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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被她摘掉了,怎么反而欢喜?璇玑想起四年前他面具掉落的事情,那时候他可是沮丧的要命啊,还为了这事被他们那个可怕的宫主责罚。

她微微动了动,禹司凤立即放开她,在脸上抹了一把,幽幽笑道:“抱歉,一时兴奋。”

璇玑不解地看着他苍白的脸,那一双秋水般澄澈的眼比四年前还要明亮,专注地看着她,她一时竟被看得心口一窒,想了半天,才想到自己要说的话。

“我擅自摘了你的面具,你们宫主是不是又要怪你?上回……他有责罚你吗?要不你还是戴回去吧,我、我就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她蒙上眼睛,一付掩耳盗铃的样子,惹得他哈哈大笑起来。

璇玑茫然地放下手,怔怔看着他,他慢慢停了笑声,眼睛微微弯着,抬手在她乱七八糟的头发上摸了摸,道:“我没事,他不会再责罚我。以后……也可以不用再戴面具。”

那又是为什么呢?璇玑想不通,他那个面具,太奇怪,好像自己会变。她总觉得那有些不良的意味,可他什么也不说。

禹司凤自己将面具拿起来,放在手里摩挲了一下,有些不舍的味道,仿佛是要丢弃多年的老友一般,手指在边缘眷恋地滑动着,一面轻道:“这个面具,是用昆仑山不死树的树皮做成的,灵力充足。一旦戴上去,寻常人再也取不下来。现在取下,正是时候……”

他将面具一翻。指着它,又道:“你看。它是不是在笑?”

璇玑盯着看了一会,摇了摇头:“没有啊,它是在哭。”

禹司凤笑道:“先前是哭,但眼下被你摘了,自然是笑的。”

“不……它是在哭啊……”璇玑为难地说着。那面具明明是苦着脸,一付流泪地样子,哪里是笑。

禹司凤呆滞了一下,自己低头仔细看去,果然那张不死树皮的面具,一付欲流泪的悲哀模样,两边嘴角都是耷拉着,眉头紧锁,丝毫没有半点笑意。

他自己也摸不着头脑。只是用手不停地摸着那耷拉下来地嘴角,仿佛要把它捋上去,让它变成笑脸。

“……奇怪……”他低声说着。

“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璇玑见他方寸大乱,不由急道:“司凤……它要哭你就让它哭吧……你、你别管它了。反正只是一个面具而已。”

禹司凤脸色苍白。低声道:“它不只是普通面具……它……为什么被你亲手摘下了,它还在哭?”

“司凤?”她不晓得怎么安慰。禹司凤怔了半天。终于还是颓然叹了一声,抿着唇,轻道:“这面具,是专门为背弃离泽宫第十三戒地弟子准备的。戴上之后,除了自己,只有特定的人才能摘下。它会慢慢变成哭泣的脸,除非被那个人摘下了,否则它会一直哭,直到……”

直到什么?璇玑紧张地看着他。他却不说了,怔怔将那个面具翻过来掉过去又看了好久,这才小心用布包裹起来,塞进袖子里,抬头对她微微一笑,柔声道:“没什么,离泽宫的小小惩罚而已。既然面具已经摘掉,也就不必想那么多。你放心吧。”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从以前开始就是,只要他不想说地,那就绝对不会说,任何人也问不出来个结果。

他既不说第十三戒是什么,也不说那面具又哭又笑意味着什么,璇玑自知问不出来,只能陪着他一起发呆。

禹司凤自己沉吟一会,脸色很快就恢复如常,先从自己腰后的描金皮囊里取出绷带,全部都是湿淋淋的,展开铺在地上,又挑了两根最直的树枝,对璇玑招手,“过来,我替你接骨包扎。”

璇玑乖乖的把右手给他,嘿嘿傻笑,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右手骨折?”

