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这受刑人完全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是这样子了,他居然还以为自己可以得到救助,其实,这样的一个人,就算是此刻得到了秦子衍的救助,也是无济于事,他必死无疑。
甚至,下了这个耻辱柱以后,他死的更加是快,他微微的移动脚步,到了这个人的身旁,慢吞吞的拉长了语声,声音不大,但是很坚定,可以让任何一个人听得一清二楚。
“已经十七天了,孤恨你伤害了董慕滢,现在到了你赎罪的时候了,孤会酌情救你,不过主动权还是在你,要生要死孤这里只有一个机会,你自己把握吧。”
这人舐了一下干枯的嘴唇,那乱糟糟的头发好像喜鹊窝一样,不过很快,这喜鹊窝已经摇动起来。“我答应你,我告诉你,告诉你……”
“孤的问题不多,你最好思忖的一清二楚在说出来,你要是回答错误一个问题,我会要你在享受一个月才一命呜呼,我相信,这里的内侍监都是穷极无聊之辈,而且也相信他们那高超的手段。”
“所以,你最好莫要胡言乱语,机会只有一次,且还是给有准备的人预留的,你不要太多以为自己运气好。”一边说,一边淡淡的抽口气。
过了很久很久以后,两个人的目光交汇了一下,这口大口的,良久良久以后,终于这人叹口气,点头。
“孤第一个问题,是什么人要你谋刺独孤后的,还有浣贵妃?”这无疑是所有问题里面最为重要的一个。
这人立即,激动的说道,“端王,是端王。”因为过于激动,因为唯恐自己泄露了秘密会身首异处,他的语气变得好像吴牛喘月一样。而秦子衍早已经知道了此事是端王所为,没有任何的震惊。
“孤第二个问题,为何目标是独孤后于浣贵妃娘娘?”这也是一个头痛的问题啊。
“任何人……都不会……怀疑……我们……”这样一说,他立即明白了过来,看到这个人上气不接下气,他索性说道:“我说,你点头还是摇头则好。”
“任何人……”他慢慢的移动脚步,到了前面的位置,然后握住了邢台上的一把锋利匕首,匕首在黑暗中则是唯一的亮色,好像沙砾在阳光中会有一种淡淡的金色一般。
“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你们的目的,所以你们成功的机会比较大,而独孤后与浣贵妃虽然看起来是女流之辈,不过目前,这两个女流之辈到底掌握的是敝国的命脉,二来……”
他握着匕首,慢吞吞的说道:“二来,杀了母后与浣贵妃以后,无疑给我造成一个巨大的打击,而对于敝国,甚至于对于我皇族而言,都是一个非常非常沉重的打击,是也不是?”
“嗯!”这人立即点头。
“那么,我问完了,你现在可以看一看自己,而……”他慢慢的说道:“这是你受刑的第十七天,还有十三天让你忍受。”他一边说,一边将这锋利的匕首放在了他眼前不远的位置。
匕首的平面几乎变成了一把镜子,然后,这受刑人惊恐的发现,自己浑身几乎还有一层薄膜了,他惊呼一声以后,立即泪下如雨,然后看着秦子衍,过了很久很久以后,说道:“你杀了我,求你。”
“这也是好事情,孤就算是放了你,对你也是没有丝毫的作用,所以,孤还是情愿你死,这也是另一种拯救,孤给你解脱,好吗?”他的声音充满了。
简直让人有一种想要靠近的感觉,这人立即点头。
秦子衍并不是西局的内侍监,所以秦子衍的动作很快,他也知道,用什么办法可以很快的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匕首没入了这人的心脏,这人居然和风细雨一样的说了一句“谢谢”,大概受刑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他每天看到的人都是麻木不仁的衣冠,此刻忽然看到秦子衍,他的心是感激的。
至少,秦子衍没有用酷刑继续折磨他。
秦子衍惋惜的叹口气,然后拂袖,“给他安排一口很好的棺材,然后葬在北郊,这人,也不是一无是处。”
“世子爷,他可是谋刺与浣贵妃的凶手啊,您何苦这样子,不如丢出去喂狗。”这是西局的常态,他们行刑完毕以后,总是要将那些人的尸体丢出去喂狗的。
此刻,内侍监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定定的说道:“不必,他刚刚回答的问题,已经足够让他弃暗投明了。”他一边说,一边去了。
两个内侍监都愣了愣。
这一次,凶手毫无悬念的捉拿归案,不过,捉拿归案以后,真凶居然逍遥法外,这样周密的安排简直不是个一般人可以部署出来的。甚至,秦逸风已经想过了,这人受刑以后一定会将自己供出来,将事实和盘托出。
不过,一面之词有什么作用呢?
