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主家招待，对方又是长辈，她要是就这么走，损的不仅是苏家的脸，还有君维安的面子。
只怕到时候又要被编排一堆“瑞王妃倨傲无礼”、“苏家大小姐不尊长辈”之类的诨话来。
苏软萌心里不喜，不过，想着君维安的计划，她还是走了过去，客客气气的行礼：“舅公、几位表叔、窦老太爷，不好意思，怠慢了。”
几句称呼，清清楚楚的将苏老夫人的娘家人和窦毕区分了个清楚。
“你就是白及家的丫头吧？”苏老夫人的庶弟看向了她，微笑的问。
打量的目光里，好奇多过别的情绪。
“回舅公的话，是。”苏软萌点头，笑了笑。
“表弟，她可是瑞王妃呢。”窦毕在边上补了一句。
“还未大婚，舅公还是叫我小萌吧。”苏软萌淡淡的应道，说着，目光也随意的扫了过去。
和窦毕相像的三个男人都在，另外两个却不知去向。
“小萌，这两日累着了吧？快坐。”苏老夫人的庶弟忙站了起来。
“还好。”苏软萌微抬了抬手，“我不坐了，今晚还要守灵，你们慢慢吃。”说着，还招呼了一声：“福管家。”
“大小姐。”福管家很快就过来。
“招呼好各位贵客。”苏软萌交待了几句，顺势退了出来，经过临时搭起的灶台时，随手取了一个素花卷拿着。
“大小姐，你不吃饭？”旁边的厨娘见到，忙迎了过来。
“不了。”苏软萌实在懒得留在这儿被人当猴看。
“那……”这厨娘也是府里的“老人”，一看苏软萌这样子就知道这位大小姐不愿与人混在一起，忙说道，“大小姐，守灵是个辛苦活，不吃东西可不行，要不，你去里面坐坐，我给你端过去。”
她指的是灶台边的一个小屋，里面放着这几天要用的食材，也有桌，平时是他们帮厨的轮流歇脚的地方。
原本，这样的地方不该是大小姐这种身份的人会待的，可刚刚那一幕，却让她有些同情自家的大小姐。
以前老夫人在时，大小姐也没能捞到什么好，现在人没了，什么亲戚都想从大小姐这儿凑一脚，想拿好处。
“也行。”苏软萌看了那小屋一眼，改变了主意。
窦毕的两个随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过，凭那一眼的凶光，她敢断定，这几天不会太安生。
而她，今晚打定了主意守灵，就得有个好体力。
不吃饭可真不成。
至于在哪里吃饭，她一点儿也不在意。
苏府里最差的屋也未必比她和三巧初来这儿时的屋子差。
厨娘见她答应，高兴的引了苏软萌进去，利落的将桌子凳子擦了一遍，又飞快的去给苏软萌端了三菜一汤和一大碗米饭回来。
“怎么称呼？”苏软萌慢条斯理的撕着花卷吃着，直到厨娘忙完，她才温和的开口。
她看得出来，这厨娘并没有巴结的意思，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反而多是怜惜。
显然是单纯的怜惜她辛苦，才这样的殷勤。
这样的人，她不介意释放些自己的善意。
“我夫家也姓苏，村里人都叫我花姑。”厨娘笑着回道。
“在府里很多年了吗？”苏软萌点了点头。
花姑看着四十出头，身上衣裳洗得发白，却显得格外的干净。
显然，是个能干的人。
“十岁便进了府，十七岁时老夫人怜惜，作主将我许了人，男人也是苏家旁支的，在刑堂做小管事，我厨艺还行，就一直在府里做着。”说到苏老夫人，花姑有些嘘唏，眼中隐隐有泪，不过，她还是很克制，并没有在苏软萌面前多表现的意思。
“你这几天一直在这儿吗？”苏软萌拿起了筷子，闲聊般的问道。
“是的，我带了几个人管着主菜。”花姑连连点头，“大小姐要是不习惯在外面和他们一起，就来这儿，这儿清静。”
“好。”苏软萌笑了笑，“方才我看窦老太爷带的人似乎没有全入席，除了这儿，还有别处安顿那些随从们的饭食吗？”
“只有这儿，不过，若是各家的随从，会晚一个时辰吃饭的。”花姑解释道。
“窦老太爷带的那两个随从，你可认识？”苏软萌又问。
“大小姐是说那两人看着挺凶的？”花姑愣了一下，忙问。
“嗯。”苏软萌也不迂回，直接点头。
“方才还在的，不过，开席前走开了。”花姑想了想，回道，“大小姐找他们？”
“没找，就是觉得这两个人有些不对劲。”苏软萌摇头，看着花姑认真的说道，“花姑，帮我一个忙好吗？”
“大小姐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吩咐。”花姑将头点得如同小鸡啄食。
“帮我留意一下他们在这边的情况，比如，吃饭时是否和窦老太爷一起的，有没有什么异常，不过，我怀疑这两人不是善茬，你留意的时候也要小心，别让他们发现了。”
