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骤然听见水袖的话语，似是吓了一跳的模样，此时接连说了两三句没有，才发现了水袖话语之中的破绽，连忙对着凤灵柔说道：“娘娘，若是我果然有这样的事，怎么可能身边的丫头就这么容易被人问了出来呢？”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纷纷点头，大家身边都是有丫头的，自然知道水袖这个发现的由头听起来不大怎么可信。水姝静听到了妃嫔的议论之声，仿佛抓到了水袖的把柄一般，立刻转头看向了水袖，对着她喝道：“你既然说是我身边的丫头，是哪个丫头，叫了进来当面对峙！”
水袖浅浅一笑，说道：“就是我当日送你的，那个叫做小铃铛的丫头！”
小铃铛！凤灵柔听到这个名字也一惊，看向了水袖。却见水袖正不易察觉的回望向了自己，嘴角竟是微微扬了起来。
水袖看着凤灵柔，浅笑说道：“娘娘，既然是水姑娘想要当面对质，那可否容许宣召小铃铛入殿来呢？”
凤灵柔只觉得事情的发展已是超过了自己的意料之外，但事到如此，却也只能沉着气点了点头，对着水袖说道：“好，你就叫了她进来吧。”
既然是凤灵柔已经同意了让小铃铛进入殿中，水袖便回头告诉了自己带来宫女一声，让她带了小铃铛进来。凤灵柔却是脸上露出了几分疑惑的之色，对着水袖问道：“这件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又为何要这个时候才说？”
凤灵柔心中自然是明白的，这个时候才说，为的就是所有的妃嫔都在场，让人无法包庇水姝静的缘故。当然，也可能是伪造些证据总是需要些时间的，所以这个时候才堪堪弄好罢了。
至于这个发难的时间，就更容易明白了。水姝静如今只差了皇后的认可这一步了。若是等她完成了，那她便是名正言顺的淑妃了，再想要做什么，总要顾忌着陛下的体面。
可现在，她的名分还悬在那里，虽是只差了一步了，可到底也还差着一步不是？
凤灵柔此时如此发问，自然是要带了几分为难水袖的意思的。可水袖却是不慌不忙，想来早有准备，对着凤灵柔略一敛衽，这才说道：“因是兹事体大，何况我手中并没有什么证据。只不过是听一个宫女的闲话，哪里就敢信了呢？”
凤灵柔一笑，对着水袖继续问道：“那怎么又说了出来呢？”
水袖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来，半晌，才缓缓说道：“也是因为兹事体大，今日眼看着水家姑娘就要成为淑妃了，想着这件事无论如何也应该让皇后知道。若是我错信了人言，自然有我的不对。可若是我知情不报，却是辜负了娘娘与我的情意了。”
她显得极其为难，仿佛心中也是在不断的挣扎一般。言辞间却是处处为凤灵柔着想的意思。话理的意思很是明日，若是她不说，那凤灵柔也不会知道，到时候难免有个失察的过错。可她明明证据不足，还是说了出来，所为的，就是怕凤灵柔将来会落到了为难的地步。
这层意思自然是在场所有人的都听得出来的，而比这话更要命的，则是人人听了之后，都不由得替水袖抱了三分委屈，觉得她明明是一番好意，可凤灵柔反而如此逼问，显得有些狗咬吕洞宾了。
凤灵柔闻言不由得心中暗暗生气，可水袖的话语虽是明白，到底却是不曾明说。一时之间倒还真是奈何不了她。幸亏这时候殿外脚步声传来，显然是小铃铛已经被带了过来，所有人的注意力便被吸引到了门口去了。
凤灵柔对消失了整整十天的小铃铛也是十分好奇，不由得抬头向着门口看去。
只见门帘一挑，一个穿着三等宫女服饰的小宫女走了进来，看起来年纪尚幼，行走间十分娇弱，似是见了屋中如此多的人，便先带了三分怯意。低着头走到了凤灵柔的面前跪了下来，却是一言不发。
水袖侧头看了小铃铛一眼，便含笑看向了凤灵柔，问道：“娘娘还认得小铃铛吧？”说着话，眼神却渐渐犀利。
