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用一根布袋束着，别着头发的也是木簪子，哪里还有曾经的模样？
脸上没多少表情，古铜色的皮肤让他看起来结实了不少，再看旁边放着的篮子里放着几个番薯，一个大茶壶和一个粗瓷的碗，皱眉：“你怎么这样了？”
“这样挺好的。”东方瑜放下镐头过来，直接大刺刺的坐在了地上，随手拿起个番薯吃了起来：“民不聊生，有这么一块地方就不错了。”
“跟我走吧。”东方云说。
东方瑜抬头像是看怪物一般：“不杀我？”
“嗯。”
“那就是兄弟，我不走，妻儿都在这里，日子过的也随意，再说了，龙河的堤坝还没修好，走什么？”东方瑜吃完了一个番薯站起身：“这世上再也没有东方瑜了，燕国也和我无关。”
“那你为何还要修堤坝？”东方云也是听说有人在修堤坝，燕都根本就没人管这边儿的，所以只能是私人在修，调查了一下便发现了东方瑜。
东方瑜抬头看看头顶的大太阳，眯了眯眼：“自己作孽自己不偿？那样死了也会不安心的，你呢？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造反，你信吗？”东方云也坐下了，伸手拿了个番薯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不错。
东方瑜笑了：“信，怎么不信？现在只有他自己不知道，这大燕国的江山摇摇欲坠了，可你一个人行吗？”
“没什么行不行的，不试试只能坐以待毙，总不能内忧外患的时候再无力回天的好。”东方云接过来东方瑜的水碗，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放下：“我们虽说是兄弟，这么说话还是第一次呢，世事无常啊，兴许你是最幸运的。”
“他太狠了，江山太重。”东方瑜长叹：“去找瑞王吧，兄弟齐心总好过势单力孤。”
“不去了。”东方云从身上拿出银票放在东方瑜的手里：“这些别去请人修堤坝了，盖个像样的房子，好好生活。”
说罢，起身要走。
东方瑜看了看银票，拿着银票站起来：“你怕他抢了你的江山？”
东方云牵着马缰绳回头：“这江山谁知道是谁的？不过你在龙河岸，他在南疆，都能安生度日就好了，兄弟们总不能一个个都死在他手里吧？”
翻身上马。
东方瑜一把抓住马缰绳，把银票塞给他：“拿着用吧，我怎么都能活，你不能缺了银两。”
“嫌少？”东方云冷了脸：“不为自己考虑，想想屋里的女人和孩子！”
东方瑜回头，看着云洛抱着女儿站在木屋门口，正望着这边儿呢，眼神温柔了许多：“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她了。”
“行了，过你的小日子吧。”东方云打马离开，走出去好远勒了马缰绳回头，看到东方瑜正冲他挥手，长叹一声，催马而去。
他太狠了。
东方云早就知道了，能把自己的亲生儿子一个个都逼到绝境，还有什么人能这么做？江山纵然如画，却是血染而成。
他被拦下，东方翊一再提醒时机不对，不可进燕都，这三十万官兵做什么？
看着龙河坝良久，回到军营。
“什么？在龙河停下了？”燕皇推开怀里缠着自己的女人起身，走下床榻：“不是说造反了吗？三十万兵士就敢造反，蚍蜉撼树犹不自知，是什么人拦着他呢？”
萧勋垂首：“据说是瑞王的人去了。”
燕皇拿起茶盏抿了口，听到瑞王两个字手里的茶盏成了岁末，落在地上连点儿声儿都没有，冷哼：“好啊，这些逆子！拦住就不用死了吗？”
萧勋眼神闪了闪，没吭声。
“下去吧，没事多去宁燕归那边儿看看，安国公是真的要死还是装病，这点儿小事儿都办不成，怪不得你萧家越来越无用了！”
宁燕归回到燕都之后，安国公一直卧病在床，他身为儿子伺候在侧，能不上朝就不上朝。
虽说燕皇也不上朝，但臣子如此是决不允许的，真要死，也就死的痛快点儿，免得耽误了正经事。
