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之前又没接触过，算账还真是要用算盘才行。要不让清水跟酒娘问问？舒韵文想到这里就坐不住了，难得的启蒙老师就在眼前，好好好啊。“好了好了，你先别吃了，去，问问酒娘算盘要学的话应该怎么打，回去就给你弄一个练练手。”
舒韵文直接把她面前的盘子给端走了。清水口里塞的满满的，说不出话来，她家小姐最近怎么这么任性，这，这还是在酒馆里喝酒就兴起让自己去跟人学打算盘，她倒是清闲。
舒韵文见她屁股极不情愿的动了动，老是磨磨蹭蹭的。舒韵文把眼一瞪“怎么，不准备吃东西了？我告诉你，今天不去，你这半盘子肉就别想了。”清水咽下肉，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看了舒韵文一眼，皱着眉就朝柜台走去。
舒韵文满意一笑，端起面前的酒喝了一口，觉得滋味甚好。她低头咬了一口牛肉，突然就感觉有点奇怪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舒韵文很警觉的抬起头来，环视了这个不算大的小酒馆一圈，没有发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舒韵文皱了皱眉，复低头两指捏着酒盅的细颈转了转，那犹如实质的目光又跟过来了，粘在她身上，令她心里升腾起一股危机感。她朝外面看了看，公主府里的侍卫这一次没进来，在外面聚成一堆不知道说什么。
她回头朝柜台一望，酒娘正抓着清水的手让她体会拨算盘珠的感觉。舒韵文怕出意外，想了想，面上带笑就走过去了，那怪异的视线如影随形的跟着她的走动转到了柜台，舒韵文的感受非常强烈，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她又改了想法。
“小姐过来干什么？”清水不解的问她，难不成她让自己过去吃肉？算盘不学了？舒韵文问道“酒娘，这算盘学起来难吗？”
酒娘看她样子不像是过来问这个的，但还是老老实实交待“反正学好是不简单，要a每天都练，才不会手生。”舒韵文一面听，脸上的笑都有点挂不住了，那视线还在她身上，像是要透过她的皮肉看进她的骨头里一样深刻。
这年头怪人怎么这么多？酒娘觉得她面色古怪，很快也感觉到异常，她猛的朝一边转了下头，可是什么都没发现。舒韵文觉得自己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精神绷了这么些天，就想什么都不干喝点酒，就这样还被人盯梢，也是倒霉。
酒娘回过头来，转了转身子，低头拉着清水的手指，装作继续教她的样子，沉声说道“姑娘，有人在盯着你，感觉出来了吗？”
舒韵文缓慢的点了点头，身体有点僵硬，眼睛也不敢乱看了。酒娘放开清水的手，突然笑着扬声说道“也差不多了，姑娘这是有事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清水没明白过来什么事，还在那里叫到“哎，哎，我还没吃完呢！”舒韵文恨其不争，特殊时候不想引起那个不知名的怪人过多的关注。只能笑了笑，咬牙切齿的说“麻烦酒娘给装起来。”
舒韵文正要拉着清水走，从门外又进来一个人，清水一见就停下了“这不是上次撞到我的那个书生吗？他又来买酒啊。”
那陆六也认出清水来了，他眼尾极快速的扫了舒韵文一下，开口笑道“哦，姑娘这次我们又碰上了，上次的事还要多谢你了。”清水摆摆手，看向舒韵文。
舒韵文刚开始有一瞬间还以为是他在暗处盯着自己，不过看样子不是，她还能感受到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而且这陆德容的心腹过来了以后，那目光就加重了。
舒韵文觉得这人心绪波动的厉害了。她只觉得匪夷所思，目光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怎么会有人的感觉强烈的透过它投射的自己的身上。
