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把头埋在臂弯里，按着肚子，这家店客人很多，人来人往的，舒韵文觉得大庭广众之下坐在人家台阶上打扰做生意，还不雅观，揪了揪清水想让她起来。清水哼了几哼，又缩成一团不动了。
舒韵文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往前走了几步，直起身子来东张西望了一会儿，这一片都是开的大店，不是客栈就是酒楼，店和店之间隔出一小点阴影，中间就是黑漆漆的小胡同，不怎么干净的地方。
舒韵文透过一个卖纸花的小摊，看到后面两个年轻男人依靠在胡同口两边的墙壁上。一个穿着深蓝色的棉袍，一个是黑色的，邋邋遢遢的样子不怎么整洁。他们正在交谈着什么，显得聚精会神。
引起舒韵文注意的是他们手里的握着的东西，底下垂着长长的穗子，一看就不是他们自己的东西。舒韵文隔的有些远，看不清两个人手里的物件。舒韵文警觉的朝两边望了望，见周围都没有人注意她，就不动声色的往前挪了几步。
终于看清了他们手里的东西，正是两个人丢的荷包。舒韵文狂喜了一瞬间，快步回去拉清水“快起来，我看到咱们两个丢的荷包了。”清水本来粘粘糊糊的不想起身，一听舒韵文说荷包找见了，一个激灵就站起来了。
舒韵文怕她胡乱咋呼就捂住了她的嘴带她往前走，凑近了之后用手指点了点那边让她看那两个人。清水仔细一瞧，嘿，看来荷包就是他们两个畜牲顺走的。这两个小偷！清水呼吸急促了几分，正要拉舒韵文过去，结果后面传来一股力道把她扯了回去。
“你着什么急，那荷包在他们手上，要是小偷顺走了这么显眼的东西还会拿出来在大街上看吗？你可小心点吧，我觉得今天这事蹊跷，里面恐怕有诈。”
清水就怕快要到手的荷包再飞了，眼睛看着两个男人，手被舒韵文捏着，小声道“这怎么可能呢？你看他们那是在小胡同里呢，位置那么隐蔽，哪里像你说的一样了？我看就是两个地痞流氓，趁着快过年了人多，要到街上找几个冤大头发笔不义之财呢，我们可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那你像干什么，我们没带侍卫出来，我们两个女人能打的过他们两个壮年男子么？”舒韵文皱着眉头试图劝说清水，让她冷静下来。
但是清水可不像她那么多心眼“小姐，你有什么好怕的，学可那么多年的功夫不用白不用啊，再说还有我啊，打不过至少可以给你拖住一个人吧。人这么多，我们不会吃亏的，放心吧。”清水说完就要往那边跑，舒韵文使劲扯着她。
结果那两个男人无意之间往这边一瞥，看到了清水和舒韵文，只怔了一瞬，立刻掉头就往小胡同里钻。清水见他们要跑，急了，大喊了一声“小贼，往哪里跑！”挣脱开舒韵文就追了过去。舒韵文不可能让清水一个人去追两个贼，跺了跺脚也忙跟上。
她人高腿长，之前又确实习过武艺，比清水的底子可好了不少，很快就追上清水，跑到了她前面。两个人在窄窄的小胡同里钻来钻去。舒韵文越追越不对劲，前面那两个人就像有意无意吊着他们一样虽然也跑，但是总在她们视线之内。舒韵文渐渐慢下来停住了，后面的清水也呼哧呼哧赶上来“小，小姐。你，你怎么，不继续追了？”
清水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停下就感觉嗓子里的血腥味，说出来的话也断断续续的。舒韵文冷着脸看着前面消失的两个身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的胡同，急急的叫了一声“清水，快往回跑，我们中计了！”
清水差点被她吓死，两个人又拉着手往回跑，结果还没等几步，舒韵文一下子就看到两边的墙上落下来几个全身都黑漆漆的蒙面人。他们身影极为轻快，出现在墙头上仿佛是一瞬间的事情。舒韵文一下子停住了。
清水跟着停下，也看见了两边四五个黑衣人的蹲在墙头上。他们个个手心里都缠着黑布，像动物一样双腿屈起来，两只手扒住墙在位于双腿中间，弓着身子，就那么静静的分在两边盯着舒韵文和清水，仿佛是几只看见猎物的豹子一样，杀气腾腾的。