凤灵柔却是没有察觉到水袖的眼神一般，淡淡点了点头，这才对着水袖说道：“当日的话，我不曾听见，如今也不知道该从何问题，不如就请温贵人代我来问吧。小铃铛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水袖答应了一声，这才转过身来，看向了小铃铛。虽是随意一般说道：“你原本是我送给水姑娘的人，为何会听到水姑娘如此隐秘的事呢？”
众人闻言都不由得多看了水袖一眼，其实这才是众人共同的疑问，水姝静又不是傻瓜，旁人送的丫头，又没几天的功夫，怎么会让她知道了这样的秘密呢？
因此上，众人一起都安静了下来，等待着小铃铛的回答，小铃铛对着凤灵柔叩头说道：“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躲在水姑娘的床底下听见的……”
这……躲在床底下，也就是小铃铛是故意要偷听水姝静的秘密了？否则的话，好端端的怎么会往床底下躲藏呢？
看来这才是温贵人会送给丫头给水姝静的秘密？谁知道，水袖如同怕众人继续误会下去一般，立刻喝道：“身为宫女，自然有宫女的规矩，哪一条规矩教你往主子的床底下藏了，这是个什么道理？”
小铃铛听见水袖发怒，便是抽噎着哭了起来，伏在地上哭了片刻，才猛然跪直了身子，如同豁出去的一般，一把将自己衣袖撸了上去。众人见她举止奇怪，不由得一起看了过去，却是齐齐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小铃铛原本雪白的一条玉璧上，竟是布满了青紫。新伤旧痕层层叠加，看起来只让人觉得惨不忍睹。安妃蹙着眉侧过了头去，慕雪柳伸手掩住了口鼻，圆整双目，似是不可置信，连乔贵嫔都轻轻“啊”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不忍的神色来。
凤灵柔坐在正位上，自然是将众人的反应都尽收眼底，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接下来不用看，她也知道小铃铛要说什么了。
果然，就听见小铃铛带着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奴婢也不知因为什么，为水姑娘不喜，再加上原本就愚笨，总是做错事，触怒水姑娘……”她才说了一半，安妃就忍不住说道；“既然不喜欢，打发出去也就是了，何苦这样！”
小铃铛呜呜咽咽的又哭了几声，这才说道：“那一日，是奴婢奉命替姑娘收拾屋子，姑娘原吩咐了，等她回来前要收拾好了退出去的。可奴婢动作慢了些，听到姑娘回来，已是来不及退出去了。”
小铃铛似是恐惧一般，声音都在不断的颤抖着，半晌，才接着说道：“奴婢真是怕了，这才这才……这才想这暂时躲避在床底下，等着姑娘离开了，奴婢再找机会出去。”
众人都明白小铃铛这是怕挨打的意思，原本说起来小铃铛确实有错，可看着她被折磨的如同花斑豹子一般的手臂，谁也都说不出来什么，胳膊已是如此了，身上只怕更多……
水袖这才点了点头，说道：“虽是错了，也还情有可原。”众人都不由得眼中露出一抹赞同之色。深觉得小铃铛此举并非故意为之，也算情有可原了。
水袖用眼角的余光看过了众人，这才继续问道：“接下来呢？”小铃铛语调中包含的恐惧不减，甚至身子都微微有些颤抖，低声说道：“奴婢听到了脚步声响，心中一时害怕，便错了念头，想要躲避起来。眼前便是姑娘的床。于是，就爬到了床底下，原本只想着姑娘离开房中的时候，便从床下出来，快快离开，谁知道……”
水袖连忙问道：“怎么样了？”
小铃铛顿了顿，这才说道：“姑娘进殿之后，便招了自己贴身的丫头过来，奴婢依稀记得，是个叫小寒的丫头。那丫头来了之后，就和姑娘一长一短的说起了话来。”
水袖步步紧逼，对着小铃铛问道：“说的是什么？”
