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如意面露难色:“左姑娘,我说的不是画不画,而是他画不了了。”
“什么?”温若兰愣住了,马玉良画不了画了?这是咋回事?
“唉,实不相瞒,马秀才也是前几年才来安居镇的,昨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说要离开这里,并且还嘱咐我一定要告诉左姑娘,那些画他不能继续画了,让左姑娘再另请高人。”
温若兰断片了似的眨了眨眼睛,转而释然:“不碍事,叶老板先给他三百两银票,应该只多不少的,回头我们再算。”
“也好,那如意告辞了。”叶如意离开。
温若兰嘴角都弯下来了,马玉良一个秀才,竟然也要走了,这安居镇的人一个个的都挺神秘的呢。
刚要回醉今朝,一转身就看到良媒气喘吁吁的追上来了。
扶额,自己差点儿给忘记了,良媒还因为鸿雁突然离开耿耿于怀呢,自己倒把这个茬给忘记了。
“左姑娘。”良媒追上来的时候都喘粗气了,看着是着急了,一把拉住温若兰的衣袖:“我、我要见檀俊彦。”
醉今朝里,温若兰让良媒等在了花厅,亲自去了幕府。
幕府与醉今朝有一条甬道相连,往来也十分方便,最重要的是甬道直接连通竹林,倒也免去了去幕府前厅的麻烦。
还不曾到竹林,就听到了悠扬的古琴曲,琴音流转中,透出几分思乡的忧愁。
绕过月亮门,温若兰放轻了脚步。
一张瑶琴,檀香一支,白色长袍衬着如谪仙一般的人,不远处石桌有人对弈,于化麟和耶律齐各自执子,茗茶香气袅袅,九儿在不远处用小泥炉烧着热水。
“温……。”
“嘘。”温若兰对九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停下脚步。
一曲之后,檀俊彦按住琴弦,抬头看过来:“温姑娘真是好性子。”
“过奖了,檀公子琴技高超,不忍打断。”温若兰走过来,微微颔首:“只是有人想要见您,不得不亲自前来请檀公子走一遭。”
“也该见见了。”檀俊彦并没有任何讶异的表情,起身走向温若兰,全程于化麟和耶律齐都像是禅定了一般,动也没动一下,倒是九儿跑过来站在檀俊彦身旁。
“招待客人。”檀俊彦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劳烦温姑娘亲自走一遭,看来鸿雁的事情该有一个了断了。”
温若兰挑眉,原来檀俊彦心知肚明,眼底一抹难色:“这话说起来也是有些委屈了檀公子,流觞阁的一个女子走了而已,却要几次三番的牵涉到您,真是招待不周。”
“客气了,鸿雁与我本就有几分孽缘。”檀俊彦说着,两个人已经走过了月亮门,甬道不远也不近,但两个人都没有开口的打算。
直到到了花厅前,温若兰停下脚步:“檀公子是个心思通透的人,若兰不便再进去,请。”
“多谢温姑娘大义。”檀俊彦微微颔首,迈步径自进了花厅。
温若兰在门口停顿了片刻,转身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一进门就看到东方翊正在伏案疾书,走到对面坐下,两手托腮看他笔走游龙的姿态,轻轻的咬了咬唇瓣。
见她欲言又止,东方翊落下最后一个字放下笔,拿起那份密函轻轻吹干了墨迹,卷成小卷放进铜管里,从笼子里拿出来信鸽,做好这一切推开窗子,扬手放飞了信鸽。
“怎么了?因为良媒?”
温若兰撩起眼皮:“没想到你还真神通广大,这么点儿小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啊?”
“小事?你都愁成这样了,还是小事吗?”东方翊斜倚在长榻上,抬手:“过来。”
“不去,我问你,良媒到底可用不可用?”温若兰双手托腮:“从我认识她到现在,就没感觉到她是你的人,倒更像是八王的人,芙蓉的事情就是她找我的。”
“这些事情交给你,你自己去判断就好。”东方翊侧身:“回去燕都之后,你也不必管任何事情,只管做你的苍梧国商就好。”
“东方瑜真的会娶赤炎国的公主?”温若兰用手指摆弄着砚台,甚至用手指点了里面的墨汁在宣纸上按着手印,一个个的手印按成了猫爪的形状,半天也没得到回应,哼了一声:“还是说他想娶,可惜这个公主只能嫁给别人?”