清水瞳孔缩了缩，不由自主的抱住了舒韵文，抖着腿道“小姐，小姐，他们是什么人？是不是要杀我们？”声音带着哭腔，已经快要崩溃了。舒韵文从小到大也没经历过这种阵仗，这些人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自己和清水今天绝对逃不过去，就看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了。
清水祸到临头了才恍然大悟，刚才那两个抢了她们荷包的男人，就是两个引子，不知道是谁要杀她们了，竟然挑了这么个好日子，年还没过呢。
舒韵文手也在轻微的颤，脸上已经僵硬的做不出什么表情来。大难临头和生死之间，任谁都会显得渺小，两个人的腿已经像灌了铅一样迈不开步子，清水和她的脸上同时都带着一点即将赴死的绝望来。
舒韵文脑子一片空白，才发现自己原来虚弱的如此不堪一击，甚至没办法在这种时候出上两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目光中的恶意越来越甚。真正杀过人的身上带着血气，舒韵文这时候才真切的感觉出这一点。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实际上也丝毫不管用。这帮人今天设这么大一个圈套抓住她们，已经有十足的把握确定身份，再说了，恐怕情况还不止如此，他们这些人应该是很久以前就盯上自己了。
只不过自己死便死了，清水却是被她拖累。要是自己今天没有带她出来，也不可能让她同自己一起面临这种险境。她想了又想，脑海里闪过了很多人，很多事。她的亲人，江子群，赵伯宴，来云国的那些事，甚至还清晰的记起了自己流掉的孩子，从小长大的那个小院。
她很快奇异的平静下来，觉得就这么死了虽然会让很多人痛不欲生，秘密都还没有解开，讨厌的何青衣还在江子群身边谋划着当皇后，但这些都不重要了。舒韵文闭了闭眼，身上聚了些力气把清水推到一边去“不知各位是要我这条命还是这个人，不过这个小丫头确实不关此事，我可以不反抗，但还请各位饶她一条命。”
清水泪流满面，抬头看了一眼两边静静候着的黑衣人，转身咬牙又扑到舒韵文身边，哭的声音都变调了“小姐，要死就一起死吧，我们两个从小就没分开过，黄泉路上也能互相做个伴。”舒韵文冷静的看着她脸上蜿蜒而下的泪水淌进了嘴里。
但她转过脸来，坚决的将她推到一边，声音冷冷的“我和他们的恩怨，你一个奴才还不配参与，快滚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清水本来身上就没有力气，被她大力一推，一下子跌到地上。清水回头看了一眼舒韵文，狠命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爬起来就往外走，她心里知道舒韵文这是不想让她一齐送死。本来她还想要陪她一起死，但是如今她改主意了。
她家小姐不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若自己能出去，一定重新回到月国，舒府的人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到时候这些凶手的死期就到了。清水想到这里一句话没说，恶狠狠的瞪了顶上的黑衣人一眼，目光掩饰不住的刻骨恨意。
黑衣人里面中间一个，眯了眯眼睛，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东西，还没等舒韵文看清，咻的一声已经射到了对面的墙上，正是清水刚要向前走的地方。舒韵文这下看清楚了，那是一柄薄薄的刃，不是匕首，没有柄，通身雪亮，整个刃一半没入墙壁，一半犹露在外面震颤不已。
舒韵文没看清，清水可是感觉到了，那刀刃擦着自己的下巴飞过去，明晃晃的提醒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今天，你们两个谁都走不了。”出暗器的那个黑衣人身子一动不动，听声音都分辨不出来到底是多少岁了。
舒韵文心里塌陷了一块，看来清水也是在劫难逃了。清水乖乖的退到了舒韵文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了句话“小姐，清水这一辈子遇到你这样的主子是清水的福分，我不怪你，你也别多想。”