小铃铛这才说道：“开始的时候，先是姑娘问小寒如今有多少银子了。那小寒便说有十三万两了。”众人齐齐吸了口冷气，众人之中，最为尊贵的凤灵柔每年的份例也不过是五千两，这十三万两，便是皇后二十六年的份例了。
“奴婢咋然听说这么多银子，吓了一跳。连忙便捂住了嘴，不敢发出声音来，心中却也是明白，奴婢只怕是撞破了姑娘的什么秘密了。心中又是吃惊又是害怕，却听见姑娘皱眉说了句，‘有二十万两就罢了，仔细人多了不安全。’”
众人听着小铃铛的讲述，都不由得向着水姝静看了过去。水姝静从小铃铛开始说话，便整个人似是傻了一般，此时众人一起向着她看了过来，才如同突然醒过来了一般，忽然插嘴向着小铃铛问道：“你既是说我有这么许多银子，那我问你，这银子何在？”
小铃铛却是不慌不忙的摇了摇头，说道：“当时姑娘并没有说起，因此上，我也并不知道。”
水姝静冷笑了起来，说道：“好个不知道！”
凤灵柔却是微微蹙眉，对着水姝静说道：“你且稍等一等，先听着她把话说完了，你再问也还不迟。”让水姝静闭了嘴，这才对小铃铛说道：“你接着说下去吧。”
小铃铛点了点头，重新说了起来，“奴婢听了半晌，终于听明白了大半，当时虽是有些言语不能记得原话，可意思都还记得明白。”
水袖侧头看向了凤灵柔，见她轻轻点头，便又对着小铃铛问道：“你可是听明白了这些银子的来路？”
小铃铛答应了一声“是”，才又继续说道：“正是如此，小寒说她知道卖考题是件大事，若是倒腾了出来，只怕要丢了性命的，断然会小心谨慎……”
“可纸里包不住火，水姑娘的秘密终于还是让小铃铛知道了。”水袖打断了小铃铛的话，转头看向了凤灵柔，对着她说道：“娘娘，大概经过便是如此了。接下来就是小铃铛想要重新回到我身边来，便跑来找我，我心中诧异水姑娘是要做妃子的人，在她身边原就比在我身边好些，何必如此。”
她看了水姝静一眼，便继续说道：“可谁知道小铃铛就哭了起来，至于小铃铛对我说的话，她方才对着各位说的便是了……”
凤灵柔点了点头，看向了水姝静，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可说的？”水姝静面色苍白，沉默的摇了摇头。
见她如此反应，水袖倒想是十分意外的模样，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心中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来。
凤灵柔浅浅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对着众人说道：“若是后宫的事，自然是我来做主，可这涉及到了前朝，又是科举这样的大事。依我看，还是请陛下来定夺吧。”
话音一落，众人不由得纷纷点头。科考每三年才有一度，东晋是在春日，取得是万物复苏欣欣向荣之意。而金国却是冬日，取得是十年寒窗磨出宝剑锋利之意。
可无论这科考是在什么季节，都是国家的头等大事。一个国家选拔人才的过程中，若是有人作弊，那就等于以后这个国家的官员，就都是些不学无术、投机取巧之辈了。何况，这样的人哪里有什么品行可言？若是代天子牧民，只怕会民不聊生。
因此上，这样的大事，就是凤灵柔也不敢轻易插手的。最好的方法，就是交给殷舷哲来处置了。凤灵柔说完了话，便吩咐了倚晴去请陛下过来，自己则放松了身体靠在了椅背之上，做出思索之状来，一双眼却是看着站立在面前的水袖。
水袖原本胸有成竹，可此时接触到了凤灵柔的目光，却是不由得一阵阵的心虚。她太了解凤灵柔了，这不像是有什么事情出乎了她意料的目光，反倒想是胜券在握的模样。
难道她在唬自己？可这样的念头却只是在心中一闪而过。她看得出来，凤灵柔现在很轻松，从身体到精神上那种彻底的轻松，仿佛是看到了猛虎已被关进了她定制好的铁笼之中。
这样的轻松之感，让水袖觉得十分熟悉，那就是，她设计让凤灵柔被禁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