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祖母，你要我做什么……”前世的姬梵害怕而颤抖地问。
前世的姬太夫人看着弱小无助的她，像看一只废物一般，有种冷冷地强势，那样的眼神，便是在后世姬梵也是忘不了，彼时的她听到姬太夫人用非常平静的口气对她说：“何家有个小儿子英年早逝，我把你送给何家，去完成**吧，这样何太夫人可能会同意帮我们姬家一把的。”
那时的姬梵感觉天都塌了下来，她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暗恋独孤寐，却变成了要被送到何家嫁给牌位这样的地步，眼前一片发黑，顿时软倒地，她哭着跪在姬太夫人的脚边，不停地哀求着，痛泣着，甚至不停地磕头，泪水把她面前的地板的哭湿了，可她抬起头隔着泪眼看到的，始终是姬太夫人冰冷而无情的眼神……
到最后，一直被何家上下男人骚扰的姬梵，遣人回府求救，也一直得不到回应，甚至连绿柳，也死在了姬太夫人的脚边，血流一地……
“阿梵，你什么想法？”姬太夫人的声音将姬梵带回了现实，她看着姬太夫人有些意外的表情，大概她也没有想到姬梵不是在第一时间就大哭吧。
姬梵说不清心里有什么想法，有些悲凉又有些漠然与麻木，仿佛她从重回一世早就做好的这样的心理准备，自始至终她也清楚自己只不过是祖母手中一颗棋子，区别只是在于价值的高低罢了。
有时候她会在心里想，姬霜姐姐在祖母心中，会不会也是一样的呢？
她不知道答案，也不愿意知道答案。
她低下头轻轻地道：“阿梵可以不愿意吗？”
这话引来姬太夫人与何夫人的意外挑眉，她们想不到一向乖柔温驯的姬梵不是哭求，不是不信，而是出言反问？
姬梵这样的回答着实有些出乎姬太夫人的意外了，她深深地看了姬梵两眼，淡淡地道：“阿梵，你若想反对，先看看你身上穿的金织银缕，再想想数十年来姬家供养你的玉食华屋，这一分分一寸寸，常人享受不来的荣华富贵，也是你未来要为家族要为大局牺牲的代价。”
这话说得姬梵身体一颤。
此时的姬太夫人端起茶杯，慢慢地饮了一口，道：“这常人得不来的尊贵，自有常人不能使的代价，贵族女郎自出生的那一刻，她所有的行为所有的走向，都是为自己的家族所付出的，牺牲的可能是自由可能是情感可能是名声，这一切，不过是女子十五岁以前所经历的尊荣奢华所换来的，你自问，若是你是低级贵族或是平民之女，还会在我面前问这句话吗？”
怕是不痛哭流涕，梦寐以求吧。
姬太夫人就是要告诉她这个残忍的事实。
何夫人在一旁笑笑，道：“阿梵，不要想太多，晏夕如此喜欢你，几番求娶，便是贵妾也未必差得人家，而且你还是姬家女，今后……”
姬太夫人打断何夫人的话，道：“虽说是贵妾，但还是要看晏家的意思，若他们肯娶你为妻，那也是两相所得，各自欢喜，只是若他们因为现在姬家的困境不愿意，那么阿梵你要做好牺牲的准备，所有的一切，不要以你自己为考虑，而是家族。”
这句话重重地锤在姬梵心口，像是被砸出一个大口，里面流出了浓黑色的液体，可她依旧体味不出其中的颜色……
她低着头，没有说话，还听着何夫人带着惋惜的口气道：“也是可惜，之前晏夕有上门求过亲，却是被母亲拒绝了，阿霜也说怕你嫁进晏家受委屈，若是那时答应，怕不是得晏夕一臂之助力了，而如今，好好一个姬家嫡女却是去做贵妾。”
姬太夫人道：“便是贵妾又怎么样，姬家女郎哪个不是自小经受玉食药理调度，天生国色，但是当是晏夕的贵妾，你依旧可以稳稳抓着他的心，有了荣宠，便是贵妾之名谁也越不过你去。”
说完，看着姬梵微带冰冷的脸，叹了口气道：“阿梵，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且不说晏夕不会委屈你，便是委屈了，先嫁过去将来也会有扶正的一天，只要你是姬家女，只要姬家还立着，没有因为这件事倒下，谁也不能越过你欺负你，不是吗？”
姬太夫人的意思是，只要姬家还是五姓之一，那么就算姬梵嫁过去当贵妾，也没有人敢让姬梵受辱。在这个时代，娘家的权势与地位才是一个出嫁女的根本。
姬梵张着大眼，抬起头看向姬太夫人与何夫人，那双眼睛充满一明净与纯真，又带着春雨般的柔弱悲伤，看得人心一揪，姬太夫人与何夫人也不由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只听姬梵道：“我父亲如何说？”
