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页页翻过去，气的从位上站了起来，“二爷，这可如何是好？”
白秋展手里的桂花糕放回盘中，面色带着仓皇，问，“都是坏消息？”
贾平远重重点头，仍旧一动不动看着他。
白秋展叹了口气，“你我既不是将军，也没有带兵打仗的能力，纵使心中愤慨万分，又能如何？”
“不，我们可以的。”贾平远冲着他大吼，一种家国情怀在这一刻将他从安乐窝中唤醒，之后就再也不能蒙起眼睛捂住耳朵装没看到没听到。
八爷推开半掩的房门骂骂咧咧第一个进了房间，“你叫什么呢？你这么大声叫什么呢？”
贾平远愤愤瞪了他一眼，将手里整理齐整的书信一把塞在他怀里，又是跺脚又是大吼，“你自己看，你自己看！”
八爷看他吃了炸药一般，气势再也强硬不起来，他接过信笺一页页看的十分仔细，嘴里骂地也更起劲了。
白秋展已经看到了小高，他瑟缩着有些害怕，整个人战战兢兢地，就是因为如此，乔伊才不想让他掺和进来，白秋展不得不承认，乔伊是对的，这还是个孩子。
他没有理会八爷滔天的怒火，上前轻轻给了小高一个拥抱，带着些大哥的担心，“怎么又回来了？”
“二哥，我已经是大人了，我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总躲到你身后，我得担起我自己的责任。”小高说完定定看着他，继续道，“我帮着小姐一起离开，你还怪我吗？”
白秋展摇摇头，“我尊重她的决定，我一直也想送她离开，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这样也好。”
明月白从后头蹿出半个头，他方才在走廊上叫住了青田，此刻手里拿着各色糕点边吃边道，“那丫头嘱咐你两件事。”
他说完却又停下话头，笑吟吟的表情看着他。
白秋展被成功激怒了，他信步走到明月白面前，双手往前一探，已经将明月白手里满满的糕点夺了过来。
明月白气噎看着他，“忙了一日，没有吃饭没有睡觉，二哥你这样子是不是过分了些！”
“还有更过分的，你想不想试一试？”白秋展说罢手指勾了勾，吓得明月白又后退了三步。
“二哥，你恐吓我？”
“废话少说，”白秋展将糕点放回他手里，眼睛草草瞟了一眼明月白乌青的眼圈，轻轻道，“她都说什么了？”
明月白收拾了戏谑的神色，拧了拧眉，“她说的话有些奇怪，我没听懂，但意思就是两件事交代你，第一件事让你好好照顾小高，若是小高出事，你恐怕也有危险，让你好好保护他；第二件事，她说你死了就死了，她反正已经走了。”
白秋展听罢大笑几声，眼角的皱纹在眼光下格外迷人。
明月白看着他，脸上跟着露出几分笑意，他又丢了一口糕点放进嘴里，手肘推了推白秋展，“她丢下你走了，你开心什么劲儿？”
白秋展瞪了他一眼，劈手又要夺他手里的糕点，这一次明月白有了头一次的教训，一个闪身躲开了老远，然而白秋展并不收手，他上前一个擒拿，手脚并用落在他身上，直把他打得无招架之力。明月白历来奉行的原则就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张口就嚷嚷求饶，白秋展眼神斜觑着他紧握着的右手，明月白一脸不甘缓缓摊开手掌，手里的糕点已经化为粉末，带着些可惜拍了拍两个手掌。
“真是一模一样，我过来还不是为了帮你。”明月白抱怨着，眼风已经瞧见了青田，“我饿死了，方才的糕点都被二哥毁了，你再送点吃的过来。”
“表少爷等等，我这就去厨房吩咐再做一份。”
“再做一份啊，再做一份要多久？”
“不久，食材都是现有的，大概半个时辰左右。”青田说吧又带笑看着他，“不过，米粥已经煮好了，马上就能送上来。”
明月白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眼，悻悻进了房间，千里迢迢跑过来就是为了受气，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他想着忽而有叫住跑远了的青田，“带我过去打个电话吧！”