舒韵文听了这话鼻翼轻轻的动了动，一行眼泪就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日头已经接近中午，阳光很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七个人五个蹲在墙头，两个站在地上就这么对峙着。谁都没有再发出声音，两波人就那么站在狭窄的巷子中间静静的对峙。
舒韵文如今并不去想什么不切实际的念头，他们刚才的身手已经领教过了，只需要一个人，两片薄薄的刃就能解决，她想不通为什么来杀她的人数量会这么多。记起刺客凤凰楼里的那些人，陆德容给她查过出去执行任务的身上都带标志。
她没有从这些人身上看到。看来不是凤凰楼的人。可能就是江家当年的那群叛徒来找她了。舒韵文早知道她查这件事会惹祸，没想到这么快就惊动了他们。
舒韵文佩服他们无孔不入的功力。觉得他们段数既然比自己高，那死了实在是不冤。舒韵文睁着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看着他们。就连几个要杀她的人都感叹，舒韵文着实不愧绝代佳人这个名头，光站在那里，就能自成一副画。
舒韵文和清水都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奈何老天可能真是眷顾，破空几声动静，舒韵文和清水再睁开眼睛，五个黑衣人已经全部面朝下倒在巷子里的地上。舒韵文个清水差点被他们砸到，往旁边躲了躲。
等五个人都没有动静了，舒韵文大着胆子往前一看，见他们的脖子上赫然插着几根稍粗的钢针，那上面应该喂了毒，闪着蓝幽幽的光。清水见自己死不了了，腿一软直接坐在地上了。“小姐，我的娘啊，实在是太惊险了。”
舒韵文身上被惊出来的麻意刚刚消失，就皱紧了眉头。自己在江湖上好像并没有什么人吧，谁能在这个时候准确的知道她的危险，跑过来将他们五个人一击毙命呢？
舒韵文想不通，但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停留，尸体就这么摊在这里等着人发现吗？还是要让陆德容派人过来清理清理，实在不行把李召叫过来。“清水，你快回去公主府一趟，让李召赶一辆马车过来，就说我累了走不动了。让他过来接。”
清水呼的一下子站起来：“小姐，你到底要干什么，要是马车把尸体运走，那你这段时间是要独自站在这边守着吗？别了，这么危险，你还是跟我回去吧。尸体上面找不出来什么的，快走吧。”
舒韵文自然不肯，一定要她去把马车弄来。两个人正僵持不下。从她们后头缓缓的走出来一个人，高大挺拔的身材，熟悉的装扮，舒韵文和清水愣了一下。
来人正是七八天未见面的赵伯宴，他依然蒙着面，衣饰华贵。手上戴着同色的手套，舒韵文一瞬间知晓了，今天这场生死较量，就是他收的尾。舒韵文实在有点不敢置信，在她的记忆里，赵伯宴是儒雅安静的，他从来没有这种出神入化的功夫能一次性将五个高手悄无声息的解决掉，用的还是暗器。
难道从前自己都是看错了他吗？舒韵文不敢接受他接二连三的弄出什么让她开眼界的东西，这让他离自己最初的预想越来越远。两个人中间隔着十来步，站定了，舒韵文有满肚子的话想对他说，但看他冷冰冰不带感情的眼睛莫名其妙就消了念头。
有时候自己大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舒韵文明明可以非常肯定眼前这人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一个，可是有时候又觉得畏惧，倒不是怕他，光上次他否认当初的曾经和身份，就能让舒韵文难受好久好久。
她一直都没清水想象的那么豁达，因为两人相依为命日子艰难，她才不想在清水面前表现的过于脆弱，有些事难受着难受着过了一段时间，看上去是好了，那股子让人喘不过气的劲却沉淀到了骨头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