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在小茉莉咖啡馆。
即使这里的环境非常清幽雅致，但殷明芳一看坐在对面的意伟霖，还是有些局促不安。
他今天穿着一件偏休闲的黑色衬衫，袖口上的钛钢袖扣颇有雅痞感。可他嘴角勾起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又给他增添了几分神秘。
撞车事故发生后，她等了一天，也没等到他联系她。焦躁不安的她，查到那天他在医院挂号时留下的号码，便壮着胆子，主动打电话给他。
毕竟是价值五百多万的宾利被毁，她以为，他就算不骂她一顿，也肯定没什么好态度。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他的语气非但平静而礼貌，甚至还带着点诚意，约她见面详谈。
他约她的地方，也不是律师事务所之类的正规地方，而是这样一个精致的小咖啡馆。
两人见面后，意伟霖一直没说话，只低头拨弄着手机，气氛有些尴尬。殷明芳稍作斟酌，只能主动开口：“意先生，真对不起，我父亲……”
“别急。这家店的咖啡很好喝，我已经点好了。”意伟霖放下手机，冲她微微一笑，“等咖啡上来，我们慢慢聊。”
殷明芳：“……”
她不明白，发生这么大的事，这个男人怎么还能这么淡定而悠闲，好像真的只是来喝下午茶的。她可是听意浩亨说过，意氏集团的高管，年收入也不过两百多万。这台宾利可是他三年的收入啊，他就真的不急吗？
但既然他都不急，她自然也不能操之过急，只能耐着性子慢慢等。
咖啡端上来后，意伟霖优雅地端起一杯，往里面加了适量的奶和糖，调匀之后递给了她：“殷小姐，试一下。”
即使焦头烂额到根本没有心思品尝咖啡，殷明芳还是勉为其难地抿了一小口。
只这一小口，可可豆的香味就瞬间弥漫她整个口腔。这咖啡的味道很醇厚，一如他，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给她一种成熟而优雅的感觉。
而这下，咖啡也喝了，该谈正事了吧？殷明芳再次开口：“意先生，想必您已经知道，我父亲将您的车撞毁的事了。”
“对。”意伟霖却不以为意地点点头，仿佛被撞毁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般，“我还知道，以你家的资产和收入，是赔不起这辆车的。我的律师告诉我，这样的话，令尊可能会坐牢。”
“您别让我爸去坐牢，好不好？”意伟霖的话，一下子刺激到了殷明芳的神经，让她大叫起来，“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工作，尽快把钱还给您的！”
意伟霖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那辆车现在值五百万，那就等于，你现在已经背上了五百万的负债。而这件事现在已经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你父亲的汽修厂以后将不会再接到一个单子。也就是说，他没有能力跟你一起还债。”
殷明芳有些怔愣，意伟霖则继续说下去：“首先，我不确定你的小男友，还会不会留在你身边，我先假设他会——你们俩加起来，一年也就挣一百万，去掉你们的衣食住行孝敬父母，每年能存下九十万，就已经很不错了。这样，至少要过六年，你才能把钱还我。可这五百万，用六年时间，我能把它们翻十倍都不止。这笔买卖，真的很不划算。”
殷明芳被他说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他竟会这么精明地计算他的得失。
“可是，我父亲要是进了监狱，您的损失只会更大啊？”她疑惑地问。
“但至少，这是公正的。”意伟霖说，“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
现在，意伟霖拒绝和解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但即使殷明芳看出来，希望渺茫，她还是不甘地追问一句：“意先生，那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吗？”
“有。”意伟霖说，“还有一个方法，可以既不用让你父亲坐牢，又不用让你还钱。”
“什么方法？”虽然殷明芳看出来，以意伟霖的精明，肯定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但她还是马上问道。
“你，答应我上次的请求，嫁给我，这一切我自然不会再追究。”绕了这么大一圈，意伟霖终于把自己真正想说的，说了出来。
上一次在诊室里，意伟霖提出这个要求，殷明芳还可以委婉拒绝。但现在，她只觉得很恼火：“意先生，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一定要娶我。但是，我是绝对不会背叛我的男朋友……”
“我觉得娶一个女人，不需要那么多理由，看得顺眼就足够。”也许是有过惨痛而刻骨的经历，意伟霖只想要简单的感情，“当然，如果你不愿意，也完全可以拒绝。”
殷明芳想到即将要坐牢的父亲，又想到意浩亨对她说过的那半句话“如果有一天，你敢背叛我……”她只觉得分外心烦意乱，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抓住了桌布。
＊
即使陆亦双不愿意承认，但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会本能地去掂量——以前厉擎苍对她那么好，几乎是像宠女儿般，无微不至地宠着她；即使她背叛了他，他也没有报复她……因此，她理所当然地觉得，这次他应该也不会对她怎么样。他似乎永远，都会害怕她受到伤害。
但这次，她显然是低估了他。
这个男人，既然可以把对全世界的温柔，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自然也可以极其狠戾，甚至不择手段地对付她。
接下来的这两个月，陆氏医疗出了很大的问题。
首先，被禁播的广告，给陆氏医疗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更让新品血压手环打不开销路；其次是银行抽贷，各大银行说什么也不肯再贷款给陆氏医疗；再次，是客户纷纷以各种理由，要求跟陆氏医疗解约……一时间，陆氏医疗有些捉襟见肘，四面楚歌。
总裁办公室内，陆宇，元曼纹和陆亦双都在，一起听着面前的销售副总汇报数据。
