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韵文比自己家里的老太君位分还高，你让一个八十多岁的祖母朝自己的孙媳妇行礼，简直是有悖纲理伦常，陆国公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他想了半天，觉得退婚实在还是太冒险，如果自己一直缠着舒韵文，迟早会被家里发现的。有了王家小姐做挡箭牌，他和舒韵文之间的事还能被发现地晚一些。
是的，陆德容就是这么想的，他就是这么个混蛋。
当下之计还是尽快地花钱摆平一下外面的女人，他也学着张奉贤在天香阁包了个头牌，长地倒还算合他的心意，每个月花银子哄着，想起来就去几天。陆德容看着舒韵文因为刚才活动筋骨变得白里透红的小脸，简直恨不得能上去咬一口尝尝，看是不是裹着蜜糖一样发甜。
陆德容在边上一心二用，舒韵文可不知道，如今她觉得自己有了能力争头彩，当然高兴地不行，心里发狠最后一轮一定要好好地投，玳瑁头面可就摆在案桌上，如今和她一样投进去六支的还有那将军的夫人，她两轮都投进去三支，实力不俗。
清水在底下可为舒韵文着急了，她没想到论投壶的手段还有和自家小姐不相上下的，她也知道舒韵文第一轮没发挥好，也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舒韵文在月国投壶可是出名的手稳，几乎百发百中。
转眼就来到了最后一轮，男子那一队陆德容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他一共投进去十三支，最后一轮全进去了。紧接着就是护送舒韵文的那个将军，他真的十分厉害，舒韵文看出来第一轮他也是手生地厉害，不过也很快调整好了状态，投进去十一支。
舒韵文全神贯注地操作，又投进去四支，一共十支。将军夫人也投进去十支，和舒韵文并列第一。这种结局国公府的人都没有想到，而且头彩有且只有一份，要决出胜负还是要再加一轮。
舒韵文和那位夫人听仆人当众念出结果来俱是一愣，这算是什么情况？陆国公也没有办法，只好让所有的人下来休息一会儿，把场地一清，留下两个空壶，准备过一会儿再比试。
将军夫人见和自己争第一的人是华阳公主舒韵文，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份，怕舒韵文生气，还是不欲与她争头彩。回到人群里立刻就道自己甘愿认输，主动把第一的位置让出来，被舒韵文板起脸来训斥了一顿。
“本宫不知将军夫人怎么想的，你这是置本宫于何地？本宫也是辛辛苦苦地比了一场，到头来头筹还需要你让出来吗？有本事就正大光明地亮出来，本宫可不觉得自己比你差。”
一番话让那夫人猛然醒悟，自己还是太过于鲁莽了，这种比赛本来就可以放水，但是自己没有，到了如今这种骑虎难下的局面，再说出这种话，明明白白就表示舒韵文不如自己。她在心里暗暗给了自己一巴掌，怎么就这么蠢。
舒韵文怕她给自己放水，嘱咐她一定要认真比试，要是让她看出来她有丝毫的不专心，立刻就会治她的罪。吓得那浅蓝骑装的夫人头上直冒汗。
投壶这种东西放水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很准确。真要放水，扔的时候就可以偏出很多去，直接射到壶外面就行，要达到不被人看出来的放水十分不易，要在壶口处晃悠还不能进去，需要非常高超的技巧才行。
这夫人比陆德容尚且不行，就更别提放水了，她叹了一口气，还是老老实实地比试吧。走一步看一步。
清水也是傻眼，这个操作，她跟着舒韵文几年了都没有遇到过。等舒韵文下来了，跟她轻声地说“清水，你不知道，这边的箭矢比月国的轻巧许多，我根本就使不惯，要是换了和月国一样的箭，我肯定就能压制住她，第一肯定是我的。”
清水这才明白为什么她第一局失误那么严重，忧心忡忡地问道“那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舒韵文把嘴角一翘，得意地说道“她现在可不是我的对手，我赢定了。”