舒韵文感觉喘不过气来，就像小时候她母亲过世，她第一次被父亲领着进宫参加宴会。当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她的身上。她当时太小，分不清恶意和别的复杂感受。
反正她受到了惊吓，回去就生病了。当时自己整整在家里两个月才赶再出门，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觉得自己对别人对她的审视已经能控制自如，可是今天实在是与众不同。
一出门，那视线和感觉就断了，舒韵文被侍卫扶上马，深深的喘了一口气。这是她的特质，和她大哥舒城一样，对人情绪的变化十分敏感，虽然是模糊的具象，不过足够她时常感觉恐惧。
“小姐，你怎么突然就要回去。公主府怎么了？吃完再走嘛。”清水真是被她这一系列的动作弄的糊里糊涂。舒韵文麻利的扯了扯缰绳，夹了一下马腹，朝在她身后坐着的清水小声说了句“有事，回府再跟你说。”
舒韵文几人回公主府之后，舒韵文把清水推到寝室里，两人边换衣物，舒韵文就把今天在酒馆里的事跟她说了“清水，酒馆里有个人一直盯着我，但是我找了找没看到那个人。”清水正在脱外袍的手就一顿，瞬间起了一胳膊鸡皮疙瘩。
“小姐你，你确定？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清水把脱下来的衣服抱在前胸，也被舒韵文嘴里这个人给吓的不轻。
“确定，从我让你过去跟酒娘学算盘开始，那视线就一直在我身上，后来我去柜台那边，酒娘也感觉到了。”舒韵文面上神色郑重，清水就反应过来大概是真很严重。
舒韵文把她自己的顾虑告诉清水，万一是凤凰楼的人或者是江家那群叛徒。依照她自己的能力不可能会发现那人。她突然就在烧着地龙的寝室里打了个寒噤，她自来了云国之后一直都混迹于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地界搜集有用的消息，全然忘记了要小心邱蔚庭嘴里的那个帮助江子群叔叔叛变的神秘组织了。
再说，她看过陆德容给她的消息，刺客凤凰楼确实是有的，而且同她想的一样，楼中不止是接买凶杀人的生意，替人收集各种各样的情报也是存在的。万一那组织不出面，真的买了凤凰楼的杀手，后果不堪设想。
不对，舒韵文穿着换了一半的衣物坐在床上，她是云国皇室中人，凤凰楼不太可能会情愿牵涉其中，那么叛徒的可能性更大。她将拳头紧紧的攥起来，手心已是冰冷一片。
她就算再天真，这个时候也不可能会往好的方面想，她舒家在月国势力极大，出行从不用担心，云国京城表面上是掌握在邱蔚庭手里，私底下关系一定极为混乱。
“公主，那小太监已经醒了，公主可是要派人去看看？”一个被公主拨过去照顾小太监的丫鬟很激动的推门进来。清水已经叠好了出行的衣物转到屏风后面去了。
舒韵文从今天发生的事里抽出思绪，脸上还是没反应过来，要笑不笑的点了点头。那小宫女站在一边，由小太监醒过来，自己将要得到赏赐的狂喜中回过神来，华阳公主脸上的表情可不像是高兴。
明为小莱的丫鬟觉得像是兜头泼下来一盆凉水，把她发热的头脑彻底给浇醒了。她不安的垂下眼，来回想着舒韵文的那一笑，难道公主如今又后悔从宫里把这小太监捡回来了？
她就说嘛，一个快死的小太监，卖又卖不出去，还要搭上银子，这小太监可是要害死她了。小莱心中正百爪挠心的站在那边想对策，舒韵文已经眨巴眨巴眼睛，抬手对她说了句“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小莱吊着的心立即就落回了肚子里，她暗暗舒了一口气，忙说了句“是。”像是后面有人在追一样，马上就不见了身影。
清水转回来，舒韵文正在急急忙忙的脱里面的裹胸布，清水刚才也听见小莱的声音了，实在看不过眼过去帮忙“只一个小太监，小姐，你急什么？晚些去，也不会失了身份。”舒韵文从小被清水伺候惯了，还真对付不了身上复杂的盘扣和衣带，挣扎了一刻，就无奈的放弃。
“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很想知道那孩子的来历。”她当时看到了小太监清秀的不似男人的脸就有这种想法了。
