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安霖将这口气憋了回去，心头说不出的无奈和气恼。
他恨不能把这无法无天的小丫头给抓起来，狠狠揍一顿。
揍到她服气，看她还能不能借着瑞王的势这么肆无忌惮的嘲笑他。
“走了走了。”苏软萌被他看得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生怕被他看出点什么影响了君维安的计划，忙招呼尹良柒出去。
“郡王爷，先走一步。”尹良柒客客气气的冲着君安霖行礼，快步跟上。
君安霖站在原地，瞧着他们的背影，抿紧了唇。
气恼褪去，忽然间，他心里某个地方痒痒的，忍不住想，她要是他的，她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护着他？
出了府，苏软萌让人帮尹良柒准备了一个雪撬。
之前征集的狗儿们自然另有用处。
好在，府里为防万一，备用了一个。
“你们两个多教教他们，小心些。”苏软萌指了两个陪着尹良柒，自己踩着滑板带着另外两个侍从出门。
这四人，都是君维安派给她保护她安全的。
府里其他的侍从，她也不敢随意调用，谁知道君维安是不是另有任务安排给他们呢。
出了府门，苏软萌直接朝着医馆的方向滑去。
路过一个街口，突然听到有人提到了苏常山：“苏常山，一把年纪了，赶紧在家准备，说不定哪天就过去了，来这儿管什么闲事呢！”
“！”苏软萌一凛，皱起眉，脚下力道一转，停在了街口，探头看了过去。
谁这么嚣张，居然对她太爷爷这样说话！
“姑娘？”两个侍从询问的看向苏软萌。
“先等等。”苏软萌摆了摆手，示意道。
她看到，苏常山背着医箱站在一个雪撬上，身边还有两个医堂的医师护着。
他前面是一家大药铺，药铺前站着五个人，当中的那人大概四十多岁，穿着裘皮大袄，戴着裘边棉帽，露出一张圆圆的大白脸，两撇小胡子。
此时，他腆着大肚子，手里托着一个紫砂壶，居高临下的看着苏常山，一脸倨傲和不屑。
“吴掌柜，我们为医卖药者，为的不就是悬壶济人，减轻他人苦痛吗？”苏常山站直，冲着那人拱手，认真的说道，“如今，雁城百姓受此冰灾，冻伤者无数，贵店一向又是精于防冻擅制冻疮良药，吴掌柜，还请看着受灾的苦难百姓面上，救一救他们吧，相信贵东家杜老爷知晓，也会同意的。”
“苏常山，且不提你现在不是医官了，就是你还当着那医正，你的手也伸不到我们杜家这儿。”那吴掌柜冷笑着，抬头看了看天，“回去吧，别赖在这儿。”
“吴掌柜。”苏常山皱眉，上前一步还要再劝。
“赶走。”吴掌柜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
后面的人马上上前，伸手就推。
两个医师猝不及防，被推了个踉跄，往后退去，撞着了后面的苏常山。
苏常山顿时被撞出了雪撬，四脚朝天的跌在了雪地里。
“哈哈哈，瞧瞧，今儿倒是让我们看到苏家老龟四脚朝天。”吴掌柜大笑了起来，冲着身边的人说道，语气极其嘲讽。
“太爷爷。”苏软萌怎么也想不到，这些人居然会对苏常山真的动手，气得捶了一下墙，迅速的滑了过去。
后面的侍从立即跟上，挡开了那几个还要推掇的人，手中的刀也“铮”的出鞘。
那些人吓了一跳，连退回去，一屁股站在了地上，脸色惨白。
“太爷爷。”苏软萌已经到了苏常山面前，也顾不得别的，直接跪坐在旁边，伸手去扶，一边摸向了苏常山的脉。
“丫头。”苏常山看到她，欣慰的笑了笑，“你回来了……”话还没说完，头一歪，昏了过去。
“太爷爷！”苏软萌吓了一跳，还好手上摸的还有脉息，她心里才定了定。
“苏常山，你快起来，可别讹我！”吴掌柜压下心里的慌乱，伸长了脖子看着，大声喊道。
擦！
苏软萌心头火起，垂眸间已经有了主意。
方才她听得明白，这个可恶的吴掌柜是杜家的。
推了人不来问候一声，道歉也没有，竟还反咬说她太爷爷讹人。
丫的，今儿，她还就讹定了！
“太爷爷，您醒醒，别吓我啊！”心思一定，苏软萌的手悄然的摸了银针在苏常山几处穴位上刺了几下，便“惊慌”的喊了起来，“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人扶上去，快送医馆啊，太爷爷！您要撑住啊！”
后面的两个年轻医师吓了失色，抢着上前，把苏常山抬上了雪撬。
“你们两个，守住这儿，一个人也不许放过！”苏软萌安顿好苏常山，解下了身上的大裘给苏常山盖上，猛的指向了吴掌柜几人，“马上报官！”