“是，臣这就去看看。”
萧勋离开皇宫，坐在马车里，随手摆弄着扳指，闭目养神一直到自家门前。
“老爷，到家了。”车夫恭声。
萧勋睁开眼睛：“准备礼品，去安国公府。”
安国公府，人本来就少，现在就越发冷清了，门口的家丁看到萧府的马车，急忙回去禀报。
书房里，安国公正和宁燕归一起研究行军图，听到家丁禀报，起身就回了后宅。
宁燕归整理了衣冠，出门迎接。
“宁将军。”萧勋抱拳当胸。
宁燕归弯腰施礼：“萧太师真是稀客，快请进。”
“还不是皇上惦记国公爷的身体，差遣我过来探望，可找了御医属的人看过了？”萧勋迈步往院子里走。
宁燕归陪在旁边：“看过了，只说这病缠磨着很，一时半刻应该是没事儿，可昏迷不醒也真是不敢大意。”
“哦？”萧勋偏头看宁燕归，同僚多年都在外戍边，如今回到燕都反倒觉得这宁燕归更像个文官了。
大厅落座，丫环奉茶。
萧勋端着茶盏浅浅的抿着。
“皇上可有什么吩咐？”宁燕归问。
萧勋撩起眼皮：“没吩咐，皇上一心求长生大道，这人世间的俗事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看宁燕归脸色微变，萧勋勾了勾唇角：“只是，皇上可以不放在心上，我们做臣子的却不能不鞠躬尽瘁啊，宁将军可听说了？八王爷带着我萧家三十万将士去了龙河，只怕局势不妙啊。”
“去了龙河？怎么这么快？”宁燕归一脸的不敢相信：“难道八王爷真的要……。”
“嗯。”萧勋探身过来，压低声音：“宁将军可有打算？”
宁燕归急忙起身，恭恭敬敬：“太师，燕归是大燕的将军，守护的是大燕的江山，这就是打算。”
“好啦，看你紧张的。”萧勋起身，拍了拍宁燕归的肩膀：“如此最好，做臣子的总归有臣子的道，罢了，既然国公爷身子抱恙，将军好生尽孝也是应该的，先告辞了。”
宁燕归送萧勋离开，转身急匆匆去了父亲的房间。
安国公起身坐在床上：“萧家心思颇深，我儿应对的好，不过最近瑞王那边儿怎么没了消息？”
“父亲宽心，月莲回来说了，瑞王已经把逸飞送去了灞州，不日也启程去灞州，宁家军自会护着瑞王的。”
“眼下只怕八王保不住了。”安国公顿了一下，沉声：“速速给瑞王送去消息，龙河救命。”
王府。
睡了几天的东方翊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不过温若兰怎么说都不肯染回自己的那一缕白发。
一早出门，晚上才回来，回来陪着温若兰吃过晚膳，两个人便躺在闲聊。
“要走了吗？”温若兰问。
东方翊偏头看看躺在臂弯里的她，良久才点头：“该去了，八王被拦住了，可也到了龙河，与燕都不过几天的路程，最要紧的是他带着的都是萧家的兵马，只怕人心不齐。”
温若兰心里暗喜他终于肯对自己说外面的形势了，便假装随意的问了句：“燕都呢？”
“立后当日，姬玛公主失踪，他勃然大怒却也没动静，应该是在等待时机，或者等着八王飞蛾扑火呢。”
温若兰点头：“也是，如果心里有所忌惮，八王的兵马又怎么会如此快就到了龙河，看来萧家的兵马才是最大的隐患，你是去龙河？”
“单枪匹马去也没用，先去灞州整顿宁家军，安排好之后让八王直接去灞州，伺机而动才是最好的选择。”东方翊紧了紧手臂：“对你交代这些，是让你安心在等候，且不可自作主张做任何事情，如今老幼都在这里，能护着他们没事儿，为夫就放心许多了。”
温若兰顺着他的力道往怀里蹭了蹭：“放心吧，我又不是拎不清的人，只是有几个人到底去哪里了呢？”
“谁？”东方翊挑了挑眉：“听风在燕都跟着冷之君，姬玛公主也许不日就到了，至于檀俊彦，他前些日子主动送耶律齐来了投诚，而他还在燕都，应该也是伺机而动。”
“唉。”温若兰叹了口气：“这些人一个个都长了三五个脑袋吧？怎么各个都想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呢？如果燕国，赤炎国肯定会出兵，辛月国和苍梧国距燕国最近，这不是虎视狼环的局面吗？”
