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反锁上了，门里，听动静似乎人又和衣躺床上去了，而门外，林有、李阎王、胖子、黑子，四条大汉愕然闷立，一地鸡毛。
门外谁也没说话，半晌，林有最先有了动作，打手势示意大家动作小心，然后从腰上抽出为志远常备的毛巾，蹲下身子，小心的把滚在他脚边的药丸捡起来，用毛巾托在手上。
其它人立即也蹲下帮忙捡药丸，各个都小心翼翼，一地的碎瓷片子不说，药丸子更是滚得到处都是，要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踩到，那些药丸可金贵了，是哥儿的命！
地上散落的药丸都捡起来了，那两件衣服也被林有捡起来用包袱皮包好了，李阎王叫胖子黑子去拿扫帚来扫地，然后把林有拉到一边。
两人先是互看一眼，眼里明显都有东西。
李阎王左右看看，然后压着声音：“之前一直不知道那小祖宗发哪门子的脾气，现在看来，恐怕和老爷子有关！”
林有认同的点头。
“有哥，这里你盯着，我去一趟益发钱庄！”
闻言，林有看李阎王的眼色，一下子就深了。
哥儿就不是一个怕死的人，何况李大先生又不是没开导劝慰过他，还如此的让人不省心，林有和李阎王都觉得蹊跷。
两人之前就已经探讨过原因，林有的注意点和李熙完全一样：“哥儿今天除了满铁医院和王家医馆，还去了哪里？见过些什么人？”
朱厚辉之前来问讯时，李阎王眼都不眨就否认了，而实际上，哥儿从满铁医院出来后、去王家医馆前，“顺路”去了一趟益发钱庄！
益发钱庄一直是一处神奇的所在，哥儿名下所有店铺明心四神都可以稽查和监管，唯有益发钱庄和裕东火磨及裕东百货是由哥儿亲管，益发钱庄以前的掌柜是刘季援，现在的掌柜是刘季援以前的副手，也姓刘，以他的资历，可绝对没法和主管裕东火磨的张老爷子、主管裕东百货的张辅臣相比。
裕东火磨是因为哥儿要给张老爷子面子、交由张老爷子全面管理，而裕东百货是哥儿顾及张辅臣的体面，让张辅臣可以直接对哥儿负责不用受四神的节制，那益发钱庄为何哥儿不准四神过问呢？
对此，四神早有共识，明面上，是哥儿亲自抓钱，暗里，是因为那儿就是哥儿行机密事特别是和“桦甸”相关机密事的一个据点，亦是哥儿在机密事上最心腹的王志军在长春的窝口！且不说哥儿去益发，带的总是黑子或是长嘴，四神可是实打实的，曾经在那附近，发现过王志军的踪迹。
按李阎王说的，他今天和胖子开车送哥儿去看病，从满铁医院出来后，哥儿就说要“顺路”去益发钱庄交办点事，到了
益发的街口，哥儿就下了车，还不许李阎王伴随，要他和胖子，留在汽车里，“看着点前后”，然后哥儿自己一个人进了益发，用李阎王的话说就是：“本来说就去一会的，可等了好久才回来，瞅着脸色很不好，眼也是红红的，上了车之后，一直拧着头看着车外，不看人，也不说话。”
益发钱庄，虽没明说，却是明心四神不经许可不能随便踏足之地，林有想了想，也就对着李阎王郑重的点头：“我也觉得，这益发得去一趟，入黑后，益发钱庄那边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不是二楼的电话，而是一楼大客厅的电话，刘掌柜说找哥儿，我说哥儿没空，问他什么事，他却支支吾吾的！现在看来，这里头一准儿有古怪！你去吧，之后哥儿若是怪罪下来，我和你一起扛！”
又叮嘱：“路上小心，这个钟点，路上已经没什么人走动了，别惹人眼！”
就在这时，胖子跑了上来，也不说话，对着林有和李阎王猛打手势，三人进到小客厅，胖子才凑近二人压着声音急道：“王志军来了！”
“啊？”林李二人低低惊呼不约而同：“王志军？”
胖子道：“我刚才下去拿扫帚准备上来扫地，就有人来报，说咱角门那来了个人，说是益发的刘掌柜打发来送东西的，咱门上的人因为不认得他，不让他进，要我过去先掌一眼，我过去，就听那人说他是益发的伙计，刘掌柜老家来人了，带了些特产，都是些吃的东西，不经放的，刘掌柜挑了几样好的，叫他给送来，说是孝敬给东家，话说得可溜了，还竟然会我们的手语！乍一看吧，是个没见过面的人，还留着胡子上了些年纪，可仔细一看，妈的王志军！”
王志军装啥像啥的本事，林有早就领教过了，只急问：“人呢？”
“咱屋里！”
三人下楼，到了他们的住屋前，留胖子把门，林有和李阎王入内与王志军相见。
林有问王志军：“军哥，你怎么来了？”
王志军不仅是老四神之一，还是机密事里的“前辈”，所以纵然林有的年龄比王志军要大，也称王志军为“军哥”。
王志军不答，反问：“哥儿人呢？刚才我问胖子，说睡了，睡得可安稳？”