“你……你别讹人啊，我的人都没碰到他，他自己倒的。”吴掌柜后退了一步，强撑着驳道。
“我亲眼所见，还有假？我太爷爷好声好语相求，你不想帮就算了，还让他们赶人。”苏软萌愤怒的指着他们，“你知不知道，他今年七十多了！这么大年纪，为了雁城的百姓劳心劳力，你们竟然敢推他！”
“嗨，哪来的丫头片子，敢这么跟我们说话，我告诉你，人是他自己倒的，你讹不着我们。”吴掌柜又退了一步，但马上又上前站在了前面，指着苏知明斥道，“赶紧走，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大胆刁民！敢对瑞王妃无礼！”其中一个侍从大喝一声，手中的刀直指吴掌柜面门。
吴掌柜手中的暖炉跌落，脚软的跌坐了下去，眼睛直直的看向苏软萌，颤声说道：“这……这丫头片子是、是、是瑞王妃？不是、不是说他们没在城里吗？”
旁边的人扶着他，噤若寒蝉。
“姓吴的，因为我们没在城里，你就敢这样对我太爷爷，当我们苏家没人了是吗？”苏软萌冷冷的看着他，提声说道，“你给我等着，若是我太爷爷有个三长两短，哼！”
说罢，扶着木棍起身，连身上的雪也没有拍，示意其他人带着苏常山离开。
留下的两个侍从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掏出一支信号箭往天上甩去。
苏软萌瞧了瞧，又盯着吴掌柜看了一眼，转身跟上前面的雪撬。
苏常山到底是年纪大了，这段时间苏家事又多，现在又四处奔波赈灾救民的事，本就疲累不堪，被这么一推，一个不好，真的会出事的！
“怎么回事？”刚出街口，许群奕带着人赶到。
“许将军，帮我报官，就是他们，要害我太爷爷。”苏软萌侧身，指向那边的吴掌柜等人，她没有多说，原地还有两个侍从，事实如何，他们会告诉许群奕的。
“你们几个送苏老太爷去医馆，你们几个跟我来。”许群奕看了一眼苏常山，手一挥，将人发成两队，亲自带人去控制那个药铺的人。
“那是杜家的人，尤其是那个吴掌柜，别让他跑了。”苏软萌提醒了一句。
“嗯。”许群奕应了一声，擦身而过。
苏软萌收回了目光，专心护着苏常山。
这一路过去，遇着不少的人，到了苏家医馆的时候，苏常山受伤昏迷的事也如长了翅膀般传播了出去。
“太爷爷，太爷爷怎么了？”叶莲歆也在医馆帮忙，看到人抬进来，手里的药都顾不上，扔下就跑了过去。
“太老爷！”
一时，医馆里乱作一团。
“大小姐，这是怎么回事？”苏元丰正巧回来商议后续药材的事，听到禀报，匆匆跑了出来，看着脸色惨白的苏常山，也变了脸色，“这……大伯出去时还好好的，这、这是出什么事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苏软萌摇头，“快准备一间静室，我要给太爷爷行针。”
还有后续，也得先说服太爷爷才能成行。
“好好。”苏元丰忙点头，亲自在前面引路，“来，这边。”
“你们去忙吧，你们几个跟我来。”苏莲歆见大堂里乱糟糟的，一咬牙，作主疏导，“太老爷病了，我们也不能把手头上的事耽搁了，知道吗？”
静室很快安排好。
苏元丰带着一个医师一个药师进来，苏莲歆跟在后面，其他人都被摒退了出去。
“叔爷爷，您来助我。”苏软萌看着人把苏常山安排到床榻上，看向了苏元丰说道。
言下之意，其他人回避。
“大姐，我们就在外面，有事你喊一声。”苏莲歆看了看她，又瞧了瞧苏常山，曲膝告退。
另外两个拱了拱手，也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苏软萌和苏元丰。
“大小姐，这是怎么回事？”苏元丰先过去给苏常山把脉，一边问道。
“杜家的吴掌柜让人推了太爷爷。”苏软萌走到一边，取出针对着苏常山扎了几针。
苏常山悠悠转醒，声音虚弱：“丫头，元丰？”
“太爷爷，您最近是不是都没好好休息啊？”苏软萌收起了针，板着脸问道。
“大伯，你可吓着我们了。”苏元丰见他醒来，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我没事。”苏常山撑着起身，“我还有事没处理好，处理完了，自会休息的。”
“太爷爷。”苏软萌伸手按住他，神情认真，“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嗯？”苏常山纳闷的看向她。
“我有个想法，还要委屈太爷爷您几天。”苏软萌看了一眼苏元丰，笑着说道。
“你说。”苏常山讶然，盘腿坐好。
苏元丰也在旁边端坐好，洗耳恭听。
