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让他显得更为高贵而耀目，牢牢抓住所有人的眼球，大家也瞬间由大声起哄变成了窃窃私语——
“哇，美女换成了帅哥？这个男人可真帅啊，这气质既高贵又干净……可真是极品啊！”
……
厉擎苍显然比刚刚那个小姑娘要沉稳得多。即使台下的起哄声越来越大，他也充耳不闻，双眸轻轻合上，修长的手指按在钢琴琴键上，整个人仿佛沉浸于自己的世界般，与外界的纷纷扰扰完全隔开。不一会，悠扬的钢琴曲就像流水般，一丝一缕地从他指尖倾泻出来，见缝插针般地蔓延至整个酒吧。他弹奏的曲子是《当你老了》，属于抒情的风格；虽然不及《一根烟》那么高的难度，也不那么欢快，
但他弹得很熟练，很有层次，曲调也是百转回肠，典雅悠长。
随着曲调被一点点地弹奏出来，似有一个个音符在整个酒吧里飘扬般，明明柔弱如发丝，却又暗含着强大的力道，轻易就能夺人心扉。
大厅里那些嘈杂的调笑声逐渐沉寂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一言不发，静静听着这首钢琴曲，静静地绽放。
二楼包厢内，陆亦双直直盯着在舞台上专心弹钢琴的厉擎苍，她的内心深处冷不丁被触动了一下，放在桌子底下的双手紧紧揪着桌布，却仍然控制不住眼眶的阵阵焦灼，潸然泪下。
“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唱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三年前的那个晚上，在上海浦东四季酒店内，厉擎苍在被布置成繁星风格的大厅里，向她单膝跪下，跟她求婚；那时候放的歌，也是这首《当你老了》。
那时的她深受感动，沉浸于他给的甜蜜中不能自拔，根本不会想到，仅仅过了几个月，这个看似爱她入骨的男人，却会成为她这辈子最大的伤痛和恨……毕竟跟他有过整整五年的婚姻，她知道他有钢琴的底子，但因为平时工作繁忙，没时间学，一直都没能娴熟地弹完一首曲子；可现在，他却能如此熟练地弹奏着这首《当你老了》，甚至连每一个音符都能
拿捏得很准，这怎么回事？
难不成，他还特地去学过这首曲子了吗？他为什么要学，是不是因为……
抒情的钢琴声还在继续，更多往事逐渐浮上陆亦双的脑海，让她心里越来越苦涩，眸里的泪水也越积越多，最终在脸上流成了两条粗粗的线，一直滴进她颈子里。
旁边，司昂杰看到陆亦双脸上的泪痕，被灯光照得闪闪发光；他知道，她一定想起了她跟厉擎苍的往事，那是他无论如何也进不去的世界。
一直到钢琴曲结束，陆亦双才回过神来；她脸上有些痒，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竟又不知不觉地流下了眼泪。
她察觉到司昂杰在看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立刻把目光移向别处。
司昂杰却很善解人意地试图化解尴尬：“亦双，厉擎苍弹的这首歌的确挺好听的，曲调也很感人。”
言下之意，她会哭也很正常，不必心虚。
舞台上，直到厉擎苍起身，从舞台后的暗门里出去，下面的人群都还没反应过来，痴痴地愣着；过了好一会，人群突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而厉擎苍已经上了二楼，重新走进包厢。
他一在对面坐定，陆亦双立马眉眼弯弯地笑着说：“厉院长，您弹的这首歌可真好听。您……是从小就学过钢琴的吗？”
“不，”厉擎苍拿起旁边的白毛巾擦着手，状似无意地说，“就一年前学了这一首曲子。”
这正中陆亦双刚刚的猜想，让她心里莫名悸动起来，然后鬼使神差般地继续问下去：“您为什么会单独去学这首曲子？”
厉擎苍抬头，久久凝视着她的双眸，似乎很想要通过她面孔的层层伪装，彻底看透她的内心般；但最后他却话锋一转：“为了用这首曲子跟仲媛求婚。”
“什么？”听到这样的回答，陆亦双很意外，心里却突然更为酸涩起来，甚至都快忘记了伪装，直接问下去，“不会吧……厉院长，您是不是搞错了？”