他垂头细心地替她对准断骨,秀长的睫毛忽闪,耳边听得她呼痛,于是轻道:“忍着点,马上就好。”

过一会,又道:“你当时受伤,我自知对付不了那些妖,于是带你强行跳进湖里。随着湖底的暗流往下,上岸的时候没注意,踩进这个洞,就摔下来了。你的胳膊撞在地上,又不能动,一定是骨折。”说话间,他已经手脚麻利地替她接骨包扎,用两根树枝紧紧缚起来,确保不会掉下来,这才满脸大汗地松手。他自己肋骨也断了,还撑到现在。

璇玑无奈地看着他,他又不给她动手替他接肋骨,难道就呆呆在旁边看着?她把手绢拿起来,轻轻替他擦汗,见他时不时抬头对自己微笑,她忍不住说道:“我还以为我们会死,原来还活着。”

禹司凤花了好大地工夫才替自己弄好断了的肋骨,又疼又累,浑身都是汗。他躺回去,望着头顶遥远的洞口,轻声道:“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眼下先在这里养伤吧,水袋里还有水,足够撑几天地。”

璇玑无事可作,后背也疼得厉害,便跟着躺在他身边,两人一起无所事事地看着明亮的洞口。

忽然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她转头,就对上禹司凤含笑地双眸。“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女孩子都是注重容貌地,她也不例外。他笑着摇头,大概是牵动了伤口,疼得又是汗水涔涔。她从来都是一付风轻云淡,干干净净的样子,白衣乌发,肤色如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地天仙。

这会天仙掉在地上,落了满身泥污,头发也像鸟窝一样,脸上还有一道一道的泥泞,说真的,刚开始看到还真让他吓了一跳。

但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又与她接近了一些,想到自己是第一个见到她这般不修边幅模样的人,他有些喜悦。有人说过,衣冠楚楚永远只能打动陌生人,不修边幅才是亲密的象征。

他在不自觉中,又靠近了她一步,那曾经在舌尖心底虚幻的身影,终于落实成肉身了。

“璇玑。”他勉强凑过去一些,两颗脑袋几乎要撞在一起,“你饿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就饿了,捂着空空的肚子,垮下脸看他,点了点头,“饿了,不过这里也没吃的呀。”

他眯着眼睛笑,抬手在皮囊里掏啊掏,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一颗水淋淋的馒头,塞进她手里。“喏,没什么好东西,只有前天剩下的一颗馒头。你吃吧。”

她把那颗馒头放在眼前,瞪着看了半天,好像它不是一颗馒头,而是一朵花。

最后她伸手把馒头扯成两半,一大半给他,一小半自己塞嘴里。

“你也一起吃。”她含含糊糊说着,肚子饿的情况下,水淋淋的馒头都觉得无比甜美。可他却不吃,只是撑着脑袋看着她,目光如水,良久,见她不解地望过来,他便咧开嘴,很挑剔地笑,“我可吃不下这么粗糙的东西,馒头我只吃永芳阁的。”

他未免也太大少爷了吧……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哪里来的什么永芳阁肉馒头。

璇玑一赌气,把馒头抢过来自己全吃了,噎得直打嗝,最后好容易伸直了脖子,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很认真地对他说道:“你知道我现在想吃什么吗?”

“什么?”

“上回玲珑他们下山,买了晴香楼的糟鸭掌,好吃的我三天都吃不下其他东西。现在我好想吃啊。”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这算什么,你知道六凤斋的桂花莲子羹吗?那才叫一个香甜滑糯,闻一下香气就算你吃再多东西,也忍不住犯馋。”

“啊,我还想吃桃仁山鸡丁。”

“那我要八宝鸭子。”

“我还要……烤鹿肉。”

“那我再要一份牛肉面。”两人突然很热衷地说起各地美食,在这么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最后说得口水泛滥,肚子叫得更厉害了。

璇玑叹了一口气,闭上眼,喃喃道:“我现在……就算只有豆浆油条,也是好的……”

禹司凤等了很久,见她再也不说话,转头一看,她已经睡着了,鼻息香甜。他垂下眼,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终于忍不住,凑过去轻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璇玑……”他轻轻叫着这个名字,声音在空旷的山洞中回响,也在他舌底心头,一圈圈蔓延开。

钟离城有一家远近闻名的食铺,叫做和善堂,每天在他家买肉馒头的客人可以从街这头排到街那头,生意好的同行都眼红。

往常他家卯时左右就开门了,几个大蒸笼放在门口,热气腾腾,肉馒头的香味满城的人都能闻到。可今日有些不同,都过了辰时了,排队的人在这条街打了好几个转,也不见他们开门,有好事的人便过去使劲敲门。

谁见过有生意不做的商家?太没道理。没过一会,老板便擦着满脸的汗,铁青着一张脸,出来赔笑道:“抱歉……诸位,今日小店的馒头不知被何人全部买走了……各位请去别家买吧。”

