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黎震看不下去，拿出长辈的架势出面缓和了一句。
“家辉也是太激动说岔了话，楚少别介意，请坐。我是小娴的爸爸，大家以后就是一家人，都别见外了。”
好一句以后都是一家人……不着痕迹地撇开这个话题没有接，楚砺封很好地掩饰住了眼底的浓浓的嘲讽，自谦了一句。
“黎总客气，叫我楚砺封就好。楚少，太见外了。”
“额……好，好，哈哈，坐，都做。”
连声伯父都不叫，这个男人还真是拎得清。而且，他真的觉得直接叫楚砺封就不算是见外？
在心底默默地给他点了一个赞，也没在意自己这个主角之一被无情无视的尴尬，黎小娴神情自若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只不过才要坐下去时，却发现妈妈的神情明显有些不大对劲。
唇角在不停地抖动着，仔细去听，还会发现她正重复着一个字。
“楚……”
“妈你怎么了？”
忍不住小声提醒了一下，黎小娴很是不解。妈妈之前对楚砺封所表现出的兴趣她知道的一清二楚，按理说现在见到人了，肯定会拿出家长的做派，把该关心的都给关心到了。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难道是因为看到她找的这个男朋友太帅太出众，就连妈妈都感到震惊了？
毕竟在自家妈妈眼中，那就是一个能嫁出去就不错的存在啊。
无奈地想着，黎小娴自嘲地咬了咬下唇。然后就发现，她家母上大人根本就没有理睬她，面上带着一抹让她感到很奇怪的疑惑。
而且可惜的是，妈妈根本就不看她，只是定定地看着楚砺封那张俊脸，眼睛一眨都不眨。
害的黎小娴还有些不好意思，刚想着要提醒一下呢，结果黎妈妈却突然开口了。
话依旧不是冲着她说的。
“你说……你叫楚砺封？”
既然已经对黎小娴的身份有所了解，楚砺封自然知道这是她的亲生母亲。好歹两人现在也是合作关系，不好太冷着，只能勉强扯出一抹不算笑容的笑容来。
“是，伯母。”
就算是这样，也比对待黎震父子时候的冷漠要强上太多。
只不过这个时候的黎妈妈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听到楚砺封的回答，稍微顿了顿，她再次开了口。
因为就坐在她的身边，一只手还握着她的手臂，所以在开口的同时，自己母亲微微有些颤抖的小反应，黎小娴感受到了。
就连她妈妈语气中尽量被掩藏起来的小心翼翼，她也感觉到了。
只是在一头雾水的眼下，却什么都不能多问，只能听着她问话，企图中话语中找出点儿蛛丝马迹出来。
“那新加坡的楚家，跟你是……”
跟黎小娴的一无所知不一样，楚砺封明显是知道些什么。所以就算是对上黎妈妈的失态，他也没有多少反应。
不过这下一个问题，却让他的眼神闪了闪，脸上的笑容突然就变得有了几分真实的感觉。
“伯母，我就是来自那个楚家。”
“你说什么？”
在楚砺封风淡云轻回答的衬托下，黎妈妈突然变脸的反应十分突兀。甚至都没有要去搭理别人的意思，也没在乎这会儿在哪里，“呼”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的震惊。
动作之大，就连拽着她的黎小娴都被扯的差点就给摔了一跤。而根本顾不上这些，黎妈妈当即就拿起了自己的包包，居然是就要走了。
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别说是黎震父子，就连黎小娴这个亲闺女都是完全不能理解。明明一直都跟温柔，刚刚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在所有的人当中，也就一个楚砺封看上去还算正常。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之下，也并没有人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黎妈妈的反应激烈，好好的请客吃饭眼见着就要崩了。也不可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人给走了，关键时刻，还是黎小娴出手拉了一把。
“妈，你……”
只是根本就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这一出声才发现了她的存在，黎妈妈的反应登时更加激动。