时间一到，舒韵文和那夫人都上了场，气氛比刚才那几局还紧张，因为刚才这夫人惹她不高兴了，舒韵文的脸色到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面上凝重的厉害，整个场地里硝烟味弥漫。
两人手里都拿到了发下来的十支箭，这一次，一局定胜负，谁投得多谁就赢了。那夫人在舒韵文的右边，眼睛紧张地描了她一眼，稳稳心神开始比赛。
两人很快都射完了手里的箭，舒韵文进了九支，将军夫人进了八支。那夫人看到这种结果，心底里吐出口气来，她是真的没放水，现在如何全凭舒韵文一句话的事了。
舒韵文知道了结果以后也没有笑，她实在是受不了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神色，她就那么可怕？不过是公主，冠了个名号，手里有了点权力，没有必要想当然地认为她这么大的年纪了还会输不起吧。
因为那个身手不错，脑子却有点拎不清的将军夫人，舒韵文当天晚上的兴致全部被败光了，她内心十分不痛快地收下了玳瑁头面，但是觉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清水知道她不乐意，自己也在心里埋怨将军夫人，真是太不会看场合了。
投壶游戏结束了，国公府本意上是要活跃气氛，没想到结局却是这样，脸上也不太好看，幸亏大家还有点理智，知道这次是陆老太君的八十大寿，场面还能撑得住。
花园子里的戏台已经搭好了，唱戏的班子行头都整理好，国公夫人松了一口气，让大家移步花园去看戏。
陆德容和张奉贤走在一处，看了一眼前面舒韵文的身影，她的脖子和背脊挺得直直地，大红色的骑装带着束腰，越发显得身量纤细高挑。张奉贤也注意到她在人群中不一般的个子，调笑地对陆德容说道“华阳公主个子已经赶上男子了，旁边的人没一个比得上的，再加上她投壶时候的身手，你说，以后谁能驾驭地了这匹烈马啊，哈哈。”
陆德容瞪了他一眼，当然护着舒韵文“你还有脸说别人，整天除了吃喝嫖赌你还会什么？”张奉贤就裂开嘴笑了“我说表弟啊，你可别看着人家长得好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啊，你。”说完用手里拿着的一个把玩的玉挂件敲了一下他的头。
陆德容破天荒地就看了他一眼，老老实实地跟在众人身后往前走，张奉贤都做好了挨一顿的准备，看他这个反应顿觉无趣。
舒韵文还不知道今天会看戏，还觉得有点新奇，她回想了一下，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过戏了，还是姑娘的时候她对戏这一类的东西不感兴趣，只觉得一群人涂了脸在台子上又唱又跳地没意思，还不如看街头的杂耍，嫁给江子群以后接连发生的事太多，也没怎么有放松的时候。
来了云国，人生地不熟的日子突然格外地怀念以前的时光，幸亏还有清水，陪着她也算是一点慰藉。
今天请的是京城里最近这些年兴起的云生班，他们这一个班子全靠几个台柱子撑起来，一个是专扮花旦的男戏子，艺名云初，另一个一直和他搭戏的小生，云起，还有一个唱作俱佳的武生。武生倒没什么好说的，关键是那戏台子上的一对有点意思。
这云初云起是师兄妹，从小拜在一个门下，跟着同一个师父学艺，云初从一开始学的就是旦角，他长相阴柔美貌，嗓子也不错。云起是女孩子，不过身量倒是高挑。唱戏都是差不离的，时下唱旦角的都是男人，就流行个反串。
老太君还特地问她可要点一折子戏，舒韵文笑着摆了摆手，推脱自己平时并不怎么接触这些，国公府的人也没勉强，点了早就安排好的三场，只听几声梆子响，众人都安静下来。
那云初一出来，引起人群里不小的骚动，清水眼睛倒是亮起来，只觉得这花旦长相美貌，与那些养尊处优的小姐模样都不差，云起身穿一件文士青袍，手里握着一卷书，走了几步，立刻就显出一股子文质彬彬的书生气。