东方翊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谁准你想这些没用的事情，都说了只管照顾好家里人就行了。”
“知道啦，这不是想委婉的提醒你嘛，别到时候被檀俊彦那小子当了枪使唤了。”
东方翊朗声笑了：“如虎如狼的是你的夫君，宽心便是。”
正说着话，六子突然出声：“王爷，急信。”
东方翊急忙起身，推开窗，六子把信递上来，朱红色的竹筒让他心里微微一沉，打开在灯下看了一眼，脸色凝重了。
温若兰下床送过来一杯茶：“静静心。”
东方翊接过来茶盏，低头抿了口，放下茶盏起身：“若兰，切记不可做任何事情，为夫今晚就走。”
“嗯，放心吧。”温若兰转身就去收拾衣服。
东方翊沉声吩咐：“把汗血宝马牵出来，喂足了草料。”
“是。”六子应声离开。
收拾衣服的温若兰停下了动作，回身：“去龙河？”
“是，必须立刻走，他动了杀心不能再等，只求能快一些到了，哪怕只带走八王就好。”
“回？”温若兰又问。
东方翊摇头：“不，去灞州，如今只能孤注一掷了，没有任何回旋余地，若兰，不论如何，照顾好芙蓉和他们的孩子。”
“嗯。”温若兰也不收拾衣物了，如此急的赶路，收拾也没用，反而累赘。
从床头小盒子里拿出来一个药囊递给东方翊：“头疼吃粉色的药丸，伤了里面有刀伤药，黑色的药丸是比龟息丹更厉害的药，危急关头可以先吃下去，能保住命回到，我就能救。”
东方翊接过来，展开双臂有些凶狠的把温若兰抱在怀里，那力气简直都要把她揉碎了一般。
温若兰抬起手着他的脸颊：“记得妻儿老小等你回来。”
“好，坐月子不准出门，去睡吧。”东方翊说完，转身大步流星往外走。
温若兰跑到门口，东方翊回头看了一眼，她立刻停下脚步：“我不出去，不送你，不让你担心。”
东方翊眼底的疼惜毫不掩饰，嘴唇颤了颤说了声：“乖。”
门关上了，温若兰趴在门板上，心里揪得慌疼。
外面传来了东方翊的声音：“八两，进去陪着王妃。”
八两过来开门，温若兰已经坐在桌子旁边了，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平静的很。
“小姐，该睡了。”八两过来扶着温若兰，看她手里捏着一个字条，那手因为过于用力，骨节都泛白了，心里暗叫一声坏了，又小声说了句：“早些睡吧，小姐的身子最重要了，这一大家子都等着您养好了身子操持着呢。”
温若兰起身来到床边，轻轻的坐下来，八两过来帮她脱了鞋袜，给她盖好了被子，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了床边。
温若兰一次一次看着手里的字条，宁燕归说的一切与东方翊说的如出一辙，八王危险了，并且这危险可能都没办法改变了。
太远，到龙河即便是汗血宝马日行一千夜行八百，也得七天能到，可是燕都到龙河，三天足够了。
“八两。”
“小姐，八两在呢。”八两站起来。
“去找……。”温若兰一时想不起来找谁了，金老不在，周不同不在，六子不用说肯定跟着东方翊走了，荣一飞，不对，现在叫冷逸飞了，连他都去了灞州，身边无可用之人了。
八两见温若兰眉头紧锁，心里着急：“小姐，要不要找老爷子过来？”
温若兰摇头，东方翊说谁也不告诉，怕的是身边有眼线走漏了风声，而爷爷年事已高，这种事情更做不来。
想了想：“府里的信鸽归谁管？”
“陈阿大。”这个难不倒八两，她每天在院子里走动最多，所有人都认得。
“就叫他过来，快些。”温若兰催促八两，自己则放下了床帘，坐在床里也整了整衣冠。
片刻功夫，管着信鸽的陈阿大便被八两带来了，站在屏风后面：“小的陈阿大，给王磕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