竟然反手就死死地拽住了黎小娴的手腕，直接将人往门口的方向拖。
“还有你，小娴，小娴你听妈妈说，你不能呆在这里，跟着妈妈一起回家好不好？我们这就走，赶紧走……走！”
开始还只是祈求的语气，可是到了后来居然有了歇斯底里的味道。那么激动的反应让黎小娴心里发虚，生怕再刺激到了她，只能好好哄着。
“好，好妈，妈妈我们这就走，你别激动，千万别激动。”
自从她记事，这是第一次看到一直很温柔的妈妈突然露出这么一面。就连当初父亲牺牲，她都没有这么绝望崩溃过。只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面偷偷的流泪。
是的，就是绝望崩溃，看着眼前俨然已经要失控的母亲，巨大的恐惧感包裹着黎小娴的心脏，让她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
虽然这一切仅仅是发生在几分钟的时间之间，可是在她的感觉里面，却好像就漫长的永无止境一样。
眼前的母亲让她害怕，更感到陌生。为了紧紧抓住那一点儿仅有的熟悉感，根本不做他想，黎小娴就直接伸开双臂将自己的母亲给搂在了怀里。
“妈，我们这就回家，我在这里，你放心。”
“好，回家！”
果然，有了她的安抚，黎妈妈的情绪这才稍微好了一些。可是依旧不再看楚砺封所在的那个方向一眼，拉着黎小娴就出门。
害的黎小娴想要跟包间里面的人打声招呼都没来得及开口。
黎震父子怎么样她并不在乎，至于楚砺封那边……算了，就算自己不打招呼走了，应该也没事。眼下对她而言，最重要的还是妈妈。
毕竟她眼下这种反常的行为举止，实在是太让人担心。就算是不拉着自己，黎小娴也绝对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回去。
两人走的很快，尤其是黎妈妈，几乎就是一路小跑着进了电梯，好像后面有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在追着似的。
眨眼之间，装潢考究的包间里面，就只剩下了三个男人。其中两个还在大眼瞪小眼儿。
明明是计划好要用彼此之间已经成为一家人的关系来套近乎，从而想办法从楚家捞点儿好处的。
当然了，要是能得到楚家的支持，那就更好。
结果没想到这才一开始居然就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在过去的好几年里，说实话黎震对于他老婆还是挺满意。
别的不说，懂事听话，温柔还事情少。就算是偶尔他在外面有个什么艳遇之类，也是从来都不会刨根究底的追问，聪明的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现。
当然，也不排除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的可能。
可是这一刻，他却突然感到了严重的不满！还有什么比一个看重事业，结果自己的老婆却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更加让人恼火的？
黎震当时就给气的差点心脏病发作。
可是，不管他再怎么生气，却也不敢直接当着楚砺封的面儿表现出来。不仅不能表现出来，还得继续赔上笑脸。
“呵呵，楚少，这个……真是……今天小娴的妈妈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精神才会有些不济，你千万别介意。”
“没事，我不介意。”
淡淡地收回目光，随意掀动唇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楚砺封身体后倾。姿态懒散地靠上椅子靠背的同时，双手交叉搁在了桌面上。
“不是说要请我吃饭？该上菜了吧？”
“是……是是，上菜上菜，这就来。家辉，赶紧的……”
发生了这种事情，在黎震看来，今天的事情肯定是泡汤了。楚砺封没立马走人就是已经给了他，给了黎家最大的面子，这吃饭就别想。
结果没想到居然还能也有这样的神转变，反应过来之后登时一脸的喜色。连侍应生都没往进来叫，就直接打发自己儿子亲自出去了。
那股殷勤的劲儿，看的楚砺封只想笑。只不过，是冷笑。
黎家辉的动作很快，拿了菜单进来亲自伺候着楚砺封点菜，狗腿样儿一点也没有半分他在外面时候的张扬。
