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整整吃了一个时辰。
菜是一道一道的往上端，每一道的量都不大，放在精致的小盘子里，一两口的分量，偏偏要你拿着餐具，挑挑捡捡吃半天。
我生怕自己一个细节没有注意到，给人瞧去当了笑话，几乎是每上一道菜，我都是要看看旁边的高缕，另一边的其他贵族女子，她们是如何用餐，再回想一番杨嬷嬷的教诲，这才敢动起来。
一顿饭还没吃完，也没有吃多少，我就已经累到了。
今日的衣服，尤为繁琐厚重，一抬手，一落下，都是需要花费很多的力气跟心思，去计较动作里的柔软跟温和。
之前学习的时候，也没有这般劳累，坐在太阳下边，白白的吃了这么久，肚子里还是空空如也。
韩云朵在一边帮我扇着风，可我这哪里是扇风了就不会热的存在？
“宁儿，这些饭菜，可还合你口味？”
高缕突然就开口了，一边拿手绢擦拭着嘴角，一边殷切的看向我这边，言语里满满的关怀。
“回母后，儿臣已经吃好了！”
我放下碗筷，微微颔首，面带微笑的回复着。
什么合口味，怎么可能合口味，就算是合了口味你想要找我麻烦，那还不是要找？
“母后是吃不惯这宴会上的吃食，想来你也是吃不惯的吧？”
高缕还在坚持，安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拿着酒杯喝酒。
“冬圣节的宴会，食品偏淡，汤水也是滋补为主，儿臣素闻，母后更偏爱甜食，酸菜，辣味，这般的味道，母亲不喜欢，也是自然的。”
我微笑的解释着，这膳食，我哪里敢发表意见？第一次参加，有什么就吃什么，比不得高缕，这时候还要挑刺，挑刺还要拉我下水。
“宁儿对我这般了解？”
高缕一脸惊讶，好像才知道有一个人，这么了解她一般。
“自然，这些日子，我在自己的院子里，因为身体的缘故，不能每日去跟母后请安，心里头惶恐的厉害，想着见不到您的面，我也要多了解你一番，所以，就查人去请了您身边的侍从，好好的打听了一番！”
其实，我倒是没有找人去打听什么，有韩云朵跟韩菲菲在，他们两个人，随便一个，坐在我身边，不动声色的直起来耳朵听一会儿，整个王府里发生了什么，都是一清二楚。
高缕这般的挑剔跟别扭，伺候她的下人们，免不得每日里都在念叨着她的喜好，多听了两回，自然就是一清二楚。
“哦——”
高缕的眼光，立马凌冽起来，回头冷冷的瞪了身后跟着服侍的众人一眼，只是一眼，那一群人，立马瑟瑟发抖的往后退了退。
“母后今日，可不要吃些生肉什么的，皇上他们还在，若是让他们发现，就是景芝姐姐被拉出去砍了，也怕是会连累到咱们？”
我的声音不大，语速不快，悠闲自在的说着，顺便从年前桌子上的果盘里，拿了一颗果子，用手绢擦拭干净，包在之前，高缕送给我的那方手帕里，让韩菲菲送到她面前。
“这果子，虽然青涩了些，可到底是皇上钦点的东圣果，母后可要尝一尝？”
我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拿了一颗，擦拭干净后，就掩着面放在了嘴里。
果子不大，却是很酸涩，果皮有些厚，果核也大，中间的果肉只有一丁点，酱汁却不少，如果一不小心，把果核也给咬破了，那整个嘴巴里，可就全成苦涩的味道了。
苦涩，想想就难以下咽。
偏偏，皇帝却要图个好兆头，好由头，说什么这果子就如同这冬圣节，在这里，每个人都是平等的，都是一样的。
人生本就是渺小又酸涩，一不小心，就把甜味尝完，只剩下了酸涩，再不投机些，就只剩下苦味了。
冬圣节给所有人的苦涩人生，提供了一次机会，一次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
这是五百年前的先皇就钦定果子，没人敢对它说三道四，我把它递给高缕，当着她的面，吞下了一颗，说白了，就是我想为难他。
韩云朵在车上的时候，就告诉我了，高缕今天带了些不好的东西过来。
昨天晚上，她院子里，有两个婢女，又让她以莫须有的罪名给杀害了，这两个女孩子，掏了的心，就在景芝捧着的匣子里。
这匣子还在不在她手里，我不太清楚，可昨晚那两个女孩子，又是因为她而死，我是知道的。
景芝想要保住自己的命，可以理解，助纣为虐，也是她的选择，那既然如此，也就不要怪我找她麻烦了。
“宁儿给的果子，自然是要尝一尝的！”
高缕没有动手去接，反而是跪在她脚下的景芝站了起来，伸手要来接。
“那不如我喂母后吃吧？”
我今日里，就是要直接喂给你，我就是想瞧瞧，被人逼着吃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你是什么样的感受跟表情。
“不必——”
高缕想要拒绝，却被安逸给镇住了。
安逸把酒杯直接拍在了桌子上，依旧是目视前方，言语里，却是满满的责备，且都是对着高缕的：“让你吃你便吃，怎么，宁儿说的不对，还是你这个母后，连孩子给的东西都厌恶，怕上边有毒吗？”
这一番话，是向着我的。
我倒是愣住了，还以为他只会冷眼旁观，不会插手我跟高缕的争辩呢！
“是——”
高缕这才死了心，接过韩云朵递过来的果子，准备放到面前的盘子里。
可她的手腕才偏了一点，安逸的目光，就冷冽的扫了过去。
这一次，她只能收回手，抬起袖子，把果子吃了下去。
那颗果子，只怕是难以下咽吧？
我看着她忍得难受，却又不好发作的表情，心里头一阵痛快，可还没等我痛快一会儿，她就挥手，让景芝把一个匣子送给了我。
“这里头的东西，我知道你最爱吃了，所以，特意留了给你，想要送给你，你可喜欢？”
韩云朵代替我接过了匣子，袖在了衣袖里头，默默的站在了一边。
“多谢母后记挂，儿臣感激不尽——”
这女人，就是想要鱼死网破吧！
“你才来那日，母后见你对它，确实是喜爱的，所以啊，往后这样的好东西，我都差人送给你！”
这句话，很明显的提点了，匣子里装着的是什么。
“你可是要打开看看？”
不等我回答，她就立马追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