众人一听有人把肉馒头全买走了,都只得嘟嘟哝哝地走开。

那老板自己也是十分无奈,听小二说,一大早刚开门,蒸笼还没架上呢,就有两个身影旋风一般地过来,一人抢走一个蒸笼,掉脸就跑,简直穷凶极恶。

小二吓得呆了,只当遇上强盗,正要嚷嚷,却见迎面丢过来一锭银子,足有五两重,他一把抓住,就听前面那两个强盗叫道:“肉馒头我们全要了,抱歉啊。”

小二说那两个人身影如同鬼魅,根本看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那老板在钟离城经营十几年,哪里遇过这种事情,听说有些地方会有狐仙显灵,拿走凡人的吃食衣物,而且会留下钱财。

想必那两个抢走肉馒头的,也是狐仙吧?呃……饿昏头的狐仙。

至于那肉馒头,此刻都已经进了两位“狐仙大人”的肚子里。

璇玑埋头使劲胡吃海塞。噎得都要岔气了,还舍不得丢。旁边地禹司凤比她好不到哪里,一手拿俩,吃的时候眉头都不皱一下。他俩委实是饿惨了。

先时两人都受了伤,动弹不得,在那个连蜗牛青蛙都没有的洞穴里足足饿了五天。除了水什么别地都没有。

后来璇玑的内伤恢复,就出洞摘一些野果回来吃。没办法,他俩身上地火石都被水冲走了,洞里又潮湿,没办法生火烤东西。

到最后两人把野果吃到恶心,璇玑饿绿了眼睛,差点要捉蚂蚁来吃,还好禹司凤留着一些理智,伤好之后立即拽着她御剑飞出洞口。直奔钟离城,一大早趁人家店门还没开,抢了肉馒头就跑。

鉴于他们俩现在的形象实在是不适合见人。已经和野人差不多了,为了不吓坏城里的人。

只得御剑飞回深山老林。就着泉水把两蒸笼的肉馒头都吃了。璇玑这下才叫心满意足,捧着凸起来的肚子。躺在石头上打嗝,一面说:“天下果然还是肉馒头最美味。”

禹司凤地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至少知道在水里洗洗手脸,把乱七八糟的头发梳理整齐,然后对她招手:“过来,把自己整理一下。”

璇玑吃得撑死了,动也动不了,懒洋洋地摇手:“待会再说嘛……反正又没人。”

他只得叹着气,过来替她洗手洗脸,一面沾着水把她乱蓬蓬的头发梳理一下,随便绾了个发髻,不过看起来他很不擅长为女子梳头,那个发髻摇摇欲坠,很危险的样子。

“这下伤势差不多快好了,我的功力也恢复了。咱们这就去找玲珑和敏言他们吧。”禹司凤将她的发髻扶了又扶,最后自己骗自己它不会散,很放心地松手了。

璇玑本来是懒洋洋的,像猫,吃饱了就要睡觉,一听玲珑和敏言的名字,立即跳了起来,道:“我们马上就去找!说不定他们还留在高氏山呢!”

禹司凤低头看看自己泥泞的衣服,再看看同样是从泥坑里出来地璇玑,她也发现了自己狼狈的样子,两人都是相视苦笑。然而随身带的包裹衣服都放在方家,一时也找不到可以换地,只得随便用水拍拍上面的泥泞,稍微弄整齐点,这才出发去找人。

因为担心半路再遇到那些妖,所以他们决定御剑飞行,贴着树顶飞,一旦遇到突发情况也可以飞快地逃走。

可是他们花了一上午地时间,几乎翻遍了整个高氏山,不但没找到玲珑他们,也没看到半只妖地影子,就连先前亭奴去躲雨的那个山洞里也没一个人。

“我那天,好像见到有人放了预警信号。”禹司凤在洞中找了一阵,没找到半点线索,叹了一口气,说道。璇玑茫然地靠在墙上,轻声说:“一定是玲珑他们……会不会被妖怪抓走了?”

