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
洞里。
顾怜霜先睁开眼。
她枕在叶飞的左臂之上，后背和叶飞的前身紧紧贴着。
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情，连她自己都觉得疯狂和难以置信。
虽说叶飞身体里装着的是林挽风的魂，可他毕竟才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青春且充满活力。
而她，却显得有些老了。再过几年，甚至十年，两人之间年龄的差距将会凸显，就算叶飞不介意，她也会嫌弃自己。
想到这，顾怜霜想到了当年林挽风告诉她的一句诗：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如今，她已成那诗句中的人，于是便忍不住黯然神伤。
一阵之后，顾怜霜缓缓翻过身，和叶飞面对着面。
叶飞身上尽是伤痕，并且两肩处还有两道长长的伤疤，看来此前没少受苦。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着叶飞胸口，随之面露惭愧。她想起那夜在僧人院戒律堂底下的地牢内，她不仅听信了易夕夕的话，还将叶飞打成了重伤。
若不是叶飞及时赶到，救了她的性命，否则她已经死于易夕夕的背叛。
思及到此，顾怜霜想起了当年的那桩往事：
当年她跟着林挽风在大漠里去寻亲，一路打听去到了一个叫玉河村的地方。
在离玉河村还有半百里地的地方，二人遭到了一群马贼的突袭。马贼们不仅想要抢夺走二人身上一切值钱的东西，还想将顾怜霜抓走。
那时他们不堪入耳的粗鄙言语，彻底激怒了顾怜霜，于是顾怜霜一怒之下便想要将他们全都杀了。
由于这群马贼中，有几个看上去年纪还很小，林挽风便拦住了她，让她放了那几个马贼。
顾怜霜当然不会同意，于是便与林挽风争执起来，两人还因此打了起来。
顾怜霜并非林挽风的对手，最终还被林挽风不慎失手打伤，于是那几个马贼便逃过一劫。
那几个马贼跑远之后，受了轻伤的顾怜霜一怒之下，便和林挽风分道扬镳了。
林挽风并没有挽留她，而是继续往玉河村赶去。
然而，那天夜里，当林挽风赶到玉河村时，村子里火光四起，乱成一团，到处都是女人和孩子凄厉的哭声。
几个蒙着面骑着马驰骋在火光之中，在残忍地杀害着村子里的村民。
林挽风当即意识到，这个村子遭到了马贼的偷袭。于是他立即拔出了剑，将那几个马贼制服。
当那几个马贼揭下面巾之后，林挽风才发现，他们便是他白天放过的那几个马贼。
看着四周无辜惨死的村民，以及那被大火烧毁的村庄，林挽风当时万分自责，懊悔不已，只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村民们。
如果他听了顾怜霜的话，对这群马贼赶尽杀绝，村民们便不会遭此劫难。
那一刻，他彻底呆住了。
尤其是听到一个马贼恳求他再放过他们一次时，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同流合污、助纣为虐！
当他从自责中缓过神来时，那几个马贼已经走了。他没有去追，而是在将一个卡在大火里的孩子解救出来。
可他抱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孩子已经没了双腿，脖子以下的地方都被烧成了焦黑。哪怕他有灵丹妙药，也无法救活那个孩子。
没一会后，孩子便死去。
看着孩子，林挽风彻底杀了，他双手搔着头，万分痛苦和自责。
随后，他便一直双膝跪在那里，直到四周的火都灭了，远处的东方已经微亮。
“风！”突然间，一双柔软的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
是顾怜霜！
她跪在了林挽风的身后，紧紧地搂住了他。
“怜霜，我应该听你的话，是我害死了。”话还未说完，林挽风便失声痛哭。
顾怜霜撑直了腰，然后让林挽风脑袋靠到她怀里。林挽风哭得很厉害，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他的脆弱。
“是我害死他们！”林挽风哭着哀嚎道。
见他如此伤心，顾怜霜也跟着哭了，心疼不已。
“风，这不是你的错。”她沙哑着嗓子道。
“我也做的不对的地方，若是我不跟你赌气，去追杀他们就好了。”她接着道。
“不，这不是你的错，”林挽风在她怀中拼命地摇头，“明明是我的妇人之仁害死了大家！我唯有，唯有，唯有一死，方才能谢罪！”
听到林挽风这么说，顾怜霜心急如焚，她紧紧地抱住林挽风，慌道：“风，记得，无论什么时候，善良都不是错。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你的善良，跟我见过的男人都不一样！”
“怜霜，你别再安慰我了，我害死了他们，罪孽深重，不可饶恕！”
“风，不是这样的，求求你，听我说好不好。越是在大漠这种地方，你的善良就越可贵。”
“怜霜，谢谢你。”林挽风突然奋力推开了顾怜霜，然后要拔剑自刎。
顾怜霜左手徒手抓住了他的剑刃，右手往他脸上打了一道耳光，然后嘶吼道：“林挽风，你若拔剑自刎，我也随你而去。没错，你已经害死了这么多人，难不成，你还想害死我嘛！”
看着顾怜霜左手上流出的血，林挽风脸色一沉，摇了摇头。
顾怜霜松开了他的剑，扑入到他的怀里，“如果你真相赎罪，那就用你的剑，去给村民们报仇呀！”
林挽风黯淡的眸子闪过微弱的光，“他们会原谅我嘛？”
“我不知道，”顾怜霜摇了摇头，“可我只知，你若不去杀了他们，将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死在他们手上。风，走吧，我陪你去追他们，然后一起杀了他们。”
沉吟半晌后，忽然之间，林挽风眸子里射出一道凌厉的光芒。那是顾怜霜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杀意。
随后，两人便骑着马，狂奔向前，终于赶在正午之前，追上了那群马贼。
至今，顾怜霜还记得那个时候，林挽风是如何一剑将那几个马贼拦腰杀掉，那下手比当时的她还快还狠。
也是从那以后起，林挽风不再阻止她杀人，且一旦遇到马贼，绝不会轻饶。
回想完这桩往事，顾怜霜不禁感慨，一切都是这般似曾相识。
当年她救了林挽风，如今叶飞又救了她，就像是冥冥之中安排的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