青田刹住步子回头高声道，“表少爷自己去就是了，你也不是旁人，”他虽如此说到底飞快跑了回来，“我带表少爷道后院去打电话吧！”
明月白轻轻点点头，二楼的电话，这时候基本已经不用了。
八爷仍旧还在不住叹气，贾平远和他由方才的针对相对这时候变成同仇敌忾，而他们唯一的对手就是那暂时看不到却让人恨得咬牙的敌人。
骂完后，两人终于找回了几分理智。
“说实话，我虽然是青帮的八爷，但是我这些年杀过的人不超过两位数。”八爷叹了口气，又举着手里的信笺，“你说，这些人疯了不成，怎么能杀人如麻，那十几万条人命，又不是割韭菜，你说是不是？”
贾平远已经气地脸色红涨发紫，“我没杀过人，但是我自幼被祖父逼着读了不少兵书，杀人就是这么残忍，过程复杂，结果简单。”
“那你杀过人吗？”八爷上下看了他一眼，实在不像是能打仗的人，书生或者生意人他倒是做的不错。
贾平远一步步走到大厅中央，目光望着北方的天空，“我，没有杀过人，可是不代表我就不能杀人。”
八爷觉得有些好笑，可是他此刻也笑不出来，他明白只要是个人都可能杀人，何况每个人杀人的法子不尽相同。
小高方进来，又上前接过八爷手里的信笺，拜白秋展所赐，如今常用的字他基本都已经认全了，看过后胸口悲恸眼泪不受控制一般落了下来。
“八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何大哥呢？他可是大英雄。”小高心里对何骁的好感还是不少的，毕竟那人对于乔伊真的没话说。
“你说何骁啊？他也得听被人的命令，如今大将军手下的几个人主战派和主和派争夺不下，何骁也没有法子。”
“这样子周遭的百姓岂不——”
“八爷，小高，二爷，我现在一刻也等不了了，我决定今天就启程北上参军，以毕生所学报效祖国，无论此次能否成事，也算为国捐躯。”
“还没死呢，说什么为国捐躯！”八爷说着别开眼，这个文弱书生没有被信笺里头的残酷吓到，让他肃然起敬。
白秋展右手搭在他肩上，“山长水远好生保重，那边战事吃紧，虽然何骁不打，不代表地方不打，你只身前往，只怕危险重重。”
贾平远此时不惧怕危险，更不惧怕死亡，他心中满溢着家国情怀，同胞手足，这些足以支撑他一往无前踏上这段生命征途。
明月白从后院出来的时候，贾平远等不及已经走了。
青田端了四碗粥从厨房里头出来，看到中间突然空下的位置，小心将三碗粥众人面前的方桌上，悄声退了下去。
门外日光照进了大厅，拖出长长的一条日光的影子，众人都沉浸在分离的悲伤中，这悲伤后来拧成团不断变大，以至于后来像滚雪球越变越大，仿佛让他们伤心的事都一股脑跑了出来。
小高后来无数次曾回想这一刻，如果表少爷随着小姐出国，那后来的一切又会如何？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二哥，我想去给何骁打个电话。”
“去吧。”白秋展点点头，锁着双眉坐在椅子上，外敌进犯，他更要早早解决眼前这个心腹大患，否则内忧外患之时，真成了凋亡之势。
林枫和徐医师进门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一股浓厚的悲伤，他们一个是消息圈子里的人，一个是新闻人，早已听到了不少东北节节败退的消息。
小高低声和他们说了贾平远背上的消息，三人齐齐进了房间，明月白端起粥喝了一口，已经变凉了。
青田门口忙进来，将刚煮好的粥送了上来，又取了粥下去，“这些凉了，我让师傅再热热。”
白秋展点头，结果他新送上来的粥，朝着林枫和徐医师，“你们吃过没有？”
林枫摊了摊手，“这都什么时辰了，肯定吃过了，你们快吃了吧！二哥，我说，你还在等什么？这时候不对老三出手，你还在等什么！”
小高暗暗给他递了个眼色，林枫脾气越发上来了，“我就不懂了，如今这个局势硬拼，你还大不过他！”
白秋展吃粥的动作一顿，将碗一仰大口吃完了。
“你们这帮人口口声声喊打喊杀，你们自己去呗，你们以为二哥他不想打？如今这个局势怎么打！”
“依我看，就是二哥不愿意打！”
