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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年少当及时,蹉跎日就老(五)

妙华承认,在宇文穆叛乱之前,她也曾对他有过愧疚之心。毕竟她曾经答应过要照顾好宇文婵,结果她偏偏就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宇文穆对妹妹有多宠溺,便会对她有多恨,这些她都能理解。可是,当她想明白了宇文婵的死不过是宇文穆反叛的一个借口,那么这曾让人动容过的亲情便削减了一大半。

宇文穆妄称英雄,先是败在了拓跋适手上,毫无挣扎之力,接着又将自己俘虏到此,想要逼迫他人。无论哪一点,都不算是光明磊落。反正死都不怕,便不想遮掩自己的情绪,妙华看着宇文穆的眼神,除了愤怒意外,还带着一丝丝说不出的轻蔑。

正是这样的眼神,彻底将宇文穆激怒了。他的捏着下巴的手更加用力,直让妙华的眼中都有泪水涌出,可是她仍然倔强,不肯有丝毫的服软之举。只是伸出手,想要推开他。但是她的腕上亦是有伤,刚刚将手抬起来,又是钻心的剧痛。两个人仿佛是两个厮打在一起的兽,都因为生气红了眼睛。宇文穆的力气极大,妙华觉得自己快要被他夺去性命一般,也顾不上形象,本能地歪着脑袋,用牙去咬他的手。

这般泼辣的举动,全然不像那个温婉的昭仪娘娘。宇文穆怒极返笑,终于松开了她,一挥手,将侍女们都赶了出去。侍女们刚刚退出,便听到屏风里传来了不小的动静,那个被叫做“昭仪”的女子沙哑着喉咙,叫骂不已。然而她毕竟修养良好,除了声音有些凄厉,骂的话一点力度都没有。他们的将军倒是半句都没有回,任她言语羞辱,丝毫不为所动。

片刻后,屋内传出了啜泣之声,带着说不出的可怜。“宇文狗贼,你有本事杀了本宫,如此羞辱算什么!”

“羞辱?不过是想让你乖一些。这样美貌的女子,总是喊打喊杀的多不好,还是乖乖等着你的皇帝来救你吧。”

屋内发生了什么,侍女们全然不知道,只听到哭声一阵一阵的传来,带着说不出的委屈,到让她们都怜惜起来了。

“她便是那个传言中的右昭仪吗?听说便是她害死了将军的妹妹呢。说实话,真看不出来,这样一个娇娇柔柔的女郎,竟然能有那样狠辣的一颗心!”一个侍女低语道。

另一个也颇为赞同,一边点头一边道:“不过她长得真好看呢,比将军的妹妹还要美貌几分……你刚才看到了吗?将军看她的眼神……很不一般呢!”

她们的声音压得很低,窃窃私语:“可不是,听说圣上独宠于她,莫不是咱们将军也被她迷住了……你说……”一个侍女悄悄指了指里面,“将军会不会……”

这句话一出,两人皆红了脸,带着暧昧的笑意。契胡部素来民风彪悍,若是将军真得看中了那个昭仪……

然而她们却完全猜错了。此时屋里与其说香艳,不如说狼狈。在妙华不顾死活的挣扎下,宇文穆终于将她绑了起来,然而自己的衣衫都有些凌乱,脖子上还有一道明显的血印,不用说,自然是这位昭仪娘娘的杰作。之前见她,胆小温顺的像个小猫一般,仿佛天然带着一种让人怜爱的气质,可是今天才发现,她发起疯来,简直既可怕又彪悍。不过这样的发现,让他倒不再生气,只是负手俯视着被捆的像个粽子一般的女人,嘴角含着嘲讽的笑容。

“如此,便可乖些,别轻易死了,让我失望!”宇文穆冷冷道,然后将放置在一边的药端了过来,给妙华灌了下去。看到她仍是不甘心,想要将药呕出来,他又道:“说起来,有件事倒也奇怪。昭仪之前不是对清河王死心塌地的么,怎么如今又肯为了拓跋适寻死觅活的。唉,可见女子的心思果然莫测,不知道拓跋逸听说你移情于他人,会不会觉得很失望。他如今正是节节胜利,春风得意之时,也该被打击打击。”

他说着说着,又像是想到了一个什么好主意一般,忽然笑了起来:“不如将你在晋阳的消息也传给拓跋逸,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先按捺不住,先和我讲条件。”

听他又说起了拓跋逸,妙华觉得心口疼痛不已,倒比其他伤处更难捱。她牵了牵嘴角,颇有几分苦涩地回答他:“想不到你会这样幼稚,依我说,他们谁都不会来,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古往今来,除了纣王和幽王那样的昏庸之主,亡国之君才会为了一个女子胡作非为。他们显然都不是,从来都是将权势看得最重的人,如何肯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我做傻事。你这般高看于我,不过是被假象所迷,说白了,我不过就像是一株花或者一棵草,放在那里很好看,但是没了就没了,再可惜也不过如此!”

她说得是真心话,拓跋适或许会来救她,但是拓跋逸却永无可能。如果他在意她,便不会在当年只身逃走,将自己留在深宫里,留在了他哥哥的身边。如果他怜惜她,便不会又一次放弃了她,任她怀着身孕,无依无靠。她为他做过很多傻事,甚至在听闻他死讯时还选择过死,可是他却没有将这份痴情放在自己的计划之中……他的计划,他的未来里,从来都没有她。或许爱过,却也不过如此,就像是春日里见到了一朵开得还不错的花,想要攀折在手中罢了。她之前自刎,是考虑过不再牵连拓跋适,更多的大概也是一种失望吧。爱了这么多年,除了一颗伤痕累累的心,一个劣迹斑斑的名声,一副伤病不断的身体,便剩下一个残破又寂寥的灵魂了。

告诉了他,又能如何,难道还像多年前一般,奢望着他回来,接自己离开吗?

终于又有了一行泪蜿蜒而下,她的声音疲惫的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她躺在榻上,就像是一个快要死亡的鱼一般,对宇文穆说:“告诉拓跋逸吧,我也很想知道,他会不会愿意多此一举,前来为我收尸!”

说起拓跋逸,她的眸子里悲凉一片,再也不见方才的怒意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