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相臣并不是那种特别有绅士风度的人，事实上，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要犯在他的手上，下场绝对不是一般的凄惨。
至于餐桌礼仪，也并不怎么严谨。
可就算是这样，好歹也是跟他在一起吃过好几顿饭。横跨三年多的时光，在餐桌上一心二用，还真就不是他的风格。
以前不管又再紧急的事情，也不会这样，现在再加上那抹让人捉摸不透彻的笑容……
暗自顿了顿，黎小娴仔细斟酌了一下，最终还是开了口。
“你在看什么啊？这么入神。”
说完之后，生怕对方会觉着自己这话突兀，想了想又故意加上了一句：“你答应要陪我吃饭的，可不准再忙工作。”
似乎是被这句话给惊动，韩相臣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眼黎小娴。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那一眼里面，黎小娴总觉着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包含着什么很重要的信息。
可惜因为隔着镜片，再加上她也不敢真的就盯着不放去深究，所以并没能看清楚。
好在韩相臣倒是也并没有怎么玩神秘，抬手将ipad大方一推，送到了她的面前。
“只是最近这段时间发生在崇安的一些大小新闻，里面有些事情写的还挺有趣，你也看看。”
“额……是，是么？那我也看看。”
新闻？
她没有听错吧？还是韩相臣的脑子不合适了？
看个新闻就能让他入迷到这种程度？
什么时候起，这人也成了这么无聊的人了？按照他的性格，别说是这些无聊的东西，就连正儿八经的财经报道，也只是随随便便浏览一下，根本不会引起他太多的注意。
现在这是什么鬼？
怎么去了一趟楚家回来，感觉事事都透着一股子诡异？
还是说，在那边经历的太多，对于一些改变，自己已经接受无能了？
暗自翻着白眼，黎小娴连连告诫自己，淡定，一定要淡定！
至于这什么劳什子新闻……
早知道她就不问了，果然好奇心太重不是什么好事儿。不过既然对方发了话，也不好明着怎么样，只能将视线落在了眼前的屏幕上。
果然就是一些琐事，不是商场打折，就是有人举行婚礼。要不就是哪个路段又发生了车祸这些报道。
实打实的鸡毛蒜皮啊。
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这些东西里面真的有写的有趣的，黎小娴也不可能真的就看得进去。
但是又不好现在把ipad给还回去。
只能伸出手指，随便划拉了一下。
也是因为这一划拉，一张被放大的照片直接就跳了出来。就算目光再怎么心不在焉，黎小娴也还是被成功地吸引了过去。
照片上的人，一身服，面容威严。脸上沟壑深刻，无形的沧桑之间，也充满着属于一个老的正义感。
“这……这……”
这不是老长么？
好端端的，他的照片怎么会被登在网络上？
冥冥之中似乎被什么东西所指引着，开始有无端的恐慌凶心头某个角落慢慢地升了起来。
尽管脑海中有千万个声音在一起呐喊着，让她不要看，不要看。
可是，黎小娴的目光却完全不受控制，只一意孤行地急忙搜索。当锁定在一句话上时，整个人如遭雷击，就那么愣在了那里，呆若木鸡。
手中的勺子，也从指缝间滑落，掉在盘子里，“叮”的一声脆响，格外刺耳。
大脑中更是一片空白。却又似乎有无数个念头一一闪过，可是等到想要去捕捉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
拼净了所有的力气，也只是勉勉强强地组合出一句模糊不已的话来。
“老长出车祸了？人……没了？”
一遍一遍，就像是在空旷的山谷之间，不断地盘旋。
然而，这怎么可能！
咫尺之间，坐在她对面的韩相臣，却似乎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异常。从ipad被推过去之后，就安安静静地享用最积极餐盘中的美食。
一直到黎小娴失控地喊出一个“这”字来时，低垂的眉眼这才微微动了动。