舒韵文因为自己心里的那点计划还有点心神不宁，看不进去，清水看的倒是目不转睛，台上的旦生碰到了一起，身高竟然差不了多少。清水想要笑也不敢真笑出声来，憋得不行，看众人都聚精会神的看戏，俯下身子凑过去“小姐，你说，你和台上的小生比，谁高？”
舒韵文被她吓地轻微一抖，凝神一看，还算给面子回了句“恩，差不多吧。”清水满以为自己说的这个点还算有趣，没想到舒韵文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还以为她因为刚刚投壶的事心里不舒服，犹犹豫豫就没有再出声。
陆德容呆了一会儿真是坐不住了，他寻了个由头起身去了别处。让小丫头去叫舒韵文。他呆在一处光线不是很明亮的假山旁边，搓着手忐忑不安，怕舒韵文不过来，他没想好什么理由，只是单纯地让她知道自己找她有事情要说。
舒韵文面对着戏台，还没想好要怎么找陆德容，没想到他竟然率先按耐不住过来找自己，心情也有点激荡，时机简直把握的刚刚好。她推说自己要如厕，也没有带清水，跟着前来的小丫头就走了。
陆德容正在那边踱来踱去地煎熬，身后响起了动静，一回头舒韵文就站在他面前。陆德容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弄昏了头，眼睛一弯，脸上的笑容就很欢实，舒韵文莫名其妙想起了自己的狗子，见状也笑了笑。
陆德容马上就反应过来是自己笑的傻气，为了掩饰自己因为不好意思变得泛红的脸就假模假样地把手放在嘴边咳了咳。
“陆公子叫本宫前来有什么事要说？”舒韵文不愿意跟他耽误时间，开门见山地就问道。陆德容顺势就接道“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上次在宫里我当着公主侍女的面说的话太过失礼，还请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其实他本来就没什么事要说，也差不多相当于挨时间，反正能多见一面是一面，也争取混个脸熟。舒韵文没想到他还在纠结这点事，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低下头道“没事，大概公子是一时间说岔了吧，不用放在心上。”
舒韵文整个人沐浴在皎洁的月光下，从陆德容的角度看过去只觉得她的面颊平滑整洁地如同泼上了牛乳。声音从她嗓子里出来，不大不小，服帖顺耳。陆德容生生抑制住自己想要把自己内心的话说出来的那股力量。
只是又挪了几步上前，嗫嚅着道“公主这些日子有空吗？过几天一些人会出去游玩，顺便跑跑马，公主有兴趣过来吗？”舒韵文就知道他肯定不会这么快就承认对自己有点意思，既然这样，她也不想点破，她对陆德容是有期待的，而且是必须要到一定程度才能对他说的一些事，如今还是太冒险。
舒韵文很快就同意了，陆德容都没有想到她如此容易就答应了，舒韵文自觉自己也很久没有出去溜达了，而且听他说可以跑马自然高兴，这一路过来还没怎么跑过马，舒韵文突然开始怀念自己以前的日子了。
她换了种更加舒适的姿势，显得很放松，她肩膀的线条很好看，加上夜色掩映，光亮打在身上，舒韵文简直成了玉雕的美人，带着惊心动魄的美感。
陆德容有点屏住了呼吸，怕破坏了这赏心悦目的一场梦，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算远，他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她发际边细小的绒毛和蝶翼般的眼睫。
她鼻子到下巴的线条非常流畅优美，嘴唇的厚度是刚刚好的，她一抬头，侧面就仿佛是画中的惊鸿仙子，夜晚露水渐重，她的鼻息呼出来的一小块有点朦胧的水雾，接近了她随手从旁边摘下来的一片绿叶，脸上露出了点稚气而美好的笑容。
陆德容不明白，一个女人为什么会给他这样一种千变万化的感觉。邱韵文不笑的时候，冷若冰霜，就像云国神话里的九天玄女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