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你家老太太的意思？”
眉梢一挑，黎小娴忽然觉着好笑。
楚家老太太的安排，她自然心里有数。就算是有个什么意外，多少也能承受的住。
毕竟人有旦夕祸福，谁又能保证谁一辈子安安顺顺平安喜乐，不遭受半点的意外？
不过对方最后这话听着就有意思多了，难不成这是在……提前表忠心，要效忠新君的意思？
嗯，黎小娴觉着，自己最近看的古装剧有点儿多。
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兰姨这一回却是没有回答，不置可否。
这一会，黎小娴登时笑的更欢了，眉里眼里全部都是满满的嘲讽。盯着兰姨看的眼神里面，也充满了深意。
跟对方的相处，还是在当初伙同楚砺封一起应付她这双老太太眼睛的时候。
总之是听吩咐办事也好，真心实意也罢，从始到终，这个兰姨对她，可以说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恶意。
当然了，归根到底，也是她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可是这会儿却忽然这么说……难道她还真的想上自己的这条贼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是一个可靠的存在了呢。
大约是黎小娴的视线实在是太过犀利，带着明显的不信任。
还有里面的嘲讽，也着实有些伤人，兰姨多少有些承受不住，忽然就沉沉地叹了口气。
“大小姐，其实我们根本不用这样。”
随着这一句开口，她的表情忽然就变得有几分微妙起来。神色也有了几分老态，还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惋惜跟惆怅，完全不是一个大家族合格的佣人该有的。
“其实您不必怀疑我的用心，我不用想着，我是想要乘机背叛老夫人什么的。事实上，如果我能跟着您，对于老夫人来说，肯定是显而易见。
她对您的关注跟关心，已经远远超出了您的想象。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哪里有不疼不爱的？
这么多年都没有来找您，找你们，也是不想打扰你们平静的生活，并不是真的不在意，舍得让你们在外面吃苦，实在是……事实上……”
“别跟我说这些，不爱听。”
算计的时候怎么不说舍不得了？瞒着所有的一切，然后造成哪些伤害的时候，怎么不说关心了？
诚然，平心而论，老太太的关心到底有多少真假，黎小娴不是石头，心里多少也还是有数。
可就算是这样，现在再来说这些，是不是可笑了？
大家都挺忙的，专门找时间讲笑话这种事情，能免就尽量免了吧。
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还能怎么样？
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兰姨眉眼哀伤。
“我自然知道这些话您不爱听，只是很多事情，您不是老夫人，不明白她的身不由己。我并不说她做的都是对的，也不说她做的那些事情，就值得被原谅。只是您跟她的血缘关系这是抹不掉的联系，您不得不承认。”
一边说，一边将茶几上的文件再次往前推了推。
“其实不管从哪一方面来讲，这些财产，也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老夫人她守了一辈子，也是时候该歇歇了。
至于要怎么处理，那就是您自己的事情，旁人没法干涉。
而且这些，按照老夫人原本的意思，也是想着通过少爷……”
说到这里，应该是想起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剩下的话还是被她给咽了下去，忽略了过去。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后面会有那么多的波折。好在，想着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物归原主？
这话说的，还真是冠冕堂皇啊。眉眼不动，黎小娴连回应都没有一声。
看她这个样子，兰姨就知道，自己的劝说还是失败了，只能退而求其次。
“这样吧，大小姐，我不奢求您现在就答应，或者是勉强接受这些东西。事实上，在我来的时候，老夫人就已经吩咐了，说不用太勉强您。
而且您的拒绝……她也想到了。既然说了是暂时保管，就会说话算数。
就是……”
重点来了。
波浪不惊地扫了眼茶几上的东西，黎小娴眉眼淡然。
“剩下的话不用说了，我不会去的。”
“您……”
根本没想到，这话自己都还没说呢，对方居然就直接给猜出来了。兰姨脸上有明显的尴尬一闪而过。
倒是难得地没有再三恳求着为难，而是低头想了想，转眼对上了始终充当着背景板的黎妈妈。
“随意小姐，老夫人的病……不是假的，医院已经正式下达病危通知。不过为了顾全大局，她老人家没有让这件事情传开罢了。
有句话说的好，人将之死其言也善，在我还没离开的前些天，只要是醒着，老夫人都会跟我说说话，唠叨唠叨那些过去的事情。
人老了，总是会想起年轻时候，想想那个时候的您，那个时候的她自己，还有……已经过世的大少爷。虽然从来都没有明说过，可是从她的语气里面，我却听出了后悔。
就连她自己也时常说，如果当初……咳咳，就像小娴小姐说的，这些话现找已经不重要了。
只是当年她一手将您养大，多少也还是有些情分在。虽然后来……可是现在她人都已经这样了，您能不能……去见她最后一面？”
听上去啰啰嗦嗦一大堆，可其实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只有那么一些。
而且还很成功地就勾起了黎妈妈尘封在心底，许久的那些记忆。似乎是被这些话所触动，一时之间，她的脸色微变，充满了追忆。
再想起最初的最初，在她还没有跟楚江结婚，在所有的伤害都还没有造成的时候，也是满心欢喜。
虽说那个时候的老太太为人处世已经很霸道，做事也很喜欢独断专行，可是不可否认，那段日子，依旧是楚随意记忆当中，为数不多的快乐之一。
看着自己妈妈那个样子，黎小娴就暗暗在心底警惕了一下。
压根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转移视线朝着自己母亲身上打主意，她根本完全没有防备。
等到察觉出来，也已经太晚了。
就在黎小娴暗自低呼糟糕时，果然黎妈妈的神情，已经彻底的松动。
甚至都忘记了跟自己女儿通声气儿，抬眼就对上了兰姨期待的脸，坚定地应允。
“好，我回去看她。”
说完之后，这才想起来身边还坐着一个女儿呢，登时有些愧疚地看过去。
“小娴……”