这话让空气瞬间安静。
姬太夫人甚至在心里叹息，这话说了让人听了很是疼惜，看来姬梵表面唯唯诺诺其实心里也是一个明白人，她此时提父亲，就是指姬家如此安排她与人做妾，不过是欺她无母无父任人欺压罢了，若是今日姬梵母亲尚在，何夫人敢在姬太夫人面前撺缀将姬梵当做礼物送给晏夕吗？
何夫人可不止在姬太夫人面前提了晏夕，包括何清平萧秋云程溪昌都提过了，只是姬太夫人有些良心，一来觉得晏夕姬梵青梅竹马自小情深，可能愿意娶姬梵为妻而不是委屈她做妾，二来也觉得晏夕在几个公子里人品最好，与姬梵更合适，才定了晏夕，而不是何夫人一开始提的何清平。
姬太夫人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这话很残忍地告诉姬梵不用妄想挣扎了——“你父亲给我回信，让我来安排，一切以家族为重。”
这话一出，姬梵眼眸中水光更深，仿佛下一刻便要滴下泪来一般，姬太夫人看着她脸上更是死灰一层，不由叹息道：“阿梵，不要怪祖母。”
这句话姬太夫人前世里也与姬梵说过，口气一样，表情一样，而听者的心，却是完全不同了。
前世里姬梵崩溃大哭，求着闹着却是得不到一句回应，所有人冷漠的眼神与她痛苦的哀求形成鲜明的对比，彼时的她，像一只落进深渊的小兽，在黑暗不见生路的底处不停地嘶嚎着哭泣着。
可今生的她……
流不出一滴眼泪，甚至说不出一句话。
久久的，她跪在了姬太夫人与何夫人的面前，深深地四肢跪伏，慢慢地说出声息平稳的话，道：“阿梵听遵祖母吩咐。”
姬太夫人与何夫人松了口气，而趴在地上没有抬的姬梵的脸，一片冰漠麻木。
不知是怎么走回房中的姬梵被绿柳一把拉过，见她全身冰冷，冷得像一块冰块一样，赶紧用被子包住她的身体，边颤抖地轻声道：“小，小姐，你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太夫人跟你说了什么，半夜招你过去……”
姬梵不光身体非常冰冷，连脸上的表情都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让绿柳看了无来由地害怕。
姬梵抬眼看她，看着绿柳关心的表情，慢慢地，冰凉而麻木的眼睛缓缓闪过一丝亮光，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要紧，不要紧，父亲祖母不爱你，但还是有人关心你爱护你的……她看着绿柳有些着急的眼睛，轻轻地小声道：“祖母让我嫁给夕哥哥做贵妾，为了救现在的姬家。”
“什么？”绿柳一听，用手捂住了嘴唇，下一刻，滚烫的泪水就流了出来，她泣不成声地道：“娘子，若夫人还在世……”
是啊，若姬梵母亲还在世，姬梵会受到这样的对待吗？
绿柳话没有说完，她也不敢说下去，泪眼中看到姬梵明亮又没有生机的眼睛，不由悲从中来，一把抱住姬梵的身体，呜咽着道：“我可怜的娘子……”
姬梵低下眼，回拥着绿柳，绿柳肩膀像落叶一般不停地颤抖着，像是在代替她这个已经哭不出来的主人哭泣一般，她的眼中缓缓闪过一丝水光，低低地道：“不要哭，我没事的……”
这话说得绿柳哭得更大声了，她仿佛在用尽全力哭泣一般地抱紧主人，抱紧那瘦弱得只剩一把骨头的主人，哭声萦绕在姬梵耳边。
此时，绿柳的背后出现了一个人影，风雪夜色中，屋子里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便是十一，姬梵抱着哭泣的绿柳，与进来的十一目光相视，十一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已经完成她交代的任务，姬梵沉默了下，也对着她点点头，无声地说了一句：“我们随时准备离开姬家。”
十一看着姬梵的眼睛，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明亮而无尘，却是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般那么坚定而平静，仿佛带着山亘风雪的气息，让人感到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