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要的就是这个，带我去见见东方瑜吧。”东方翊把头埋在温若兰的颈窝上：“你倒是胆子大得很。”
温若兰叹了口气：“我终究是低估了云洛。”
“不是云洛，是云家。”东方翊的大手盖在温若兰的小腹上：“煞费苦心布局到如此程度，我妻真是个神人了，既然为夫回来了，便乖乖回去安胎可好？”
“嗯。”温若兰点头。
马车回到了瑞王府，稍作休息之后，一亮蓝布蓬的马车从后门出府，直奔梁南城。
温若兰坐在软榻上，看着熟睡的东方翊，伸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眉眼。
“你都看出什么了？”东方翊捉住她的手，有些倦倦的问了句。
温若兰俯身在他耳边：“你是死而复生的人，只怕燕皇也是。”
东方翊偏头，撩起眼皮看她。
温若兰在东方翊的眼里没看到任何意外的情绪，惊异：“难道你早就知道了？”
“没有。”东方翊摇头：“是后来感觉到不妥的。”
东方翊把人拉着一起躺在了软榻上，侧身端详着温若兰：“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变数就在你的身上了，若兰，你到底是什么人呢？”
“我能是什么人？”温若兰白了他一眼，心里却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全盘托出。
东方翊勾了勾唇角：“你是我东方翊的妻子。”
温若兰轻轻的叹了口气，这男人睿智起来让人害怕，秀逗起来又让人无语，明明怀疑却因为没凭没据装作不知，这也是爱护她的方式了。
“今天这么一闹腾，只怕你和皇上之间再无回旋余地了，怎么办？”温若兰问。
东方翊挑起温若兰一缕发丝：“无妨，只要他自己不昭告天下，谁知道御书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想要却拿不到的东西，我亲自双手奉上，之后带你回去南疆，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真的？”温若兰不敢相信的坐起来。
东方翊点头：“真的，他要的是燕国江山，我要的是你和我们的孩子，何必造反？远离是非之地就好了。”
温若兰没说话，乖巧的躺下来贴在他胸口。
他想做什么心里已经有了猜测，隐隐的后怕了。
马车停下来，安顺在车外出声：“王爷、王妃，梁南城到了。”
梁南城一处民宅里，云洛正蹲在墙角熬药，烟被风窝到了，卷起来冲了她的眼睛。
马蹄声停下，云洛回头，被熏红了的眼睛有些肿，看到进来的东方翊和温若兰的时候，愣愣的站起身，手里拿着的蒲扇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你们……来啦。”说到最后两个字，云洛局促的低下头，用手扯了扯身上已经褶皱了的衣襟。
东方翊的黑眸缩了缩，这是他不曾见过的云洛，粗布的衣服，头上用一块蓝色的帕子包着，不施粉黛，面色苍白。
而纵然活了两世，云洛在他心里都是个智者，聪明绝顶，虽为女儿身，纵横捭阖所向披靡，而她最终虽说死在自己面前，却也是云家铁骨铮铮的奇女子，眼前这般……。
“他可醒来了？”温若兰弯腰捡起来蒲扇，放在一旁的土台子上，轻声问。
云洛到底是世家小姐，只是短暂的失态之后立刻恢复过来，微微低头：“也不算醒过来吧，这些天只睁开眼睛三次。”
“进去看看。”温若兰说着，回头看了看东方翊。
东方翊迈步走向了两间土坯房，房子还算整洁，里面摆设虽说简单却也一应俱全，外间放着桌子，里屋的门上挂着蓝色的布帘子。
云洛掀开帘子，低声：“瑞王请。”