东方翊虽沉默,可嘴角笑意更深了,温若兰这幅吃醋的样子真的是太赏心悦目了,明明自己说过很多次,偏偏她就一副不信的样子,而她越是这样,自己就越是觉得两个人的感觉更亲近了。
“喂!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啊?”温若兰沉不住气了,如果东方翊带自己回去南疆的话,这些事情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可是公主来了,他要回燕都了,自己可不想只听他几句甜言蜜语就晕头转向了。
明知道爱情洁癖在这个世界行不通,可偏偏心里就过不去这个坎。
“走一步……。”
“东方翊!”温若兰炸毛了,几步就走到了东方翊面前,伸手抓着他的衣领,居高临下:“你想都别想,齐人之福你在我这里是没有的!要么我,要么随便谁,爱谁谁!”
东方翊大手一挥把人直接拉到榻上,侧身半压着她:“这么说,我是你的?”
“对!”温若兰小脸凝重:“如果你敢勾三搭四,小心我报复!”
“如何报复呢?”东方翊伸手勾起温若兰的发丝在指间:“不知道我受不受得了呢。”
温若兰突然一个断子绝孙顶,看东方翊大虾一般躬身趴在长榻上,一翻身起来拍了拍手:“受不受得了,先感受一下吧,这只是开胃菜。”
东方翊抬起手揉了揉额角:“你……恃宠而骄。”
温若兰才不管他,转身就大摇大摆的出去了,直接去了醉今朝的大厅,随意找了个座位。
明珠立刻吩咐人送来了果品茶点,顺便还送来了一壶桃花酒。
这个时候的醉今朝客人不多,稀稀落落的几个人低声轻语,倒是难得安静了许多。
明珠换了一身常服从里面走出来坐在温若兰旁边:“左姑娘,今晚可去花满楼坐坐?”
“好。”温若兰把瓜子扒开,瓜子仁放在碟子里:“刚好也见见紫鸢。”
“鸿雁去了燕都。”明珠压低声音:“应该是投奔东方瑜去了。”
“何以见得?”温若兰挑眉。
明珠顿了一下摇头:“只是猜测,竹儿也只是告诉紫鸢要去燕都。”
温若兰捻着翠玉盅斟酒,送到明珠面前:“明珠姑娘高深莫测,让人看不透,一个小小安居镇竟牵涉如此之广,更是让人咂舌,既然明珠姑娘几次投诚,想必该了解的都心知肚明,不如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左姑娘,尽可问。”明珠正了正身。
温若兰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我问什么呢?问明珠姑娘到底是谁?还是问明珠姑娘到底所求的真的就是平安?还是说明珠姑娘看准了我身后是瑞王,是太子乃至于朝堂之上众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可我不管问哪一个问题,明珠姑娘的这个宝压在我身上都是棋行险着,换做旁人怕是避之唯恐不及呢。”
明珠垂眸,轻轻的叹了口气:“我是前朝公主。”
温若兰后背发麻,这感觉像是一口咬在了榴莲上,滋味莫名了。
“在没来安居镇之前,一直都生活在燕都白府,白擎苍并非前朝旧臣,只是当时的商贾之家,我能降生全因白家一时心善,而我从来不知自己身份,只是……。”说到这里,明珠的肩膀微微颤抖了。
“慢慢说。”温若兰递过去酒盏。
明珠抬眸:“只是我恨透了萧家,萧云山仗着开国功臣,女儿又是当朝皇后,作威作福也就罢了,千不该万不该在自己的外孙成为太子的时候,竟把注意打到了白府。白府上下三百一十二口男丁被斩杀干净,女眷都送到了安居镇,萧勋更是惨无人道的蹂躏白府女眷,直到……。”
明珠声音颤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直到我站出来,才平息了那些女眷的祸事,同时我也成了萧家的一个筹码,拿捏那些前朝旧臣,偏偏让我做了花满楼的清倌人,我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公主,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复辟江山,百姓难得安居乐业,何必要让他们再经历一场生灵涂炭?”