林有看着表情殷切的王志军，足足看了几秒钟，才轻轻摇头：“不知道。因为哥儿今天回来后就不知怎么了，饭也不吃药也不喝，也不大理人，只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这会子，别说睡得是不是安稳了，连他睡没睡着，我们都不知道，因为进不去。”
王志军眼中殷切的光，渐渐的就暗淡了下去，没有说话，一副难过的样子。
林有盯着王志军的脸，又足足
看了几秒钟，才斟字酌句的道：“军哥，咱不拐弯抹角。哥儿上午去益发，是不是为了去见你？你从奉天带来了啥消息？让哥儿猛一下子人就变了！不吃不喝，不想和人说话，就想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们劝他，他还嫌烦，猛然间就会大发脾气，老爷子的东西，他一直都当宝的，可今天，他连老爷子给他配的药都砸，你到底和他说啥了？是不是和老爷子有关？”
王志军看着林有，满眼的难过，可仍旧不答，还是反问：“我想见见他，你能帮我去通传下不？”
林有沉吟了一会，叹了口气：“我去试试。”
过了一会，林有回来，对王志军道：“哥儿还是不理人，我报了你的名字了，等了很久，他还是一句话不给。还有，朱爷来了，李家外围，也有他们的暗哨，朱爷的鼻子够灵的，不知怎的就让他闻到了味，他说他知道是你在屋子里，他要进来，他要知道，哥儿今天，到底受了什么打击。”
王志军意味深长的看着林有：“朱厚辉？连哥儿都要叫他一声‘辉叔’，他要想进来，难道你可以不让他进来？”
林有的一双小眯缝眼里，闪着温和但却又是坚定得足以让人信服的光：“这里是李家的三进，也是我们哥儿的家室，军哥是为哥儿做机密事最要紧的人，你若想让朱爷进来，那他就能进来，你若说你不在这里头，那朱爷就不能硬说你在这里头，你要不想见他，那咱这屋子，就不方便朱爷进来，他要想进来，除非先把我们都撂倒！”
王志军看着林有，又惊讶又佩服，一挑大拇指：“好样的，有腔调！”
又想了想，压着声音对林有和李阎王道：“哥儿和我说过，你们俩已经入列，而朱爷，也请进来吧。虽然事涉机密事，但今天的事，只与满洲情报组有关，与满洲情报组有关的事情，大先生不但大多知道，还帮过极大的忙，所以，让朱爷知道，是可以的。”
到朱厚辉也进了屋，四个人凑在一块，听王志军细说原委。
原来志远今天到益发，要见的人不是王志军，而是王志军居中联络、从奉天汇华总行来长春汇华分行“公干”的刘襄理，梅子瑜殉国后，刘襄理现是满洲情报组的代理组长。
刘襄理有事托请志远帮忙，是何事情，王志军明言不会在这里说，只说聊完正事之后，刘襄理和志远又闲聊了一会，而正是这一会的闲聊，坏了事！
刘襄理告诉志远，在周官桥，他见到了杜海山！
“运木出城”成功后，梅子瑜、庆文秀和刘襄理及龙行的汤文楠等一行人，因为梅子瑜的脚踝，肿得极厉害，在与志远他们分手后，并没有直接南下，而是就在周
官桥附近找了个可靠的地方，猫了整整一天，一直等到海山赶到，为梅子瑜医治脚伤。
刘襄理对志远说：“期间，文秀将你的诸多义举，都告诉了你爹，在文秀的劝说下，你爹已经同意你重回杜家，我听文秀说，你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和你爹重归于好，得偿所愿，可喜可贺！”
刘襄理估计是因为有事托请于志远，有些想讨志远的欢心，却不料志远听完之后，脸色铁青，还冒了一身的汗！
那刘襄理瞧科了，问志远怎么了，志远只说人有些不舒服。
到送走刘襄理，王志军回到密室，就见志远整个人瘫靠在沙发靠背上，泪流满面。
王志军吓坏了，急问志远怎么了，志远如疯似傻，目光呆滞，看着虚空只喃喃的道：“他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王志军又是叫唤又是摇晃，好一会，志远那眼珠子才算是会动了，跟着就是拉着王志军嗷嗷的哭：“他什么都知道……我做了多少事，他知道……我有多不要命，他也知道……为什么没能全程护送，他也知道……可当我让林有去给他报三大爷的死讯……要他多当心时，你知道他和林有说什么吗？……他说我要敢回浑河堡，就是扎他的眼，他要打断我的狗腿，还说‘他为什么不去死’！他要我去死！！我大痛发作，腰都直不起，还爬火车去救三大爷，这个他也知道！可他……可他……我的腰子坏了，这辈子都完了，他还怕我命太长，要我去死……”
王志军又哀痛的道：“按哥儿的规矩，我不能来的，可我实在放心不下他，一是他在益发，发着恨说了几次“去他娘的，老子不玩了！”，二是哥儿今天在益发，曾经晕死过去一次，下楼梯时，突然间人就打晃，要不是我手快，肯定会摔着，我想来想去，这些事儿，得让你们知道，才能看好他，所以，我还是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