幸好楚砺封要求不高，随便要了几个就作罢了，最后还是黎震觉着不好意思，大手一挥加了好些个，足以显示他这个岳父对楚砺封的看重。
只不过那是他自己觉着而已，至于人家会不会领情，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的。而偏偏，楚砺封又不是那种轻易会给人面子的人。
除了身边信任的几个，能暂时让他适当妥协的，大概也就只有黎小娴那个有用的了。
因为提前特意交代过，他们包间的菜上的格外快。那速度，就好像整个后厨都在先为他们做一样。
不过真实的情况其实也差不多。
只是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楚砺封肯留下来！
黎震的脸色也因此好了很多，最后甚至主动给楚砺封敬酒，根本没有半点儿要摆岳父架子的意思。
“来来，楚少，我敬你一杯。年轻就是好啊，这……”
“抱歉，我不喝白酒。”
“那红酒？已经醒好了，据说年份不错，你尝尝看。对了，这是家辉，我儿子。以后就是一家人，还要请楚少……”
“不说是吃饭？”
“……”
这根本就不合规矩好不好？饭桌上你来我往敬个酒，乘机拉进一下彼此之间的关系，大家见面不尴尬日后好合作，不合作也当交个朋友，这不是很正常的么？
请吃饭不就是那么一说，一个聚在一起的理由而已，还会有谁会当了真？
本来楚砺封能主动留下来，这的确是件好事。可是很快，黎家父子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楚砺封就是那个，当了真，只为了吃饭而吃饭的。成功让黎家父子俩的期待，最后变成了空欢喜一场。
楚砺封说是吃饭，就真的是在吃饭。除了一开始还稍微应付上两句，到了后来几乎是全程一句话都没有，愣是拿着旁边两个殷勤的男人当空气。
可怜的黎家父子，因为心里有事，也完全没有楚砺封那份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色的淡定，就算是再好的美食搁进嘴里，那也是如同嚼蜡。
一顿饭，吃的那叫一个……印象深刻。
跟这边的僵硬气氛不同，带着黎妈妈离开的黎小娴那边则完全是被低气压笼罩着。
鉴于楚砺封那个男人的行事作风，黎小娴想着他也不会怎么搭理黎家父子，人受了气，等回了家肯定还要怪在她妈妈头上。
而妈妈现在明显情绪不好……为了防止再发生一些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黎小娴干脆就带着她回了家。
回到了让她真正承认的老房子里。据说那套房子还是当初爸爸妈妈刚刚来崇安的时候买的，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房子的装修跟样式都已经老旧。
只不过有些东西却永远不会流失，比如儿时在这里的美好回忆。
当初父亲牺牲之后，担心妈妈会因为伤心过度而出个什么事，爸爸的同事们就帮着重新找了个住处让他们搬过去了。
那个时候的黎小娴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后来懂了，妈妈已经认识了黎震，准备结婚。
既然没有反对的能力，黎小娴只能接受那个新的命运。其实一开始她也有想过要努力融入到那个大家庭，可是黎震和蔼面孔下的淡漠眼神，却让她根本不敢接近。
加上黎家辉经常在人后欺负她，随意打骂，言语侮辱，让年幼的黎小娴对黎家，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
就算是这样，她表面上并没有特别表现出什么来。直到后来上了警校，无意中了解到当年父亲的牺牲，其实多少也跟黎震有点儿关系之后，才对黎家彻底无感。
当然，这些事情，她自然是半点儿都不会跟妈妈说起。反正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不重要了，也就任凭烂在了心里。
至于这个属于他们三口人的家，以前她还会抽空过来看看，打扫一下。最近几年则是来的少了。尤其是这三年，为了不引起韩相臣的怀疑，让他知道她已经了解了父亲当年牺牲的真相，黎小娴几乎很少再出现在这套房子里面。
现在再次进来，还是忍不住的满心感慨。
客厅对面的小桌上，放着爸爸的遗照，尽管只是个定格的影子，看上去也依旧是那么的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