禹司凤摇头:“那些妖是要杀咱们报仇,怎么可能留活口。方才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想必他们也已经逃走了。我们还是先去天极阁看看定海铁索有没有被破坏。”

璇玑心中也没办法,只得随他一起飞上高氏山顶。紫狐奢华地行宫赫然入目,这次他们有了经验,再也不进那个迷宫,直接飞上殿顶,那里果然有一个小洞,通向后面的天极阁,里面漆黑抹乌,阴风阵阵,好像藏了许多妖魔鬼怪。

禹司凤抽出短剑,走在前面,一面轻道:“你跟紧,只怕那些妖魔还在里面,我们得小心行事。”

璇玑自己的佩剑被紫狐抢走之后就找不到了,这会拿的是禹司凤的剑,重了点,用着不太顺手,不过眼下也计较不了那么多,当即抽出来攥在掌心,与他一步一步往里面走。很快就到了天极阁,禹司凤凝神听了半晌,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他对璇玑使个眼色,示意她来掩护,自己一个箭步窜上去,后背猛然一紧,真气灌注于短剑之中,只要有人扑上袭击,他立即可以做出反应。

可是天极阁里也没有一个人影,他缓缓收势,对璇玑招手:“进来……这里好像有些不对劲。”

璇玑进来后四处看看,“也没什么啊……好像,亮了点。”她记得天极阁是阴暗封闭的,因为紫狐把肉身保存在这里。

但眼下这里不但不暗,还亮堂的很,居然还有山风吹进来。

“那面墙没了。”禹司凤指着东边,那里一整面的墙全部被卸掉,所以才显得亮堂。他过去摸了摸墙体边缘,那里光滑无比,就像是用一柄巨大的刀,很仔细地把墙给切开一样。

“啊,我记得这面墙本来钉着定海铁索。”璇玑四面看看,终于确定这里就是印象中拴着铁索,还贴着符纸的墙。

禹司凤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按道理说,定海铁索这种神器,绝不是那么容易被破坏的,否则那只被关押的妖魔早就被人救出来了,何必还等那么多年。

那些妖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能轻而易举把钉着铁索的墙都给卸了。那么这样推断下去,海碗山的定海铁索一定也被破坏了,其他六方的情况他们还不清楚,但是按照那些妖的行事方法,过了钟离城,应该就是前往东北方向了。

那里群山连绵,到底定海铁索藏在哪里,他是一点也不清楚的。“司凤,你猜,会不会是毕方鸟用火烧的?把墙给烧没了。”

璇玑在光滑的切面上摸了摸,隐约感觉到一些毕方的妖气。禹司凤慢慢摇头:“我不知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定海铁索这东西,更是刚知道……原来世上有这么多成精的妖魔会聚在一起。”

如果那些妖魔的计划是破坏铁索,救出那只大妖魔,那么他们到底该不该阻止此事?不……现在的问题不是该不该,而是能不能了。

如今五人分散开来,他和璇玑的本事根本对付不了他们。他想了一会,转头说道:“璇玑,这事情只怕有蹊跷,不是我们能对付的。眼下离东海浮玉岛最近,我们不如去找东方岛主。如果运气好的话,若玉和敏言在一起,又找到了玲珑,他们一定也会先去浮玉岛。我们就去浮玉岛跟他们会合吧。”

璇玑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笑道:“正好这会是确定今年簪花大会名额的时候呢,这次是在浮玉岛开簪花大会,大家这会也都在浮玉岛挑选名额,说不定能遇到你的同门哦。嗯,少阳派的那些师兄一定也会去。”

禹司凤默然,在他心中,实在是不愿见到离泽宫的人。他没有办法与任何人解释,那面具被人摘下了,却还在哭。良久,他才低声道:“也好……这就动身吧。”

当下两人趁夜潜进方家,把留在那里的衣服包裹都悄悄带走。据说曾被仙姑选中上山的人都回来了,将山上的遭遇说了一遍,果然是先穿上嫁衣嫁给她,新婚之夜她却不来,留他们独守空房,第二日就被遣送到后山怡心园,做所谓的修行了。

紫狐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好是坏,当真不知如何评价。然而钟离城的人终究念着她显灵助人的恩情,还是保留了高氏祠堂的香火。据说,来祈福的人,常常都能够得偿所愿,至于是不是紫狐的帮助,那就不得而知了。

禹司凤的计划是直接去浮玉岛,先把定海铁索以及妖魔作祟的事情告诉东方清奇,然后在那里等着玲珑他们找来。

他们五人本来的计划就是去浮玉岛,眼下分开了,一定都会选择来这里相聚。从钟离城出来一直往北御剑,是连绵数千里的森林山野,而越过无尽的山峦,入目的却是蔚蓝壮阔的大海。