苏软萌这才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三人商议良久，最终被苏软萌说服，同意了她的办法。
于是，当晚，苏常山被人推倒导致昏迷甚至可能永远醒不过来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苏常山是苏家的支柱，苏家是雁城最大的家族，这个消息传出去，整个雁城震动。
一时之间，闻讯赶来探视的人无数。
苏软萌将这些人都看在眼里。
这些人中，有真心关心苏常山的众医师，有和苏家亲近的药商、乡绅，也有不少来探听消息的人。
“小萌。”正纷扰间，君维安赶了过来，看到她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太爷爷可还好？”
“还没醒。”苏软萌摇了摇头。
“他老人家福泽深厚，不会有事的，你莫太忧心。”君维安伸手揽住了她，柔声劝道。
“我知道。”苏软萌点头，瞧了瞧其他人，拉着他进了院子，倚在他身边小声的问，“维安，要是我说，我想讹人，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坏了？”
“嗯？”君维安讶然的低头看着她，轻笑，“想讹谁，我帮你。”
“你不阻止啊？”苏软萌瞪大了眼晴。
“为何阻止？”君维安好笑的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杜家的人敢对你太爷爷动手，自然也得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
“真的？不管做什么？”苏软萌心里一松。
她就怕她做的这些会让他反感。
“真的，出任何事，有我。”君维安点头，“不过，太爷爷没事吧？”
“用了些药，睡着了。”苏软萌冲他眨了眨眼。
“那就好。”君维安舒了口气，揽着她往里走，一边说道，“说说你的想法，我让人配合你。”
“好。”苏软萌见左右无人，高兴的亲了他一口。
“你呀。”君维安低笑，任由她折腾。
没一会儿，苏白及也赶了回来。
苏元丰找了个理由，打发了自家的那些人，送走了那些来看望的人，这才匆匆过来。
四人在苏常山的屋里碰了个头。
“你这丫头，大胆妄为。”苏白及听完，瘫坐在了椅子上，摸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虚指了指苏软萌。
“谁让他伤了太爷爷还说太爷爷讹他的。”苏软萌撇嘴。
“大小姐说的没错，杜家太过份了，上次下的单子是个暗亏，我们算是认了，这一次，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苏元丰在边上附和。
“可别弄得不可收拾。”苏白及叹气，叮嘱了一句。
“岳父，小萌有分寸，便是不可收拾，还有我。”君维安也跟着帮腔。
“就是因为你在，才不能太过份了。”苏白及摇头，坐正了，看着君维安说道，‘这几日，我和周大人聊过，他跟我说，朝中弹劾你的人本就多，这次冰灾的事，还有苏家的事，你还不知道会被人说成什么样呢，萌儿要是做得过了，对你，对她，都没有好处。”
“家主想得太多。”苏软萌摇头，“这事儿哪有那么复杂，只不过是我这个做小辈的，见不得太爷爷被人欺负，出面争口气罢了，何必上纲上线的说到朝堂上去。”
“你心里有数最好。”苏白及点了点头。
“我知道。”苏软萌想多说几句，一侧头，撞上君维安带笑的目光，话在嘴边滚了滚，咽了回去。
其实，苏白及的话，她心里也是认同的。
不过，她并不认同，他就一定要低调。
反正低调了也是被猜忌，高调了也不过如此，何必活得不痛快。
但这些话，她不能说。
他的想法，他的做法，很多不能宣之于口。
苏白及见问不出她的具体做法，只好作罢，和苏元丰商量起了这边的应对方法。
当晚，苏软萌住在了医馆里。
君维安独自回府。
周知府接到了苏家人的报案。
杜家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吴掌柜等人被暂时监控起来，药铺被封锁。
第二天，苏常山还是没有醒。
出去赈灾的苏家子弟们脸上都带上了一丝忧伤。
苏常山很可能醒不过来的消息再次升级发酵，传遍全城。
苏软萌一整天守在苏常山的小院子里寸步不离。
医馆的气氛一度凝重起来，进进出出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噤声。