苏软萌有些担心，万一那两人真的来者不善，这样做会不会让花姑陷入危险。
“我明白了。”花姑恍然，笑着保证道，“大小姐放心，做这事儿，我有经验，以前水家、孟家有客人来，老夫人也让我这么做过的，这事儿交给我吧，我保准儿盯准了他们，而且，不止在这儿，就是在别的地方，我也有办法探到消息，哪怕他们钻到老鼠洞里。”
语气间，颇有自信。
“好，辛苦你了。”苏软萌听得有数了，笑着道谢。
她只是临时起意，没想到就找到了一个苏老夫人都交托过任务的人。
看来，花姑真是个人才。
花姑也干脆，没有多话的退了出去，召了几个厨娘过来，说了一会儿悄悄话，很快几人便散开。
苏软萌也不在意，吃得差不多，便回了灵堂。
夜晚的灵堂里，已经没有那么多人。
小辈们到底年纪小，挡不住，已经被大人们送回去休息。
不过，苏软萌刚踏进去，就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规规矩矩的跪在蒲团上烧纸，她不由愣了一下。
“苏苏铁？”
跪在那儿的小孩也披着孝，不过，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正是之前和她扛上过的苏苏铁。
苏苏铁听到声音，抬头看了过来，红红的眼睛里流露一抹欢喜，不过又很快的淡了下来，低下了头。
“你不回家，在这儿干嘛？”苏软萌走到了他旁边，随意的勾了一个蒲团过来，坐了下来。
之前，苏苏铁跟着许群奕学本事，她就没再过问。
现在许群奕也不在白鹿，他还跟着谁学？
“我想陪一陪大奶奶。”苏苏铁的声音有些哑。
语气中的伤感有些浓郁。
苏软萌不由侧目：“你什么时候和老夫人这么亲近了？”
“我没奶奶，大奶奶把我当亲孙子。”苏苏铁倔强的含着泪，硬是不让落下来，声音也紧绷了起来，“她还给我请了师傅，教我读书练功夫……”
“所以，许将军离开后，你一直跟着老夫人找的师傅练功夫的？”苏软萌恍然。
原来是这样。
“嗯，袁宝师傅是府里的护院师傅。”苏苏铁点了点头。
“原来是他啊。”苏软萌想起来。
袁宝，那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四姑娘家的小叔子。
“大小姐，给你。”就在这时，小希跑了进来，左右瞧了瞧，塞给她一张纸条，小声说道，“我姑让我给你的。”
“花姑？”苏软萌捏着纸条，试探的问了一句。
“是的，亲姑姑。”小希笑得两眼弯弯。
“原来你们是亲戚。”苏软萌笑了起来，不过也没有觉得太惊讶。
这府里大多数人都是家生子，就算不是，同一个村住着的，也大多沾亲带故。
她没再说什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条。
纸条上的字有些扭斜，意思倒是表示得清清楚楚：一个在灵堂，一个在老夫人院子。
毫无疑问，是花姑在告诉她，那两个窦家的人的行踪，一个目标是灵堂，一个在苏老夫人院子里。
只一瞬间，苏软萌就把这两人的行动与苏老夫人交给她的那些东西联系到了一起。
这两人，有目的来的。
“辛苦小希了，回去跟你姑姑说，我知道了。”苏软萌随手将纸条扔进了烧纸钱的火盆中，看着它瞬间变成了灰，才抬头冲着还站在一边的小希笑道。
“嗳。”小希点头，“大小姐有什么事，找我或是小望都可以的，我们会轮流守在外面。”
她指了指灵堂门口。
“好。”苏软萌点头，看着小希离开，她才又转了回去，看向苏苏铁，“你回去吧，晚上我守在这儿。”
“我不回。”苏苏铁看了她一眼，倔强的摇头。
“那你去吃点儿东西再回来。”苏软萌打量他，皱起了眉，“现在正是最忙的时候，你要熬坏了，谁照顾你？”
“我不……”苏苏铁直接拒绝，但，话说半句，看到她严肃的神情，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嘴唇动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一个人在这儿不怕？”
“你一小孩子单独在这儿都不怕，我怕什么？”苏软萌撇嘴。
“好吧。”苏苏铁想了想，这才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她，“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罢，飞快的跑了。
“臭小子。”苏软萌哑然失笑。
这是怕她一个人害怕吗？
