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厉微芒亲自给霍笛递过来一杯冰水，这杯冰水实实在在救了霍笛的命。到并不是因为这杯冰水让霍笛把那种强烈的辣椒味道吞下肚里，而是因为自从厉微芒递过来这杯水，霍笛就可以把话题转到一边去了。相比之下，面对厉微芒那种表情下的责问，他还是情愿选择在辣椒填满的海洋里面翻滚。
“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喝酒的。”霍笛记起了之前看到厉微芒跟郝夕一起喝酒的场景，还有跟其他人一起喝酒的场景，把品性狠烈的酒当水一样来喝，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那种场景让霍笛大为吃惊。
“那是以前，我只是习惯了，越烈越好。”厉微芒回答说。
“你的习惯让你把烈酒当水喝？”
“不。”厉微芒迟疑了一会儿，“我的习惯让我对生无可望，后来我改正了过来，但是习惯留着。”正当霍笛露出严肃的表情的时候，厉微芒又耸了耸肩，表现出洒脱的样子，又说：“烈酒能很快让我失去意识，那是比较快的方法。”
这个时候霍笛突然想起厉微芒告诉过自己不要逃避的事情，这让他感觉人生无常。
厉微芒很合时宜地转移了话题，她把两人之间的谈话引到先前的凯撒上面去，“你说的很对，凯撒不是这么不小心的人，他简直太小心了，以至于几十年过去，随便哪一个人回头去看他的生平，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心地善良满怀慈悲的老人。虽然过去的他把义肢的价格定得很高。”
“但是现在他把这个价格降下来了，而且还在继续降低，机械装甲几乎烂大街，甚至一些胆大的人已经可以自己动手改造装甲了。”
“这也是他做的好事，其实他这几十年来做过很多类似的事情，而要他下台，只要那一件事就够了。”
“那么是谁出卖了他？”霍笛前倾身子，锅中适时出现一股烟气，一股香辣的气味冲入鼻腔。
“是他的老部下，第四研究所的所长，索罗门·杰森，也只有他才能曝出来，他现在也没掏到好，已经被派到南五区去了。因为人民反感他，真实的消息被曝出来，几乎所有人都为凯撒感到可惜，其实是为自己感到可惜。他们本来以为遇上了一个舍得付出的领导者，现在看来也别无二致，并且还比其他人更加可怕，因为他的手上实打实地沾了鲜血。”
“让人难过的是，即使是这样，走了一个凯撒，后来的人不见得会比凯撒好。而联盟区的人们也已经失去了对联邦的信任了。”霍笛说道，“其实并不是因为凯撒做的事情让人感到可恶，而是人们已经相信了他，但是又失望了。但是我觉得更多的人做过更多残忍的事，只是没有曝出来而已。”霍笛握住筷子沿着小碟子的边沿移动，“你说过，应该是凯撒让他们亏了钱。”
厉微芒回答说：“不只是这样，还有其他方面，凯撒不只是让上层的人亏了钱，还威胁到他们的统治地位了。”她探过身子，出乎霍笛意料的是，那些升腾起来的烟气在这个时候居然不自觉地让开了，“他发给人们武器了，你知道吗？这个社会的架构都在发生变化。”
这个时候霍笛想起了以前科恩索斯说过的一席话，他告诉霍笛，凯撒拥有改变这个社会格局的技术，至今没有公开。而现在不只是被公开了，连社会格局都已经开始变化了。
霍笛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能是叹了一口气，问：“那么人们认为该怎么处理凯撒。”
“大多数人呼吁执行死刑，然而现在已经没有死刑这个东西了，失去孩子的父母和妻子希望找一个说法，他们希望凯撒的下场要多惨就有多惨，请求恢复死刑来，而这些人就占了舆论的大多数。”厉微芒端起一边的果汁喝了一口，继续说，“所以结果是执行流放，把凯撒放到荒野上面去，说不定他还能为人类做点贡献。尽管这并不能让那些人满意，但是最终他们从凯撒的遗产当中抽出一些钱来给这些人补贴，勉强算是通过了。”
霍笛笑起来，“我觉得他们这是在害怕，上层的人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也被人挖出来，人民又是铺天盖地地请求执行死刑，其实这些事本来就不该被曝出来的，哪怕就是要处罚，也该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
“是的，应该在所有人察觉不到的情况下，但是凯撒的生平放在那里，一个这么小心的人，要想揭露他本来的面貌，这个行为本身就是疯狂的。”
霍笛沉默了一阵，周围的嘈杂声音少了一些。在中午的时候吃火锅的人比晚上少一点，霍笛身后就空缺了一张桌子，他所在的这张桌子靠窗，无论什么时候，厉微芒找到的地方都靠窗，神奇的是每次都是。他对面也就是厉微芒背后的位置坐了很多的女生，她们沸沸扬扬地说着什么，跟沸腾的锅里一样。就在他们当中，可能就有请命恢复死刑的人，霍笛见过人们的疯狂的时候，在郝夕说过的话里，在自己早年弱小的经历当中。不只是成年人，很多还在幼年时候的人也会因为一些事变得疯狂。