“算了吧，小姐，照我说，既然他在皇宫里没有人认出来，被人打的快死了，扔在外面用草席裹着。他根本就是个穷苦出身，家里肯定是揭不开锅了才把他送进宫里来。要杀他的人把这件事处理的这么潦草，可见就是没什么顾虑。”清水一边给她梳头一边打击道。
舒韵文不好意思对她说是对他的脸感兴趣，只能耐着性子等她慢吞吞的插戴好了平日里惯用的簪子步摇。
等收拾停当，舒韵文觉得都快要过去一个时辰了，她火急火燎的，还没迈出门就提起了裙裾。清水在后面跟着她直笑。外面来来往往的丫鬟和小厮，规矩极严整的成排成行的从舒韵文住的地方经过。
舒韵文朝外看了一眼，又急忙松开手，摆出她所谓的“劳什子公主架子”，微昂着头往前去了。走到半截了才记起后头的清水，她一回头，见这小东西被其他几个端着盘子的小丫头围住了问东问西。
舒韵文咳了一下，眼风扫过去，几个吵闹的小姑娘就老老实实的不敢动了。她一歪头，清水就迈几步跟上来。舒韵文拉了拉有点滑落的绛红色点翠披帛，扭头就往前走。
两人到了小太监养病的那间屋子里。后进去的清水仔细耸了耸鼻子，屋子里没有什么异味，倒是两个人真按照大夫嘱咐的燃了艾草。她心情变的不错，看来几个她手底下当值的小丫头确实听进去舒韵文的话了。
床上的小太监自听到公主要过来的通报，就惨白着一张失血过多的脸从床上挣扎起来跪在地上，两边的人劝都劝不住，舒韵文一转进屋，就瞧见他顶着一张我见犹怜的面颊，穿着素白单薄的中衣趴在地上。
舒韵文和清水在心里啧啧称奇，道这小太监倒是真风流样貌，打扮打扮都能在戏台子上扮旦角了。
“奴才参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小太监头在地上磕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舒韵文见了忙免了礼，让两边人把他扶到床上去。“奴才多谢公主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嗓子应该是风寒的事，沙哑的不成样子，话还没过完，就带出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清水给舒韵文搬了张椅子过来，待坐定了，舒韵文见小太监一直低着头，没抬起来过，就让他抬头。小太监慢慢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以为剧烈的咳嗽憋出了点红，下颌尖尖的，鼻头也小巧，舒韵文从他脸上看来看去，也就嘴唇薄，不像个女人。
小太监眼帘抬起来，眼前就映入一张笔墨难以描画的脸。他听说过月国回来的公主倾城绝色，比当年的德光女皇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善音律，骑射也不输男儿。他怔在当场。
从李召记事起，小太监还记得没进宫前他叫李召。他就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白到这种皮色的。面前的华阳公主简直就是雪做的人物，玉做的筋骨。她的长发用简单的几支首饰挽起来，上面夺目的宝石都敌不过她一双皎皎如月明的秋水眸。
“你听好了，公主亲自将你从皇宫里救下来，如今想问你话，你可要如实告禀。”清水见舒韵文脖子往前稍稍倾了一点，很心照不宣的就先替她开了口。
李召，也就是曾经宫里的小召，回过神来，脸色十分郑重的点了点头。舒韵文还是不忍心他伤病中还要强打精神的样子，怕吓着他就笑了笑“你不必如此担心，本宫只是不知你的身世，随口一问，没有别的意思。”
此话对于一个小太监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柔软，清水闻言极不高兴，在后面偷偷用手掐了舒韵文一下，提醒她可要拿出公主的威严来。
舒韵文朝前面挣了挣，开口道“你几时进的宫，从前家住哪里，如今可还有人？”李召被舒韵文直勾勾的美目盯着，一时来不及调整，直接红透了两颊。
“回公主的话，奴，奴才，是九岁进的宫，到如今已经有五个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