真是别扭的小子。
不过，苏苏铁一离开，灵堂里只剩下她一人，这气氛确实一下子变得不同起来。
念经的和尚们都在外面，这会儿或许正是一段经文诵读完的间隔期，也安静了下来。
惨白的烛火，萦绕的清香，燃烧的火盆，加上这突然静下的空气，给这灵堂平添了一份诡异的寂静。
苏软萌抬眸扫了一圈。
左边是各家送来的挽联，右边摆放着花圈和十几个纸人，白幡晃动，有没有人藏在暗处根本看不出来。
她看不出什么，便只有静下心，藉着烧纸钱的动作，倾耳分辩四周有没有什么异样。
君维安没出现，她不知道他有什么安排。
不过，苏老夫人的院子那边倒是有黎夙卿和橙露，她并不担心有人会潜进去，相反，她还盼着有人有些动作。
只是灵堂这儿，她还需要靠自己。
观察了好一会儿，她也没听到有什么人出现，倒是院子里不知道从哪里进了几只野猫。
她听到猫在叫，接着便有几个下人出来驱赶，说着“千万别让这些野猫惊到老夫人”的话。
没多久，苏苏铁真的回来了，同来的还有苏白术。
“小萌，怎么不回去？”苏白术惊讶的看着她，劝道，“今晚有我，你回去吧。”
“也好。”苏软萌想了想，点头。
她还得想办法把窦毕家两个随从的事情传给君维安，看看他是不是有所安排。
苏苏铁听到这句，疑惑的看了看她，有些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一下子改变了主意。
“你也回去。”苏白术抬手拍了拍苏苏铁的头，温和的说道，“你的孝心，大奶奶知道的，回去好好歇着，明早再来，不要让她老人家走了还要担心你。”
“我再待一会儿就回去。”苏苏铁眼睛再次一红。
苏软萌笑了笑，告辞出来。
她身边现在没有人，想试试召个暗卫出来又怕惊动了可能存在暗中的那些眼睛，只好先忍了，回自家小院再传信。
“大小姐！”谁知，她刚过牌坊，后面就传来了小望的惊呼声。
苏软萌一愣，立即转身。
却只见几道黑影掠过，飞快的朝着她的方向冲来，而小望，正站在门口，一脸惊惧的看着她的方向。
“！”苏软萌心里大骇。
刺杀！
“大小姐快跑。”小望猛的一个激灵，想也不想的冲向她，一边大声喊道，“抓刺客！快来人呐！”
他喊得急，也惊动了不少人。
可是，那些人来得再快，也不及那几道黑影快。
苏软萌自知自己的斤两。
这些人从四面八方冲来，截断了她所有的路。
而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压根就避不开。
几人的手中，明显都有刀光，而看这冲来的架式，分明也是想一举置她于死地。
电光火石间，苏软萌反而冷静了下来，双手扣住了药，心里细细计算着这些人冲到她面前的时间。
她必须做到一击即中，要不然，死的人必定是她。
只是，小望是个例外，她没防到他会在这种情况下不管不顾的冲过来。
没办法，她只能提前行动。
屏住了呼吸，手中的药粉散了出去。
正面迎上的几人立即倒地。
可是，背后却有几个及时的警惕到了她的动作，迅速作出了反应，避开了这些药粉。
苏软萌见一击没中，迅速的往前跑去，一把拽住了小望，将他拖离了药粉的范围：“快回去。”
“大小姐，一起走。”小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双手一张，挺直了单薄的身子，微有发颤的挡在了她面前。
他很害怕，却还是选择了保护她。
苏软萌心里一暖。
这时，外面不少村民已经赶了过来。
那几个幸存的黑衣人见状，直接退走，往村外跑去。
“抓住他们！”隐约间，传来了君维安的声音。
苏软萌侧头去看，却没发现他在哪儿，不过，听到他的声音，一颗悬着的心也瞬间落了回去。
他有安排，那些人就一定跑不了。
“啊！”就在这时，苏府里灵堂的方向传出了苏苏铁的惊叫声。
“糟！”苏软萌心里一凛，拉着小望就往回跑。
花姑传来的信，窦毕的人有一个盯住了灵堂，难道，这么快就动手了？
灵堂里，窦毕手下的随从之一正被十几个侍从围着，正打得难舍难分。
旁边，苏白术手臂中了一刀，苏苏铁双手紧紧的按在苏白术受伤的手上，身上也沾染了不少的血。
其他帮不上忙的人都各自找了地方躲了起来，尽量的不给场上的人添麻烦。
苏软萌拉着小望跑进门，便把他推进了门房的小屋里，自己也找了地方站好。
那个被围的人，正是之前盯过她的那一个，此时，在十几个侍从手下，竟还能支撑着。
只不过，他想逃逃不出去，侍从们想拿下他，一时也没有办法。
灵堂里一片狼藉，外面设好的经文台也被打翻在地。