兰姨的目的，女儿的顾虑，黎妈妈不是感觉不到。就算是再怎么迟钝，听了这么一段谈话下来，心里多少也有数了。
只是她不是黎小娴，对楚家本身就没有半点儿感情。可以说，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时间段之一，就是在那个地方度过的，对于楚家，老太太，也是又爱又恨。
这会儿猛然听到人就要不行了，心里多少不是个滋味。
往事已逝，人到中年，还有什么，是放不开的呢？
接受到自己母亲的歉意，黎小娴只能无语。
“算了，您要是想去，就去吧。不过……”
都已经答应了，总不好再反悔。让母亲回去一趟，也能彻底解开她的心结，不算是坏事。
母女连心，黎小娴欲言又止未出口的话，黎妈妈自然猜得到。
“没事儿，我一个人去就好，你不用跟着了，我可以的。”
其实自己母亲并没有黎小娴想的那么脆弱，不然，当初也就不会在偌大的楚家生存下来了。
只不过作为她最在乎的人，感情上难免会偏袒一些。
话已至此，另外一边的兰姨自然不可能继续装哑巴，自然赶紧保证。
“二位放心，该安排的地方都已经安排好了的，这次夫人回去，有保镖陪同，还有我也会跟着，不会有任何闪失。”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兰姨，多多照顾我妈妈了。”
既然明知道阻止不了，而且也并没有真心想着要去阻止，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无声地叹了口气，对上兰姨闪过欣喜的脸，黎小娴递给她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对方很快反应过来，及时接纳回应，交换着彼此才懂的信息。黎妈妈的新加坡之行，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刚开始的时候，黎小娴自然是十分不放心，几乎一路全程手机监视。知道了解了情况，知道那边安排的的确很妥当之后，才总算是放了心。
然后一心一意在家里……等电话。
顺便准备一些东西，整个人十分淡定。
黎妈妈的电话，是在到达新加坡三天之后的晚上，打来的。话筒里面的音色有几分深沉，整个人听上去情绪不是很高。
甚至一张嘴，都忘记了最起码的寒暄，直接就吐出一句，完全在黎小娴意料之中的话来。
“小娴，她……真的不好了。”
听到这话，留守在家里，电话这边，握着话筒黎小娴无声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会这样。
“所以？”
“所以小娴，你也来一趟吧。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奶奶。纵然有千般万般不好，总归还是一家人。如果……如果你爸爸还在，也不希望我们一直这样僵着。”
“……好吧，妈，我明白了。”
还是免不了要去新加坡，要去面对楚家了。其实这样的结局，早就预料的到，在母亲踏上飞机的时候，基本上就等于是注定了的。
母亲是她的软肋，而且耳根子还软，要说服她，可是比说服自己容易的多。
更加别说，对楚家，母亲还有那么复杂的感情呢。
就好像这一切，根本就是她逃不开的宿命似的，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跟自己母亲掰扯了几句，挂上电话的黎小娴起身去了自己的卧室。
该准备的东西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既然没有用回头路，就只能咬牙走下去。人生来就是受苦的，太过悠闲的日子，可以偶尔享受，却不能贪恋。
在一片黑暗中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明月，一时间黎小娴似乎是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很快就让自己沉入了梦乡。
梦里，也是平和一片，只是隐隐有一张脸，却总也看不大清楚。等到了第二天醒来，眯着眼睛迎上一片霞光，才猛然意识到，那张脸到底是谁的。
好像……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想起他了，算算时间，不过数月。在意识里，却已经是过了数年。
至于今天……
扫了眼放在客厅茶几上的信封，她手指动了动，还是划开了手机屏幕，接通响了半天的手机。
开口的瞬间，语气十分轻快，跟脸上的表情完全不符。
“好了曦姐，别催了，我这就出门。不过事先说好，可千万别高兴的太早，奉劝一句，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本身就充满了变数。”
“黎小娴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就这样拜拜。”
生怕对方追问，就连挂电话的速度也是格外的迅速。只是有些事情根本是躲不过去的，只希望明曦不要想着直接掐死她就好。
崇安市公安局。
每一次踏进这里，黎小娴的心里总是有着莫名的感触。
跟明曦十分笃定地觉着，她最后一定会回到这里，安然享受着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活不同，事实上，如果可以，黎小娴是真心不想再踏进来了。
总算有一次，可以心想事成。
可谓是风光无限。
就连办公室，也有了自己的独立空间。
黎小娴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对方并没有在忙着，而是专门等她。脸上的高兴神情，怎么都忍不住。
甚至都不等她开口，就率先主动指着离办公室最近的一个位置，笑的十分得意。
“以后那里就是你的位置，满意吧？放心，以后有姐罩着你，保证你日子过的相当滋润。”
不过这会儿，她这边发挥的很兴奋，对方却愣是没有半点儿反应。
只是始终垂着眸，让人看不清楚她眼底的表情。
眼神下意识地一飘，就瞥见了被拿在手上的信封，莫名有了不太好的预感，明曦眼皮狠狠一抽。
“小娴，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你可千万别脑抽。”
原来不管明曦表面上装的多么淡定自如，其实心里对这件事情，还是有准备的啊？
这就好了。
淡然一笑，黎小娴递上了手里的东西。
“曦姐，这是我的辞呈。”
一句话，搅碎了明曦所有的兴奋。生怕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重复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