东方翊径自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的东方瑜，身上穿着也是粗布衣裳，头发绾在头顶用一根木簪子别着，脸色还算不错，身上盖着一双白蓝相间的棉布被子，一条手臂垂在下面，指尖有血珠往下掉，地上一个木盆，木盆里的血迹几乎干涸了。
“这是为何？”东方翊偏头问温若兰。
“他吃了我按照龟息丹的方子凝练的药丸，这只是为了让血液尽快流动，否则时间太久怕会适得其反。”温若兰走过去，蹲下来检查东方瑜的手指上的血迹。
东方翊则站在旁边，看着东方瑜，堂堂大燕国的太子竟到了这步田地，而他一直都认为太子逼宫才造成了上一世的悲剧，果然是变了，全都变了。
温若兰让云洛去把药熬好送过来，这边儿洗了手拿出针囊。
房间里只剩下她和东方翊。
“还有几件事没告诉你。”温若兰刺下银针：“太子被净身了。”
东方翊虎躯一震，不敢相信的看着温若兰：“这是真的？”
温若兰点头：“真的，一会儿他醒过来，你切记拿捏好分寸，刺激了他只怕会真的暴毙了。”
“好。”东方翊点头。
“还有一件事，他身体里有蛊虫，幸好我们找到了蛊母，虽说痛苦一些，却也不致命。”温若兰停下手，偏头看东方翊：“蛊母暂时不能死，所以这件事要从长计议。”
东方翊点头，自己刚回燕都，的确许多事情还不太了解，暂时也只能如此了。
许多话要说，但现在不是时候，温若兰行针之后，云洛端着药进来了，有些吃力的去抱东方瑜，想要给他喂药。
“我来。”东方翊伸手拿开了药碗，云洛急忙起身站在一旁。
把人扶坐起来，单手抵着他的后心，温和的力道轻轻他的穴位，注入内力。
那只手的手指血液流速在加快，一盏茶不到的功夫，温若兰出声：“可以了，免得失血过多。”
东方翊收手，扶着他：“给他喂药吧。”
苦涩的药汤在口腔里蔓延开，东方瑜皱了皱眉，他眼皮很沉，不过周围发生的一切都能听到。
讽刺极了，他没想到自己能活过来竟是因为温若兰，更没想到第一个看自己的人是东方翊。
曾经的死敌到如今这说不清楚的关系，让他心里憋闷的想要大喊一声。
咕咚一口药汤滚进了喉管，他突然涨红了脸：“噗……。”一口药汤喷了云洛一脸。
云洛却顾不上，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瑜，你醒了吗？醒了就睁开眼睛吧。”
东方瑜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云洛的模样从模糊到清晰，让他心如刀绞：“你……。”
云洛喜极而泣，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猛劲儿点头：“是我，是我，我们有了孩子，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孩子吗？已经一个多月了呢。”
“孩子。”东方瑜眼神多了一抹神采，转瞬即逝了，闭上眼睛：“不要也罢，免得任人宰割。”
“既然如此，不如死了干脆。”东方翊松开手，东方瑜没了支撑扑通一声倒在了，脸色一阵不自然的红。
云洛急忙扑过去，伸手把他拉起来。
温若兰有些责怪的看了一眼东方翊，沉声：“看你，都说了好好说话。”
东方翊走过去拉着温若兰的手往外走：“有什么好说的？连自己的孩子都想要抹杀的人，还有什么可活的？如果是我，断然不会救一个如此窝囊的人。”
温若兰看他给自己递了眼色，轻轻叹了口气：“也是，还是夫君最好了，即便是面对父皇，也能拼死保全为妻呢。”
东方瑜抬起手给云洛擦掉脸上的泪珠，偏头看着两个人已经走到了门口，虚弱出声：“你不想让萧家永无翻身吗？如果走了，那就不能怪我不想说了。”
东方翊回眸：“你说与不说，我都能让萧家永无翻身之日。”
“也是，九弟的本事自然了得，权当是为求一份安宁吧，请近一步说话。”东方瑜拍了拍云洛的手臂：“家里来了客人要招待的，去置办一些酒菜来。”
“好。”云洛有些担忧的看看他。
东方瑜点了点头：“没事的，能救我的人自然不会杀我，去吧。”
