地面，直到眼前慢慢出现一双鞋履，这双鞋是朱绣蟒龙云履，是一双男子的鞋，她沿着鞋子往上瞧，看见一张满是风流多情，眉目若春意秋华的俊脸——风炎无垢。
他嘴角的笑意甚是轻松，仿佛世间一切的事情在他眼中不过是飘渺云烟，那双多情的眼睛里盛满了一切令世间女子迷醉的柔情，可这张脸，如今在姬梵眼中，却如同魔鬼一般……
姬梵看着他，感觉到了一种森森的冷意弥漫心头，她轻轻地说：“风炎无垢，你能不能救救霜姐姐……”她明明知道姬霜对风炎无垢极有敌意，她甚至知道姬霜被下了情蛊，心中喜欢风炎无垢，但因为种种现实情势，姬霜却是一直对风炎无垢不假辞色，暗藏杀机……
姬霜和风炎无垢两人，命运终极的两端，却是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吸引力……
软弱的姬梵想求风炎无垢去救姬霜，哪怕只是一线希望也好，她知道，无论姬霜能不能撑过这场病，皇帝的赐婚便是悬在姬霜脖子上的一把利剑，随时让姬霜的生命被死神夺走，而风炎无垢，也许是姬霜唯一的机会。
风炎无垢听了她的话，眸底闪过一丝光，但轻易地就滑过去了，他淡淡收回嘴角常换的笑容，带着些许认真地问：“你不找你身边那位神奇高人吗？毕竟他曾经救过姬霜一次。”
一听这话，姬梵眼神便变得失焦，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找怪老叟，甚至姬家也倾尽了所有的人力，想要找到这位高人，但他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再也无人可摸到他的痕迹，何夫人甚至出言骂斥了姬梵，说她有心不找出怪老叟，刻意想害死姬霜，姬梵没有在意她的责骂，任快要崩溃的何夫人将怨气发泄在自己身上，后来也是韦氏看不过眼，将她拉开。
其实姬梵心里知道，便是找到怪老叟，请他救姬霜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因为他之前曾说过，救姬霜那是逆天而为，他也只会出手一次，上次，他还了一个生龙活虎再无病根的姬霜，而这次，怕是姬霜自己，也不愿再燃生机了……
一滴泪，轻轻地泪了下来，姬梵抬起梨花带雨的脸庞，看着风炎无垢，轻轻说：“我不想看着霜姐姐死，风炎君，可以请你带霜姐姐离开这里吗？”
姬家做不到，姬霜做不到，但姬梵清楚，凭风炎无垢手里在大殷各处的渗透能力，说不定真的可以将姬霜姐姐救走。
只要姬霜能离开大殷京都，她说不定就会有活下去的机会。
风炎无垢深深地看着姬梵的眼，他没有问她为什么叫自己救姬霜，也没有问她凭什么认为自己会愿意救姬霜，只是淡淡沉默地道：“你的霜姐姐，她愿意离开吗？”
姬梵身体一震，呆住了。
看着风炎无垢平静无波的脸，她仿佛看到了一只死神，那双没有人性又让人害冷的眼睛里，带着看透了世间一切沧桑的冷漠，某一刻，她觉得自己甚至仿佛恍眼看到了姬霜，那与姬霜同样平静的眼神……
姬梵心里一揪，深深咬着唇压抑自己想要大哭的欲望，她不懂，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用那种眼神去看世人，仿佛每个经过政治倾轧的人，都会被剥下一层人性的皮囊，无论发生任何事，哪怕是死亡，他们都会用这般悲悯冷漠的眼神看着别人，这样的眼神甚至会使人害怕。
……
第二日，皇上下旨，姬霜与独孤宇十日后成亲定礼。
随着旨意而下的，是络绎不绝的金贵名器，华贵珠宝，看着几乎将姬家大堂填满的皇家聘礼，姬太夫人甚至不得不强堆起笑容向皇宫太监道谢。
当晚，姬霜吐了一床的鲜血，在夜风中脸色如金，胸口大喘着粗气，眼神里一丝生机神采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