这不过是屈打成招而已,真正到了皇上的跟前,无凭无据,且让皇上看得出来秦子衍是仇恨他秦逸风的,皇上对于秦子衍在心目中的平均分又会降下去不少,这才是秦逸风的安排!
真正是一箭三雕啊,但是秦逸风没有想到,经过很多轮的审查以后,秦子衍居然并不理会,将这样的大事情居然置之不理,也真是让人醉了。
不过,好在秦子衍戛然而止,要是真的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主见的就会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那么,他将无所遁形。
秦子衍呢,几乎没有如何调查。
这一晚,他到了东宫。独孤后于浣贵妃坐在那里绣花,这是不常见的,然而,深宫寂寂,总应该有一点儿信仰与爱好的,不然,独孤后真的不知道每日的辰光应该如何打发。
有关于行刺的事情,皇上虽大惊失色,不过无伤大局。事情过去以后,形成死水微澜,皇上照旧还是声色犬马,纸醉金迷。此刻,透过糊着茜纱的窗棂,有丝竹管弦之声悦耳的传过来。
可想而知,应当有轻歌曼舞的女子在他的身旁,他本就是一个很会享受质感生活的人。独孤后早已经谨饬过皇上,一定要居安思危,但是皇上总是置之不理。或者,皇上当面自然是答应了,不过后来立即就忘记。
关于这一次谋刺的事情,皇上并没有过多追究的意思,甚至,并没有任何追究的意思。
此刻,他倚红偎翠,一手握着一个女子的红酥手,一手握着黄藤酒,这蒸蒸日上的气氛,让他的眼前一片淡淡的朦胧,珠光宝气中,他笑着,笑的一团和气。
“圣上,请满饮此杯。”女子立即将酒樽递了过去,他一笑,立即握住了,然后原形毕露,顺着这酒杯他将鼻子送过去,但后嗅着。
他的目光中流淌的情绪叫做享受生活,至于百姓,百姓的生死,他如何会放在心上。至于什么治国平天下,这些都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一个独孤后已经冷静的死死的握住了建安的命脉。
或者,是独孤后过于厉害了,女中强人。
或者,独孤后被逼无奈,不站起身来号令群雄已经没有可能。总之,朝政的重担已经一点一点的偏移,早初,独孤后勉为其难的帮助皇上批阅奏疏。
到了这几年,皇上已经彻底忘记了宴安鸩毒的道理,时时刻刻声色犬马,以至于让独孤后没有办法不去全盘掌握这风雨飘摇中孤舟一样的朝廷。此刻,她的针一不小心刺入了白皙的手掌。
也就只有这双手可以证明,她尚且是一个女子,一个刚刚过了四十五岁的女子,四十五岁,按照女子来说,已经不年轻了。
是的,独孤后一生中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她何曾不是君王手中宛转蛾眉的一块璞玉呢?不过终于宝玉蒙尘,她看着那高高闲置在头顶格架上的一柄扇子,不禁苦笑。
秋扇见捐,说的不正是自己与身旁浣贵妃一生的命运吗?她停止了动作,微微的凝眸看着黑夜,黑夜好像一块幕布一样,黑的简直没有一星半点儿白色。
白色被抽离的一干二净,她的心揪紧了。
“娘娘……”旁边的浣贵妃轻轻的唤一句,她这才恢复了神智一样,目光立即移动到了浣贵妃的脸上,浣贵妃与她几乎是同年的,这两个女子同样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如何?”独孤后移动了一下目光。
“听说世子已经回来了,为何不召见?”浣贵妃见缝插针一样的说,听到这里,她凄凉的一笑,将刚刚受伤的手指放在了唇边,了一下,“他要是来,自然是会过来的,如何需要召见?”