医馆门前出现一些探头探脑的人。
第三天，苏常山还是没醒来。
苏白及开始安排人在城里接触棺材铺的人，询问寿衣之类的东西。
吴掌柜这边坐不住了，派了药铺里一打杂小厮，偷溜出去找杜家报信。
下午，消息传到了苏软萌这儿，她笑着扔下手里的药方起身：“叔爷爷，这冻疮膏的药方交给您了，我带人讨债去了。”
“好，万事小心。”苏元丰会意，笑着接过。
“来人！”苏软萌出了院子，收敛了笑，严肃的说道，“在馆中能喘气的苏家子弟，都跟我走。”
苏软萌一呼百应，没一会儿，便聚齐了十几个医堂药堂的人。
其中包括医师、医士、医童、药师、药士、药童，还有在里面打杂的人。
“医师、药师就不要去了，手上的事情也不能耽搁了。”苏软萌扫了一眼，将医师药师都摘了出去，几个辈份大的也摘了出去，余下的不是士、童就是苏家的晚辈，家主同辈的人也一个没有。
“大小姐，你要做什么去？我们也可以的。”被摘出来的几个有些着急。
“做这种事，我们小辈来就行了。”苏软萌摆了摆手，又让人把两堂打杂的小厮召集了过来。
一行人，坐着雪撬，在苏软萌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往吴掌柜的药铺走去。
被抛下的侍从见状，只好派出一人去给君维安报信，其余三人远远的跟在后面。
“砰~~”
药铺的门关着，苏软萌收了滑板，一脚踹开了门。
这药铺一直在控制中，里面的人只走了一个报信的小厮，其他人都在。
她这一脚，虽然没有三巧他们的威力，却也是用了巧劲的，门猛的撞开，里面或站或坐的人一下子惊得转了过去。
“你……你想干什么！”吴掌柜也在，还穿着那天的衣服，不过，脸上憔悴了许多，眉宇间多了一份忧愁，抬头看到苏软萌，脸上的惊惶一闪而过，随即便挺直了背，梗着脖子问道。
“姓吴的，你还我太爷爷来！”苏软萌怒瞪着他，喝道。
“什、什么！”坐着的那几个人一激动之下，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你、你、你说清楚点儿。”吴掌柜目瞪口呆，看着她问道，话音都颤了，“你、你、你还真讹上我们了。”
“姓吴的，那天你对我太爷爷说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你怎么让你的人赶人的，你敢说，要不那两个医师护着，你的人那双手不会碰到我太爷爷身上吗？”
苏软萌冷哼着道。
“那天的事，确实是我疏忽，我可以道歉。”吴掌柜眸光微闪，怂了。
“我太爷爷的命，是你说道歉就可以的？”苏软萌挑眉，哼道，“你们不是说，我不在城里，想来，你们是吃准了我不会为苏家出头，是吗？就算要出头，等我回来也晚了是吗？我告诉你，我以苏家三师的名号在此宣布，从今儿起，苏家大小事宜，我，苏软萌管定了！”
“什么？！三……三师？！我们没听错吧？”屋里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你……怎么可能？！”吴掌柜惊得后退了一步。
“原本，我顾忌着我们家殿下，不想多管苏家的事，就连苏家这次生意出了大纰漏，我也没用我手里的银子去帮一把。”苏软萌站在铺门前，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唇角浮现一抹笑，“苏家里，真心待我的人不多，偏偏，你们动了那个最不该动的人。”
“苏大小姐，这事儿跟我们没关系啊，我们只是来买东西，在边上看了个热闹，这……我们也想去探望苏太老爷的，可是，我们出不去啊。”旁边有个乡绅打扮的人急急上前，拱手哈腰的说道。
“动了不该动的人，道个歉就完事了？”苏软萌侧头看向他，冷冷一笑，抬手挥了挥，“既然如此，我也可以这么做。”
“苏大小姐，冷静，冷静呐。”那乡绅吓得退了一步，急急劝道，“这事儿，真跟我们没有关系，那天，我没出来劝，我的错，我愿意出银出力赔偿，苏家药堂不是缺赈灾的药材吗？我愿意出，我家也有个小药铺子，虽然比不起苏家，但也能出些力的，前些日子刚进的药材，还在库房里放着呢。”
“赈灾难道是赈的我们苏家？”苏软萌冷冷的扫了过去，看向了他，好笑的问道。
“是……不是不是。”乡绅忙摇头，“是大家的事，是赈的雁城百姓，我吴不福在此表个诚意，我愿意捐百盒防冻膏药，我家的膏药虽不如杜家的，可也是有作用的，除了这些，我愿意出一百石粮食开设粥棚，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