禹司凤拿着地图,袖子被迎面吹来的风吹得飒飒作响,他看了一会,才道:“眼下应该要过即墨了,再飞一会,就可以到之罘山,我们在那里歇息一天。等候通报。”

璇玑点了点头。她虽然没去过浮玉岛,却也知道那是在大海上的一个孤岛,四面环山,像天然的保护屏障。浮玉岛上设有巨大的剑网,不要说人。

就连一只鸟也飞不进去,所以要进浮玉岛,只有先在之罘山下的小镇等候通报。

那里就相当于浮玉岛地大门了。“司凤。”

司凤璇玑在剑上对他鬼鬼祟祟的招手。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好像一只得意地猫。

禹司凤一见她这种表情,就知道她又想到了什么得意的事情,于是笑道:“是不是在想到了镇上要吃什么美味佳肴?”

“啊,被你猜到了。”璇玑怪不好意思地。好像十五岁的大人是不该这么馋嘴的,反正娘和爹没事总教训她,十五岁,大姑娘了,要稳重点。

不过想吃东西不算不稳重吧?璇玑觉得自己已经很稳重了,她可是饿了大半天,终于憋不住了才开口的。

就算是圣人也会肚子饿,不是吗?禹司凤忍不住逗她:“你知道之罘山有什么美食吗?这样开心。”

“我当然知道。”

璇玑得意洋洋,如数家珍一般地列出来:“酱汤狗肉呀。焖子啊,拉面啊……”

她说得肚子更饿了,抬头见禹司凤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她赶紧补充:“都是玲珑告诉我的,我还没吃过呢……她、她说好吃。”

禹司凤摸着下巴。摇头道:“看来你没听过更好吃地。哎呀。可惜可惜。”

还有什么更好吃的吗?璇玑瞪圆了眼睛看他,司凤好像去过很多地方。他说的肯定没错。他却呵呵一笑,道:“带你去你就知道了。”

之罘山下的小镇当真是“小”镇,方圆大约只有十里。然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举凡酒家客栈饭馆一应俱全,大多数客栈都是当地居民自家办的,交上几文钱,热汤饭菜暖炕头便都有了。

禹司凤一到了镇上,就带着璇玑弯弯绕,在不算宽敞的街道上拐来拐去。这小镇连名字也没有,不过因为靠近浮玉岛,所以外来的人都叫它浮玉镇。大概因为地方小,所以岔道极多,往往以为前面没路了,拐个弯又是柳暗花明。

原来许多食肆都在小巷子里扎根,不注意找还真是晕头转向。璇玑跟着禹司凤走了半天,来到一条小巷里,这里几乎全是食肆,有炸臭豆腐的,又烤肉的,还有卖拉面地,刚好是午膳时分,一进去就闻到阵阵香味,璇玑都快迈不开步子了。

“司、司凤……我们要去哪里啊?”璇玑盯着架子上油亮的烤肉,想着要离开它,心里就难受。

他轻轻一笑:“马上就到。跟我来。”他一把抓起她的手,走到小巷尽头,一拐弯就进了一家食肆,璇玑见这里一个穿堂,只摆着两张桌子,几副板凳,对面挂着帘子,一看就是把自家穿堂空出来做食肆地人家。

眼下这里只有一两个客人,低头在吃面,那面味道香的古怪,闻一下就口水泛滥袖子将一个油腻腻地凳子擦了擦,按她坐下,自己揭开帘子进去,不知和老板叽叽咕咕说些什么,没过一会,他就端着两盘绿油油地东西出来了。

“开胃菜,先吃这个。”他把盘子一放,递给她一双筷子。那好像是一道凉拌菜,叶子尖尖的,璇玑从来没见过这种菜,迟疑着塞进嘴里,只觉那调料又酸又甜,还带着些微地辣,配上蔬菜清爽滑脆的口感,说不出的美妙。

“唔唔,好吃!”她一边吃一边问,“这是什么菜呀?”

“之罘山的一种野菜,也是没有名字的。当地人就叫它猫儿野菜。”禹司凤见她吃得欢快,又忍不住要笑。

璇玑很认真地点头道:“嗯,以前我一直觉得有名的菜才是最好吃的,现在发现,好吃的都是不知名的。就像爹爹总说,高人都隐居,隐于不知名的地方。这应该是一个道理吧?”