“不知道,董慕滢还好吗?这女子见义勇为,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你也莫要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依照本宫看,这女子并没有什么过分的目的,当时的情况,不容她不而出。”
“这……”浣贵妃微一沉吟,点了点头,两个女子自此再也别无他话,烛火中,她们互相绣着手中的东西,浣贵妃手中的绣品是一个并蒂莲的荷包,手倒是很快,飞针走线。
皇后呢,她经过刚刚短暂的冥想以后,也握住了手中的绣品,他刺绣的是一副枕巾,是山水,而且是皇上亲口说的,要独孤后刺绣。美其名曰——“江山如此多娇”。
这是一副什么样的图腾,她不得而知,但是她的心,因为这山水早已经乱糟糟的,她的目光看着这瓷白色质地的丝绢,重重的叹口气——“圣上本不应该要我绣这幅山水,它让我想起久别的故里……”
独孤后的眼神哀怨起来,与任何一个闺怨的女子一模一样,那种神态让人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大概旁边的浣贵妃想要安慰,但是三番四次话到嘴边都忍耐住了,良久良久以后,终于淡淡的叹口气。
浣贵妃的手着骗这山水,良久良久以后,曼声说道:“那里虽然贫穷,不过终究还是有犬吠蝉鸣,不像是这深宫寂寂,看起来人声鼎沸,其实……其实每一个人丢没有关联!”
自然是有感而发,旁边的浣贵妃大惊失色,这样等同于大不敬的话,简直是给皇权一个至高无上的挑战,浣贵妃一怔,立即说道:“娘娘,何苦来哉,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因为两句话莫非要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吗?”
“你……”独孤后握住了浣贵妃的手,“到底是我的好姐妹,本宫记得你的好,都在心里呢。”
“臣妾也是一样。”两个女子又一次陷入了那种低哑的氛围中,良久以后,都沉默无言,开始对付起来手中的绣品,好像不做这个再也没有事情打发时间一样。
今晚的月色不很明亮,衬托的朦胧显得更加朦胧,清朗的东西往往不容易让人看到,朦胧的东西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朝着前面的位置走去,他频频被这样的音乐吸引,世子有专门的府邸,可以说,秦子衍已经很久没有半晚上在京中来过了,此刻,被这样声势浩大的音乐吸引,乃至于有一种莫名的惶惑。
他不知道这音乐是偶发还是这音乐是每一晚都会来那么一下子,他驻足,在晚风中听者,此刻,有一股淡淡的冷风侵袭过来。
树上有金珠一般的落下来,落在了他的衣衫上,他抖动了一形,然后这金珠一样的一枚一枚都落在了脚下。
“父皇在开宴会吗?”这皇城里面的宫宴怎会如此的多起来,比以前看起来还要热闹,可见,已经完善到了不能再完善的程度。
“是。”内侍监点了点头,他微喟一声,要说什么,不过终究还是紧紧的抿住了菱唇,朝着这音乐鼎盛的地方去了,音乐声好像流泉一样,所到之处,一片靡丽,这靡靡之音简直是建安死亡的前兆。
他仿佛看到建安已经变成了一个巨人,而这个巨人正在死亡的威胁中,倒在了地上,他不力挽狂澜都不可以。
秦子衍往前走,过了一个九曲回廊以后,这里有很多红色的帷幔在风中轻舞飞扬,造成一种让人眩惑的场景,这内侍监频频在前面引路,伸手将那水粉飞舞的帷幔牵引起来,以便于他可以顺顺当当的这巨大的水绿南薰殿。
过了不知道多久,秦子衍终于驻足,看到了屋子里面的场景,这场景可以说让秦子衍终身都难以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