温若兰递上丝帕,默不作声的给明珠斟酒。
她无法想象那种痛苦是何种的撕心裂肺,不过有一点她很意外,那就是明珠并没有想要复辟,而她的理由竟是不想百姓生灵涂炭。
“燕皇仁政,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是那些旧臣也就拥戴燕皇,可东方瑜是个什么东西?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这安居镇本就是九皇子的封地,九皇子封王之后,我便在等待时机,左姑娘,虽说我只是一个女子,可身负血海深仇,不能不报。”
“明珠,白府的仇你放不下,难道灭国之恨就能放下吗?”温若兰手指摸索着酒盏,抬眸看明珠,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当年灭国的时候……。
“实不相瞒,母亲是白家嫡长女,当年外公心善收留一少年在府中,那少年后来竟对母亲做了非分之事,之后被抓竟扬言是前朝太子,当时外公担心满门被屠,只得囚禁了那个人却不想埋下了祸端。”明珠嘴角笑意凄惨:“母亲本不该生下我的。”
怪不得!
温若兰端起酒盏浅浅的抿了一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白家嫡长女被辱怀了身孕,生下了明珠养在白府,而这一切燕皇可能都不知道,偏偏萧云山知道!
萧家狼子野心可见一斑了,到现在温若兰算是看明白了,与其说东方瑜是萧家的希望,倒不如说萧家的野心远远不是东方瑜能满足的,也就是说一旦东方瑜失去了价值,那么……。
细思极恐,温若兰伸手拍了拍明珠的手臂:“既然想要做下去,那就准备好了,到任何时候花满楼还是东方瑜的花满楼,消息自然还要给的,我们之间立个君子协定如何?”
“左姑娘请说。”明珠擦了擦眼泪,目光湛湛的看着温若兰。
温若兰抿了抿唇角:“有朝一日,给你自由,给你封地,给白家一个交代。”
明珠眼睛瞬间红了,两只手颤抖的捏着衣襟:“还有一事相求。”
“嗯?”温若兰见她如此激动,声音柔和了许多:“说来听听。”
“萧勋有一义子,叫萧逸,我要他活着来安居镇。”明珠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张画像:“这便是萧逸,他是白家骨肉,萧勋一直都用这个人牵制在花满楼的白家人。”
温若兰接过来画像看了看,收进了袖子里:“好,只要去燕都,一定为明珠姑娘做这件事。”
突然想起来芙蓉被下药的事情,温若兰出言提醒:“花满楼里的人很复杂,明珠姑娘该清理就要清理掉。”
“自然,左姑娘放心就是。”明珠说着举起酒盏,两个人碰杯一饮而尽。
温若兰神清气爽的很,至少自己离开之后有明珠在安居镇,也算是没有了后顾之忧,至于晚上的所谓时装发布会自己才不会去呢,她准备好好休息,尽早启程。
回到后宅看看自己的房间里灯都没点,索性转弯去了芙蓉的房间。
芙蓉坐在灯下仔细的绣着一件小肚兜,上面绣着五毒虫栩栩如生的。
见温若兰进来,芙蓉起身相迎:“怎么想起来这里了?”
温若兰撇嘴儿,自己能说是逃难吗?东方翊现在八成恨得牙根儿都痒痒了,准备自己自投罗网的回去受罚呢。
“来看看你,我可能很快就要回燕都了。”
芙蓉原本的笑意僵了一下,立刻摆了摆手:“你看我,竟舍不得你走呢。”
“要么一起回去?”温若兰扶着芙蓉坐在长榻上。
芙蓉摇头:“我回去只会给云郎添麻烦,再者一路颠簸劳累也怕身子吃不消,安居镇挺好的。”
“芙蓉,你的云郎会给你名份吗?有件事我倒是忘记和你说了,还记得丁兰荣吗?她被温庄思休了。”
芙蓉愕然的瞪大了眼睛,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都过去了,我不想再回去温家村了。”
“可是你爹娘怎么办?”温若兰还记得芙蓉爹娘当时绝望的样子,心里忍不住为他们这一家子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