苏软萌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来的是这么个厉害角色。
要是她刚刚在灵堂里，凭他之前看她的眼，会不会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他一剑杀了？
正想着，突然，一支箭从大门处射出，直中那人心口，将他射了个对穿。
苏软萌心里猛的一跳，猛的转身，手中也备好了药。
侍从们久攻不下，显明是想活捉那人的，现在却被人给一箭射死了，难不成是窦府的支援来杀人灭口吗？
“搜！”君维安沉沉的声音响起，“反抗者，杀无赦。”
“！”苏软萌看到他手上的弓，一时愣住。
那支箭是他射的！
君维安穿着玄黑色的长袍，手中紧握着大弓，整个人散发着肃杀的气势，冷冽的如同出鞘的利剑。
他站在那儿，杀气腾腾，却莫名的安了她的心。
兴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突然侧头看了过来。
清冷的眸中瞬间染了一抹柔情。
他没有过来的意思，但他的眼神已经明白的表达了他的担心和安抚。
苏软萌心里彻底的安定，冲他嫣然一笑，表示她没事。
两人的默契只在瞬间。
在这瞬间，无数的侍从出现在苏府的高墙、屋顶上，四散而去。
没一会儿，窦毕以及他的家人都被押了出来，另一边，黎夙卿和橙露各自拎着一个人出来。
黎夙卿手里的正是苏软萌让花姑留意的另一个人，橙露手里的却是一个看着有三十多数的仆妇。
“这两个人刚刚溜进去想偷东西。”黎夙卿将人扔到了君维安面前，笑道，“两人似乎不是一伙的，他一进去，就把这仆妇给杀了，还抢了她手里找着的盒子。”
说着，便把怀里揣着的盒子递了出来。
“辛苦。”君维安接过盒子，随手扔给了身后的侍从。
“瑞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窦毕衣冠不整的被推出来，发髻也有些散，被人反制着双手推了出来，很是狼狈，看到君维安，直接沉声质问，“我们犯了什么罪？你就让人这么对我！”
“窦老太爷，认识这些人吗？”君维安缓步走了进来，侧身站在了一边。
他站的位置，离苏软萌几尺远，正好，将来自正面的可能威胁都挡了去。
苏软萌瞧在眼里，不由微微一笑。
这时，黎夙卿和橙露也不露痕迹的来到了苏软萌身边，一左一右将她护了起来。
门外，侍从押着十来个黑衣人走了进来，原本在院子里的人也被推到了一处。
“不认识！”窦毕扫了一眼，冷哼道，“瑞王爷，我是来奔丧的，你不会想按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到窦家头上吧？我告诉你，你最好是有证据，要不然，我窦毕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也要到金殿上告一告御状！”
“窦毕，是否是本王栽脏你，看清楚了再说。”君维安不为所动，略抬了抬手。
侍从手中的刀挥过，那些黑衣人脸上的黑巾便被全部削了下来，旁边还有人配合的点起了火把，照亮了所有人的脸。
“这个人，你可认识？”君维安上前，将手中的弓当做了剑，直指中间一年轻人的喉咙。
“……不……不认识。”窦毕看到这人的瞬间，眸神猛的一缩，但很快，他就收敛了起来，摇头否认。
“不认识啊？”君维安微讶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本王还以为，这是你嫡亲的孙子，既然不是……来人，拖出去，斩。”
“是。”侍从立即执行。
“祖父，救我！救我！”那年轻人吓得半死，挣扎着狂喊道。
“窦家的孙子？”苏软萌愕然，冲边上的黎夙卿小声问了一句。
“嗯，还有水家的余孽。”黎夙卿半点儿也不意外，偏头过来小声介绍道，“他们的目的是毁灭证据，不过，他们不是一路的，那些人刺杀你的人，除了想要你死，另一个目的就是制造纷乱，伺机搜查老夫人的灵柩。”
“你们那边什么情况？”苏软萌听得心里一紧，“三巧那边没事吧？”
她问的有些跳脱，不过，橙露马上明白了她的担心，摇头道：“三巧那边很安全。”
“那个仆妇应该是水家当初留在府里的暗棋，一直不曾动，连老夫人都不知道，她偷溜进去，拿到了盒子，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后来的窦家人，被一刀给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