这首曲子，明明是当初他跟她求婚时放的，怎么就会变成他跟秦仲媛求婚的曲子了？
厉擎苍看到陆亦双眸里的异样情绪，生生遏制住了自己内心的兴奋，立马开口追问道：“亦双，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而他这个问题一出口，陆亦双顿时意识到自己就要露出马脚了，就马上笑着改口：“不，厉院长，我只是觉得这首歌太过抒情，更适合结婚的时候放。”
原来只是这样……厉擎苍心底浮起阵阵失望，脸上却一点也没表现出来，还点点头：“这个提议很好。那就在我和仲媛的婚礼上播放这首曲子吧，你们安排一下。”听他这么说，陆亦双心里竟更为落寞和着急——虽然过去的事情都已成过去，虽然不太可能，但她多希望这首歌是他们的专属，而不让任何人去破坏那份曾经的美好；她甚至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终
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在这关键时刻，司昂杰立马开口搪塞：“厉院长，好的，我们会把这首歌在婚礼上播放。不过，我个人觉得不要播放原唱，就播放你刚刚亲手弹的钢琴曲，这样更能达到抒情的效果，到时候让全场来宾都感
受到，您对秦小姐的款款深情……”
“咳……咳……”陆亦双正喝着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也涨得通红，一副极其痛苦的样子；司昂杰赶紧伸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心疼的语气里充满了责备，“怎么不喝慢一点，呛着了吧？”
陆亦双咳了好一会，才终于让喉咙稍微好受些；可她心里的丝丝疼意，却是无论如何也舒缓不了的。
现在，她真的很不甘，很想站起来质问他，为什么？当初在上大学时，她无意中说她很喜欢这首《当你老了》，以后结婚时就要放这首，他就记住了；后来他跟她求婚，乃至他们结婚，放的都是这首曲子。这首曲子分明是象征了他们的爱情，他怎么可以用
在别的女人身上？
难道对他而言，这都不是过去，也不是爱情，只是可以用在每个女人身上的套路？
“陆亦双，你没事吧？”厉擎苍也问了一句，但语气里却并没有多少关心，不过只是客套一下。
“没事，”陆亦双生生压制住内心翻滚着的各种情绪，最终平静地开口，“厉院长，我们一定会尽量满足您的要求，请您放心。”
＊
这顿饭终于结束。
司昂杰和陆亦双想要打车回CJ公司员工宿舍，但厉擎苍却非要送他们一程，他们推辞不过，就坐上了他的车。
刚刚那一瓶红颜容后劲很大，司昂杰和厉擎苍都靠在椅背上休息，三人一路无话。窗外，上海的夜景正是最绚烂的时候；红红绿绿的灯光透过车窗，堪堪照在副驾驶座厉擎苍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上，勾勒着他修长的睫毛，明暗交替间充满了魅惑的味道；可不知为什么，陆亦双竟看出了
一种，几近于绝望的孤寂。
而现在，她心里也滋生出了一种以前从未有过，却难以言喻的空洞，仿佛这是第一次深刻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心已经给了别的女人，他再也不属于她了。
因此，当汽车一停在员工宿舍门口，陆亦双就像逃跑般，立即扶着司昂杰就下了车，直往宿舍里冲去，仿佛后面跟着洪水猛兽。
直到进了房间，她心里才稍稍好受些。
房间里，安安早已睡着，前台小妹一直在里面守着；一见到她来，小妹立马走过去：“亦双姐，你可回来了……安安已经睡着了，那我先回去了？”
“赶紧回去吧，”陆亦双很不好意思，“又给你添麻烦了。”
“哪有！”前台小妹露出一脸萌萌的笑容，“我超喜欢这个小奶娃的……而且最近公司被国仁医疗收购，我那个变态领导终于被调走了，这下生活轻松一大段呢……”
前台小妹走后，外面的司昂杰却没回自己房间，而是跌跌撞撞走了进来。
陆亦双见了，立马过去扶他：“昂杰，你怎么了？怎么还不赶紧回去睡觉？”
“亦双，你知道的，我不胜酒力，”司昂杰拖着昏沉的脑袋，“我头好晕，怕是走不过去了，今晚能不能就睡这里……”