明月白冷哼一声，将碗重重放在桌面上，“林少爷，不懂得事情还是少发言吧，好好做你的记者不好吗？”
“明少爷，”林枫梗着脖子对着他，两人身高相仿，气势上来说更是不相上下，“这好歹使我们青帮的事情，还不必一个外人来插手。”
“是吗？”明月白别过头看了八爷一眼，啧啧两声，“也对，我本来也不是为了插手你们内部的事，何应元跑上海来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来是为了他。”
“何应元到上海了？”八爷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再也按耐不住了，这对于他们如今的形势无异于雪上加霜啊！
白秋展目光浅淡，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的确还不曾忍耐一个人到这个地步，所有的忍耐不是为了草率地赢，打，并不是没有胜算，可是不能打。
“你们都消消气，这件事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林枫，现在我将这个东西交给你，你能在三天之内让上海滩无人不知吗？”
林枫愣愣别开了目光，接过一卷包裹，“能！”
“东西都没看，吹牛也得有个限度！”明月白哼了一声，这时候又坐下去端着碗大口吃了起来。
八爷和小高齐齐围了上来，林枫一点点打开包裹，里头是贾家的账本，看完后众人你看看我，都没有轻松的神色。
“二哥，这个能有用吗？”八爷不是故意泼大家冷水，这些私运烟草的证据对于老百姓而言自然天怒人愤，但是对于三爷手下的那帮玩命的人并不会有一点儿的帮助。
白秋展摇摇头，转而看着林枫问，“这件事你能做到吗？”
这不是一条消息，这是一个账本，比普通的消息更难以传播，但是这世上确实还没有能难得住他的消息。
“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林枫说罢，抬头定定看了他一眼，边说边往外走，“三日之内，我必定给你办到。”
“好，等你好消息。”白秋展说完折回位置上坐下，青田已经送了新的热粥放在各人面前，“爷，外头又送消息过来了。”青田说罢低声附到白秋展耳边细细交代了。
八爷眼风直直望着他，等青田出了大门又道，“二哥，你这关子里卖的什么药，大家可都等着你消息呢。”
“你现在就吩咐下去让兄弟们多加操练，一周之内必有大行动。”
“好嘞，二哥，我等你这句话等得真是花都要谢了！”八爷说罢也立刻站了起来，“我这就下去准备了。”
人一时走得只剩下三人，小高摸了摸脑袋，“二哥，你吩咐我做点什么吧！”
“你出去帮我送一封信给五哥，虽然有点冒险，但是，目前没有更好的法子。记住两件事，第一在五爷面前露面，务必让更多的人都知道你进了他的院子；第二，进去之后，最迟半柱香的功夫一定得出来，五哥无论说什么，你都得答应。”
“二哥，你说五哥为什么会背叛我们？”
白秋展低头坐在不说话了。
徐医师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这件事太冒险了。”
白秋展看他一眼偏过头看着小高，“你愿意去吗？你——”
“二哥，我都回来了，我愿意去。”小高说着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小姐送了我一件铁甲衣，我不怕！”
白秋展嘴角淡淡裂开一丝笑容，郑重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怎么打算的，但是这次我决定相信你一次，小九，我陪你过去。”徐医师上前轻轻摸了摸小高的脑袋，“我们一起过去。”
“对不起。”小高哭着轻轻拥抱着他，这个人是他的哥哥，小时候为了他吃了无数苦头，可这时候他仍旧没有放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