也并没有直接抬头看她，只是扯开唇角，冰冷而无情地缓慢诉说，一字一句，无比的清晰。
“他是崇安市安宁片区分局的长，一个惹人讨厌的老东西。根据可靠消息，上次我们跟缅甸那次合作中间人出了问题，就是这人一手策划的。”
“而且这么几年来，他对我的监视，也从来都没有放松过，不断往我身边安插卧底。上次那个老张，就是他派来的。”
“要是别的也就算了，既然他们愿意折腾，就让他们折腾去。我也想看看，这些警察，到底能有什么能耐。
可是这次缅甸的事情，就有些过分了。我可以容忍他们的小打小闹，可是绝对不会容忍，他们坏我的大事！“
“所以，我就送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惩罚，好让那些警察知道，我韩相臣，不是好惹的。”
小小的……惩罚？
所以，这就是老长发生车祸的真相，牺牲的理由
难怪之前在新加坡的时候，明曦的表现那么的反常。
难怪自己给老长打电话的时候，不仅是明曦接的电话，而且她的言语之间，还闪烁其词生怕自己多问什么！
就连发火，也会发的莫名其妙。
难怪明曦会不顾自己暴露地出现在机场，原来……原来如此！
老长的车祸，不是刚刚才发生的，都已经过去半个多月的时间了。
那个时候，她人还在新加坡，什么都不知道。而明曦他们也就顺理成章地隐瞒了自己，以至于让她连这么大的噩耗都不知道！
还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儿女情长里面，甚至还想着，为了留住楚砺封而放弃一切……
还有楚砺封！
他在崇安留着人手，这样的消息，不可能会瞒得住他。所以其实他也是知道的？
只是，也一样选择了对自己隐瞒。
韩相臣知道，明曦知道，里面所有的同事知道，甚至崇安的人，不知道的，恐怕也是少数。
楚砺封更加知道，只有她，什么都不知道！
双手死死地抓住ipad，死死地看着上面熟悉的脸，充满了悔恨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地往下掉。
如果不是手指颤抖的实在太过厉害，黎小娴直接就动手抽自己巴掌了。
老长对她多好，如果没有老长，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她！
可是直到他的最后一程，自己都没能去送送。甚至一直到现在，才知道这样的噩耗。
还有对面的韩相臣，一手策划了这样的惨剧，他怎么还能吃得下去饭？
怎么还能有那么轻松的神情，怎么还能跟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在车上跟自己说，要订婚？
杀了人还能这么张狂，怎么最近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全部都是这样的人？
在他们眼里，法律到底算得上什么？
大脑嗡嗡作响，黎小娴更是摇摇欲坠。
不管再怎么不愿意相信，再怎么排斥，有了韩相臣亲口的承认，潜意识中也明白，大概老长，是真的没有了。
从父亲牺牲之后起，黎小娴的生命里面，就没有父爱。
黎震，远远算不上。
一直到老长出现，她心底对于父亲的尊崇，才重新有了安放之地。
可是现在，这个犹如父亲一般的男人，死了。被韩相臣以伪装成意外车祸的手段，给杀死了！
是他，是韩相臣杀死了老长！
他之前杀死了老张不算，还害死了老长！更加在暗中贩卖着火，在她所不了解的地方，营造着更多的杀戮。
这个男人，才是罪魁祸首！
被疯狂的恨意所淹没，黎小娴满眼绝望的仇恨。
不管是父亲，还是老张，现在的老长，每一个人的脸，都在她的脑海中一一浮现。
带着刺眼的血色，一声一声地喊着让她为他们报仇！
在这个念头的支配下，哪里还有什么证据，哪里还有什么法律，唯一想到的，就是让这个男人去死！
只要他死了，这个世界也能少一个祸害，崇安也能保持一阵清明的时光了。
五指陡然收紧，一把抓起了搁在面前的不锈钢餐叉。眼眸发红的黎小娴满心想着，就这么点儿距离，只要自己对准了要害，就算是一只餐叉，也能要了韩相臣的命！
冲动之下，却忘记了去衡量，自己到底打不打得过对方，快不快的过子弹。