司昂杰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直接倒在了陆亦双床上，呼呼大睡。“喂，昂杰，昂杰你醒醒……”陆亦双使劲推了他两下，他依然纹丝不动，这让她不禁有些郁闷；但他这么大块头，她可没力气把他扛过去，便只能打来热水，稍微给他擦了身后，还给他盖了被子，让他舒舒
服服地躺在床上；她则从柜子里又抱出一床被子，和衣睡在了沙发上。
员工宿舍内的暖气不是很足，现在又正值寒冬腊月；半夜，当陆亦双被冻醒时才发现，由于沙发太小，她的整床被子都掉落在了地上。
浑身上下都被寒气侵扰得透心凉，陆亦双立即捡起被子，裹紧了身体；但后半夜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就干脆裹着被子去阳台上透透气。
而当她一进阳台，却赫然看到，此时那辆熟悉的黑色迈巴赫正停在公寓楼下，车前大灯打开着，在这漆黑的夜里尤其耀眼而夺目。
她惊愕之余，立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二十二分。
她伸手捋了捋头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在这样的深夜里，厉擎苍不应该跟秦仲媛一起在紫园睡得正香吗，怎么会驱车来这里？
来就来了，他又为什么会一直停在这公寓楼下，他到底要干什么？
＊
楼下的迈巴赫内。
汽车后座里，厉擎苍缓缓睁开双眸，黑眸却异常澄亮，没有一丝疲惫，一撇旁边的意浩亨：“我睡了多久？”
意浩亨伸手看了看腕表：“差不多两个小时。虽然时间还是短，但总比彻夜不眠要好太多。”
“看来，你的病情真的跟陆亦双有关，”意浩亨补充道，“只要靠近她，哪怕只是在她公寓楼下，你都能稍微睡一会。既然这样，那之前你为什么还要放她和司昂杰一马？”
“她现在不记得我，我对她而言就只是一个陌生人，”厉擎苍说，“所以她无论怎样抗拒我，都是正常的，我应该要有点耐心。”“可是你的病情拖不起了啊！”意浩亨着急上火地说，“厉擎苍，你能不能为自己考虑考虑，哪怕就自私一次？”
厉擎苍不再理会他，而是自顾自地按下车窗，抬头，朝陆亦双所在房间的阳台上看过去——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总有隐隐觉得，陆亦双并没有彻底忘记他；尤其是在他经历了昨晚的饭局后，他明明能够感
觉到，她的情绪还是会随着他而拨动，即使十分轻微，即使她在刻意掩饰……
那么，她到底有没有得选择性失忆症呢？要是她能够配合他做检查就好了……
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就在这时，陆亦双竟突然走进了阳台，目光还直接落在了他这边；然后，他们的目光就这样在空中相遇了。阳台里，陆亦双压根就没想到，迈巴赫的后座车窗会突然被打开，露出厉擎苍那刚毅而轮廓分明的俊颜；因此，当她的目光猝不及防地与他相遇时，她整个人都被活活吓了一跳，甚至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
逆流般，紧张到了极点。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逃避，以最快的速度退出阳台，并把阳台门关得死死的。
但就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刹，她分明看到了，厉擎苍那看向她的黑眸里，正流露着强烈的侵略性，和势在必得的强大决心。
＊
这一夜，陆亦双都睡在沙发上，总是挨冻不说，也自是浑身都不舒服。清晨，当司昂杰醒来后，看到陆亦双眼底浮现着的黑眼圈，十分愧疚；他不住跟她道歉的同时，心里也分外失落——这一夜，她宁愿整个人缩在一张只有一米多长的沙发上，也不肯跟他睡一张床，即使他已经醉倒，不会对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