云洛出门，温若兰跟着出来了，两个人便在院子里坐下，安顺送进来一些吃喝便离开了，马车停在这里显眼，小心为上。
“若兰。”
“嗯？”温若兰伸手拉过来云洛的手腕，诊了诊脉笑了：“真是个坚强的孩子，如此折腾却也健康的很，要恭喜云洛了。”
云洛伸手着，难得露出一丝笑意：“苍天眷顾，也是若兰宅心仁厚。”
“不说这些，以后如何打算？”温若兰岔开话题。
云洛摇了摇头：“不知道，如果他愿意的话，我希望能隐居山林，过普通人的日子，这些纷争不是他和我能应付的了的。”
“我到知道一个好地方，那里景色宜人，还有一片竹林，小河弯弯，周围山花烂漫的。”温若兰偏头：“如果真想隐居，龙河边上的地方最好不过了。”
“瑞王会不会杀了他？”云洛担忧的问了句。
温若兰笑了：“你觉得他会吗？”
云洛低下头摆弄着手指，良久才说：“这世道乱的让人接，为父不仁，为子不孝，为妻不贤，如无明君，燕国气数就尽了。”
“到底是云家的女儿，我想的简单多了，只要能平安快乐的生活就好，为此即便是经历一些风雨也不怕的，云洛，浣溪想要见你。”
云洛抬眸：“浣溪，她回来了？”
“嗯。”温若兰抿了抿唇：“非但回来了，对蛊毒更是有些造诣，兴许可以帮助太子，你见不见？”
云洛两只手捂住了脸，深吸一口气：“不见了，无颜相见。”
陋室，两位当朝皇子。
“你想得这天下吗？”东方瑜问。
东方翊坐在凳子上，无奈的勾了勾唇角：“他要杀我妻儿。”
“呵，原来都是一样的。”东方瑜整个人了无生气的躺在，闭上了眼睛：“我已经别无所求了，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作恶多端也是被逼无奈，如今倒是清净了。”
“想开就好，接下来去哪里？”东方翊拿出来一叠银票放在床边：“不管去哪里这些都是有用的，如今举国皆知太子暴毙，未尝不是好事。”
东方瑜看看银票，又闭上眼睛：“四海为家吧，生生死死这么多次想开了，能活着看看燕国的山山水水，心里也就满足了。”
这话，任凭谁说出来都是洒脱，可从东方瑜的嘴里说出来，更多的是绝望和无奈，他如今净身，暴毙，身中蛊毒，哪一样都足以摧毁他。
“江山是我东方家的江山，皇位是我东方家的皇位，无论如何也不能大权旁落。”东方瑜偏头看着东方翊：“如今只有你能去做了。”
“萧家？”东方翊微微皱眉：“只怕没那么容易。”
“不难。”东方瑜从身上拿出来一张图递给东方翊：“这些都是萧家全国各地的堂口，除了兵权他们还控制许多商贾大户，上至进宫朝廷，夏至黎民百姓的柴米油盐，逐个摧毁便能断其左膀右臂。”顿了一下：“太子府书房有密室，密室里有萧家这些年的累累罪行，哪一条都足以砍断萧家一条手臂，尽可拿去吧。”
“你准备了这么多？”东方翊不得不震惊了，外人都认为太子无道，残害无数性命，更是恶疾缠身，终日都花天酒地，可这么一个人到了今天，却不同了。
东方瑜勾了勾唇角，苦笑：“我这大半生都苦心经营，想着有朝一日能位登九五，一旦坐上那个位子，怎么能容忍如此心腹大患继续觊觎我大燕江山？只可惜啊……。”
没有说下去，只可惜如今他身残至此，朝不保夕，还有什么好争的呢？
“你以后去哪里？”东方瑜问。
东方翊收起了图纸，起身走到窗口看着外面的两个女人，沉声：“去吧，哪里有我的封地，萧家祸患拔除之后，即便是我在封王至死，手里有三十万宁家军，他也会忌惮一二了。”
“果然还是你最聪明。”东方瑜抬起两只手揉了揉脸：“带着云洛，她腹中尚且有我血脉，不能再连累她了。”
东方翊回头：“你觉得她会跟我走吗？云家重新出世都无法留住她，我如何带的走？说到底你却也并非一无所有，一起离开找个地方避世而居也是美事。”
“好。”东方瑜并不强求，支撑着坐起来：“那就劳烦九弟安排一辆马车，送我们离开吧，免得夜长梦多，我死活无所谓，别再连累了你们夫妻。”
东方翊点头，迈步出去了，片刻功夫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