吃饭能联想到隐士高人身上,她的头脑也未免太能想了。

禹司凤笑着摇了摇头,正想说话,那老板却端来了两个大木碗,里面盛着雪白的面条,不知用什么高汤煮的。一股异香,上面还放了许多晶莹虾仁。

璇玑再也顾不上说话,吃得两腮鼓鼓的。禹司凤便和老板闲聊。得知这高汤是他家祖传的一个秘方,加入了一方药材。

故此有浓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老板见两个年轻人喜欢,不由又进去做了两道小菜,不算钱送给他们尝鲜。

禹司凤笑道:“多谢大叔。有件事想请教大叔,我们想去浮玉岛。不知该在哪里找人通报?”

那老板听说,却摇手道:“小哥还是别去了吧,最近那岛上好像不太安稳,前天才听说那岛主大发一场脾气,将好几个从小跟着自己长大地徒弟给逐出师门了呢。”

两人听说,都停下吃食,狐疑地互看一眼。东方岛主是人中豪杰,更兼胸襟开阔,大有慷慨豪侠的气派。怎么会对自己的徒弟发脾气?

而且他们曾与他同行过一段时间,知道他这人极护短,自己地徒弟怎么都是好的。何来逐出师门一说。

那老板还在说:“不过你们若是有急事,可以去西牌楼旧宅子找他们。想去浮玉岛。去那里通报一下。便有人带你们进去。那些被逐出师门地弟子也都舍不得走,还留在那里呢……唉。作孽啊,从小带到大的孩子,时常见到他们,都哭得和泪人似的……”

两人离开了这家食肆,一面走一面回想老板说的话。

璇玑忽然拉了拉禹司凤的袖子,低声道:“你说……会不会是他妻子……那事……”两人都想起四年前簪花大会地时候,在后山撞见东方岛主的妻子与岛上大管事的私情,彼时东方岛主完全蒙在鼓里,过了四年,很有可能那私情被他发现了,所以心智大乱,恼羞成怒,把知道此事的弟子都给驱逐了。

禹司凤想了想,摇头道:“东方岛主不是那种人,不会因为自己的面子把徒弟都赶走。此事有蹊跷,我们还是先去岛上看看吧。”

“他……会不会不愿意见到我们呀?”璇玑犹豫了一下,毕竟家务事难堪,谁也不想外人知道的。

禹司凤叹道:“这也没办法,妖魔与此事孰轻孰重?我们不知道对方来头,万一放出个魔头,祸害世间,那可是罪大恶极的事情。”

璇玑点了点头。两人心事重重地往西牌楼那里赶,却听街角那里梆子乱响,原来是有人卖艺,邀揽路人一起参加。

璇玑见那边热闹,忍不住多看两眼,见路人从踏板跳上去,够挂在杆子上的一团玉簪花。她见许多人都报名参加,但没一个能成功够到,那玉簪花高高挂在杆子上,迎风摇摆,甚是妩媚。

之罘山这里少见这种花,所以众人都跃跃欲试。卖艺的更是大声嚷嚷:“一文钱一跳啊,一文钱一跳!够上了花就是你地。”

禹司凤忽然拉着她的手跑过去,丢给那卖艺的一文钱,笑道:“我来。”

那卖艺地急忙赔笑:“这位公子,请上踏板,小心喽,别崴着脚。”

他摇头:“不用。”说罢回头对璇玑微微一笑,道:“等着,马上回来。”

璇玑眼怔怔地看着他上前,将身体轻轻一纵,犹如腾龙惊凤一般,袖子一展,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台下诸人放声叫好,他在排山倒海的喝彩声中一手抓住了那杆子,足尖一点,巧巧地捻住了那一团玉簪花。

少年乌发黑眸,指间夹着一团白玉般地玉簪花,一个旋身,潇洒地落在地上,连一滴汗也没出。璇玑见他朝自己走过来,忽然觉得心脏跳地厉害,好像要从心口蹦出来那样。

他黑色宝石一般的眼睛暖洋洋地看着她,只看着她,走到她面前,在众人地叫好声和艳慕声中,轻轻将玉簪花别在她耳后,笑道:“送给你。”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呻吟,脸上猛然烧了起来,终于感觉到一丝羞意,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惊讶,一时竟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