“上两个月，公司各类产品的销量均直线下滑，客户数量也下滑了百分之三十……”销售副总战战兢兢地读着数据，陆宇受不了了，大掌用力把办公桌拍得震天响，“我们的客户数量一向很稳定，怎么会突然下滑这么多？是不是你们没做好客户维护？”
“不，不是的……”销售副总吓了一跳，随即解释，“我们拜访了好几位解约的客户，才得知，是国仁医院利用自身的影响力，给他们找到了更为优质的客户，他们才会跟我们解约……”
听到这里，陆宇的怒意生生凝结在了脸上。
陆亦双也分外诧异。毕竟在这之前，厉擎苍从未对她使用过如此强硬的手段，她甚至一度以为，这辈子他都会对她退避三舍。
她不由得想起了两个月前，她离开他办公室时，他跟她说的那句“等你下次来求我的时候，我就不只是这个要求了”，顿时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销售副总走后，陆宇失落地说：“看来这次，擎苍是真的生气了。曼纹，我看我们还是要再去找他一下……”
“爸，妈，不必了。”陆亦双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她闯下的祸，自然由她一个人去解决，“让我去找他吧，你们不用担心。”
陆宇和元曼纹看到她眼神里所流露出来的，前所未有的成熟，他们面面相觑了一眼。最后，元曼纹意味深长地说：“亦双，你长大了。”
＊
晚上，陆家别墅主卧内，陆亦双正在准备明天去上海的东西。
何伟祺突然破门而入，看向她，急切地问：“亦双，我听说你又要去上海找厉擎苍？”
“对。”陆亦双态度十分冷漠，连头也没抬。
而她这样的反应，对何伟祺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他不管不顾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把她整个人拉起来：“你明明知道，厉擎苍对你心怀不轨，你还要去找他干什么……”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陆亦双并没有丝毫反抗，只质问似的看着他，“公司的情况你也看到了，销量一天不如一天，马上都要有财政赤字了！我不去求他放过我，还能怎么办？”
这一刻，何伟祺差点脱口而出，告诉她，公司没有就没有，只要她没事就好。但最后，这句话还是生生卡在了他的喉咙里——他接近她，就是为了陆氏医疗；倘若陆氏医疗都不复存在了，那他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更何况，陆氏医疗现在也不是他的，他没有资格去决定它的生死。
想到这里，他的大掌还是不由得松开。陆亦双趁机迅速把手从他手中撤离，并狠狠瞪了他一眼。
下一秒，何伟祺就像逃跑般地离开了主卧。无边无际的苍凉，充斥了他的心。
＊
第二天一大早，陆亦双就动身去了上海。
何伟祺早上醒过来，看到空荡荡的别墅，竟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像是被利爪狠狠挠了一下般。他疼得实在受不了了，就没去陆氏医疗，而是回了何家。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何家了。因此，严梦洁一听说他要来，立刻在房间里，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并绕着镜子转了好几圈，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出来。
但她一出来，却看到餐桌上的白酒已经少了半瓶，何伟祺趴在餐桌上，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却还在不停地往面前的碗里倒酒。
她吓了一跳，立马上前抓住他的手：“伟祺，你怎么了，怎么一大早就喝得这么醉？”
何伟祺抬头，看到是她后，眸里的情绪十分冷漠，伸手就将她推开：“你不懂。”
“你什么都没说，我当然不懂了！”严梦洁是真的很担心他，就继续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何伟祺没再说话，只自顾自地喝酒，而且拦都拦不住。就在严梦洁不知道该怎么办之际，杨秀琴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梦洁，你别逼他了。去煮碗醒酒汤，让他好过一些。”
“好，妈，我这就去！”严梦洁随即站起，进了厨房。
见严梦洁把厨房门关上后，杨秀琴才快速走到何伟祺面前坐下，压低了声音问：“伟祺，你到底怎么了，快告诉妈。”
“妈，陆亦双，她今天又去找厉擎苍了……”何伟祺半眯着双眸，声音里充满了沮丧。
“什么？”杨秀琴听了，再次大气不打一处来，“这陆亦双好歹也是个千金大小姐，应该要更有教养才是，怎么这么不守妇道！不过，伟祺，你也别这么难过。虽然这种事情对你来说，的确很窝囊，但他们总归还都是要脸的，不会把这种事情伸张出去。只要她不跟你离婚，对你而言，都没什么损失。”
何伟祺听了，却喃喃地说：“对我真的没什么损失吗？可我怎么感觉，我损失惨重呢？”
杨秀琴终于从他脸上看出了某种端倪，立马惊讶地问道：“伟祺，你不会真喜欢上那个陆亦双了吧？”
这个问题，简直就像狠狠一鞭子打在何伟祺心头般，让他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但杨秀琴看他这个样子，也已经知道了答案，声音便压得更低了：“那这，你可得想好了。其实我觉得，这也没什么——虽然说，陆亦双也不忠于你，但那严梦洁却更严重，跟有妇之夫搞在一起，还被正室抓个现行。以后，你要是真当上了陆氏医疗的总裁，带着这样一个夫人在身边，岂不是会被人笑掉大牙？陆亦双虽然不能生育，但你也已经有了儿子，也无所谓了。”
听到杨秀琴这么说，何伟祺慢慢抬起了头，紧紧盯着她。
“而且，你要真想跟陆亦双在一起，那就不用这么处心积虑地夺取陆氏医疗了。”杨秀琴说，“等陆宇和元曼纹都退了休，陆氏医疗自然就会落到你手里，那以后你的人生，就是顺风顺水。至于陆亦双不忠于你……她现在还年轻，只是图一时新鲜。等她人老珠黄了，还有谁会要她？而到时候，你可是魅力十足的陆氏医疗总裁，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那时，只会是她乖乖来求你……”
何伟祺被她说得，脸上的沮丧顿时一扫而光，甚至两眼放光：“妈，真的可以这样吗？”
“当然可以。”说到这里，杨秀琴机警地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厨房里忙碌的严梦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