同时也根本就没有发现，韩相臣的一只手握紧了餐刀，另外一只手，已经悄然伸到了餐桌下面。
一场殊死搏斗，就在一触即发之间。只要动了手，之前所有的一切，就会全部前功尽弃，老长生前的遗愿，也会彻底的泡汤！
可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杀了韩相臣，也是一样会报了仇！
瞳孔一点点收紧，黎小娴周身布满了凌厉的杀意。餐桌底下慢慢调整好了步伐，眼看着就要腾身而起……
一声暴怒的呵斥，却犹如惊雷一般响彻在餐厅里。
“黎小娴你这个贱人，我知道你回来了，你给我出来！怎么，敢做不敢承认吗？
我们黎家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你居然联合外人这么整我们？
当年要不是我们黎家收留，你们娘俩还能有今天？早就……现在这么翻脸无情，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今天就跟你拼了！”
叫骂声十分的不堪入耳，其中还伴随着一些粗鄙的字眼。
因为被包场的餐厅里面十分安静的缘故，自然是一字不落地进了黎小娴的耳朵里面。
是黎家辉的声音，她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而对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她心里大抵也是有数的。八成是之前请楚砺封帮她对付黎家的事情，被黎家辉给知道了，才会到这里来叫骂。
内容还真是跟他的性格很搭配，难听的可以。
横竖这是小事儿，本来就没想着躲避，所以黎小娴这边完全淡定，毫无压力。
倒也正是因为这番叫骂，成功地将她从疯狂的边缘，及时拉了回来。千钧一发的血案，并没有如实上演。
生生顿住的一瞬间，就有一抹锐利的光线直直射进眼睛里面，刺的她瞳孔生疼。
不躲不避地迎视上去，才发现光线的来源，是韩相臣手中利刃的折射。
只是一把餐刀罢了，来吃过不少西餐，早就见怪不怪。
可是这一刻看上去，却是那么的威胁力十足！也就是自己被及时惊醒了，不然……
目光僵硬地扫了眼已经被切得整整齐齐的牛排，黎小娴恍然有了一种，自己就是那些肉的错觉。
紧接着，后背上就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带着无尽的寒意，顺着脊背蜿蜒而上，刺激的她脑海深处神経末端狠狠地一颤。
果然还是太天真了，从带自己踏进餐厅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就都是韩相臣设计好的。
不然，怎么可能会看什么新闻？
又怎么会让她恰如其分地看到老长牺牲的噩耗。乃至于后来用那样的语气淡漠地诉说着老长的死因，归根结底，还是在刺激她。
而她，就算明知道这是陷阱，却也控制不住地往下跳！
要是别的事情也倒罢了，可是关于老长牺牲的噩耗。猝不及防的情况之下，让她又要怎么承受？
一切，正如之前明曦所当心的那样。就算是被及时惊醒了，也依旧平息不了黎小娴想要直接一刀结束掉韩相臣性命的念头！
只是，这一次还没等她有下一步的行动，随着门口一阵喧哗，居然就有人冲了进来。
看到冲在最前面，红着眼睛的男人，黎小娴还愣了一下。
“黎家辉？“
他怎么成了这幅德行了？
一只眼睛似乎是残了，拿纱布包着。一条腿看上去似乎稍微有点儿跛。还有一只胳膊，总觉着有些扭曲的样子。
形象更是没法形容，胡子拉碴头发凌乱，哪里还有以前的风光无限？
而且似乎是真的被逼急了的样子，不然就冲着一个他，怎么可能越过韩相臣的司机，还有餐厅的服务生直接冲进来？
而且看那个盯着自己的眼神，似乎是要直接吃了她一样！
被生生下了一跳，黎小娴想要不顾一切地拼命的想法，也被暂时压制了下来。
另外一边的韩相臣这才慢悠悠地放下手中的刀叉，拿餐巾仔细擦了擦嘴角，朝着拦住黎家辉的司机点了点头。
后者意会，松开黎家辉带着服务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