也就在此刻，霍笛惊觉自己跟周围的人如此不同，跟大多数人构成的这个社会相差甚远。
“我感觉，我似乎在隐隐发觉你先前想要喝烈酒醉死过去的那种感觉了。”
厉微芒露出优雅的笑容，没有回复霍笛说的话，而是咬着筷子在思索着什么，露出来一部分乖巧的牙齿。
“凯撒被流放多久了。”片刻之后霍笛开口问道。
“在你回来之前的一天，现在已经过去九天了。”
“你说他还活着吗？”霍笛好奇地问道，他现在有些同情凯撒来。
听到霍笛的问句，厉微芒则是露出来玩味的笑容，“你怎么会以为他死了呢？”
看到这个表情，霍笛突然察觉到事情肯定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他仔细地把厉微芒说过的话思考一番，把所有的节点都连起来，猛然间醒悟过来。这可能不只是一个结果！
“他可能没有被流放？”霍笛开口问。
“不，确确实实是被流放了。”厉微芒也只是简单地回答，并且露出高傲的笑来，往常的时候这种表情带有玩笑的意味，而现在则是十足的自负。
“那我猜想，这些还在凯撒的意料当中？”霍笛有些犹豫地说道。
“哦？”厉微芒不动声色，笑的更加灿烂，“怎么说？”
“凯撒是故意让消息外露的，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霍笛心里的那条路正在变得明朗，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可能仅仅只是他在荒野上一直依靠的那种直觉，霍笛开始变得兴奋起来，像是在跟潜伏的异兽斗智斗勇一样。
“嗯哼？”厉微芒打趣道。
“我感觉，像是凯撒这么小心谨慎的人，已经小心了这么多年了，再小心个一两年也没什么。我感觉他一直都是故意的，他故意在以前的时候把义肢的价格抬那么高，这累积了资本让他沉淀多年，并且一举依靠多年来从富豪和有钱的猎魔人手中赚来的钱来发动这场暴动。围墙是他破坏的没错，他就是要上台，然后颁布新的政策，把戴瑞特赶走之后他就把他的新技术分享出来，而现在也是他故意的，他故意把自己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为的就是引起人们的方案，就是让人们不相信联邦。”越是往深处说，霍笛感觉自己的脑子越是清晰，并且变得更加兴奋，“他给了人民武器，让人民起来反抗统治的那一群人。”霍笛看向厉微芒，她身后的那些女孩仍然在兴奋地说着话，他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道：“他想要掀起一场反叛运动！”
厉微芒低头微笑起来，端起装满果汁的杯子来细细品味，目光移到窗户外面去，现在依旧是一番雪景。周围都是嘈杂的声音，只有霍笛和厉微芒之间像是异世界一样的宁静。
“我现在大概是知道我那时候为什么一眼看到你就觉得特别了。”这句话让霍笛的脸一红，他又想到了一早的时候发生的事，而厉微芒则是接着说，“你的感觉跟荒野上的异兽没什么区别，说不定这都是你被称之为魂王的原因，远超常人的敏锐。”
霍笛有些难堪地摸了摸鼻子，听到厉微芒的夸奖，他其实并不是觉得十分欣喜，反倒是急于求证事情的真相，他则是认真地注视厉微芒。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每次他出现这种表情的时候，厉微芒总会无力招架。只是诚如厉微芒所说，他的这种时候少之又少，或许在荒野上就会表现出这种状态，除此以外的其他任何方面，他都不如一个正常的十五岁男孩。
厉微芒双手抱住自己的胳膊，胳膊肘撑在桌面上，但由于桌面太过冰凉，很快她就拿下来，并且微笑着对霍笛说道：“你说的大部分都是对的，有一部分我可以帮你纠正一下。”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整理思绪，然后才说道：“凯撒在之前并不是一直都小心，而是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现在发生的情况，很大一部分都得归功于运气，比如说那次送年轻人进异兽横行的狩猎场就是乱数，但是还在他可控制的范围内。在之前的时候，他确实就是一个令人可亲可敬的人，如果跟他走得近一些，你会发现，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你说的大都正确，唯一不怎么清楚的，你我和其他人都不怎么清楚的，是在于他计划了多久，以及他的周密计划到底什么时候才算完。”
厉微芒与霍笛四目相对，两人的目光交汇，霍笛则是在此刻变得极其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