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事情我自己处理就好。”
“你的事情你处理不过来，你不能走，你在上海尚且又何骁的势力，可如果你去了苏州，你想过二爷的处境吗？”
“我不必想他。”
“你知道苏州如今是谁的地盘吗？贾平直背后的人是谁，你知道吗？贾平远在苏州根基不够，他护不住你。”
“我不需要旁人保护，我靠自己。”乔伊迎上他的目光，这个人素日清心淡泊，可是每次遇到事情就比任何人都紧张，乔伊熟悉他，也了解他的个性。
“留在上海。”他不死心。
乔伊低着头，她太累了，上海那么多纷纷扰扰的事，她现在连唯一的凝香阁都没了，船行也早就与乔家无关，这里没有任何让她惦念的东西了。
“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你也该你留下来。苏州和上海滩的局势根本分离不开，你这么聪明怎么不明白，二哥他如今腹背受敌，又有白二爷处心积虑置她于死地，多少人想要他的性命，你，就是他的命脉所在。”
“说道理你们都是为了他，我对于他有多重要，我比你们更清楚。”乔伊加重了语气，床上小家伙揉了揉眼睛似乎就要醒过来。
这一次，她是铁了心，无论谁来劝，都没用了。
“作为朋友，我倒宁愿你去北平，纵然凶险，何骁到底能保护着你。”他说罢头也不回出去了。
“姐姐，怎么了？”小皮球伸手揉了揉她脸颊，眼睛一瞬不瞬看着她，“你怎么又伤心了？”
“没有。”乔伊别过头勉强扯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容，“吵醒你了？”
“嗯，我还想睡觉呢！”
“那你再睡会儿，待会芸香就带好吃的来了。”她将被子轻轻往上拉了拉，盖好。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打算去苏州，其实那不过是她的一个中转站，贾平远已经和她商量过了，从苏州坐船南下，然后在平津坐船出海直抵日本岛，之后的路她也想好了，就去母亲读书的城市，母亲也已经能答应了，伦敦，是她魂牵梦绕的第二故乡。
乔伊绝不会让自己成为其他人的负担，她要作的是自己的战士。
这件事目前还只有她，贾平远和父母知道，此外并无第五个人知道，可这次一别，到底多久能再见，乔伊实在说不清楚。
白秋展让她伤心了。
赵曦月晚上到了医院，她一身灰色披风遮住了身形，像是从外头跑进来的，头发高高梳起盘在帽檐里头。
乔伊坐在床边，芸香正低头喂小皮球吃饭。
“乔小姐，我有话和你说。”
乔伊看了她一眼，身体却没有动作，她不认为和她还有别的话聊，他们不是朋友，甚至算是半个敌人。
“白秋展出事了。”
乔伊挑了挑眉毛，似信非信看着她，她并不是医生，并不懂得治病救人的法子。
“你可以到三楼走廊尽头找徐医师，他还在行。”乔伊说罢别过头，静静看着窗外，他是在用这种方式逼她相见吗？她不想去猜了。
赵曦月一把拉住她到了门口，“他现在就在白家，你放心我会叫上徐医师，但是你也得去。”
乔伊用力挣开了她的钳制，“我不必去，我也不想去。”
赵曦月好不相让，“你必须去。”
乔伊禁不住她咄咄逼人的气势，有些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是白二爷的人，你如今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赵曦月低下头，她不需要知道，她不想看着他死，就这么简单，无论是白二爷，或者白秋展，她都要他们好好的。
为什么他们偏偏却是死敌呢？
“他救过我一命，一报还一报，我今天带你过去，我和他之间就两清了。”她说着用力抓住她的手臂，威胁，“你如果不随我走，我立刻命人带走你弟弟。”
“你可以试试。”乔伊确信她不敢这么做，她这次的行动必定是背着那人的，所以她没有丝毫惧怕。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
“什么？”
“很让人讨厌。”
“是让你讨厌。”
“对，我从小就不喜欢你，我看不惯你很久了。”她说着还是用了蛮力将她往外拉出去，徐医师站在楼下，声音轻飘飘过来，“打中了胸口，血止了吗？”
乔伊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个人很过分了。
她随着两人上了车子，一直到乔家，他们什么也没解释，她也什么都没问。
白家客厅里昏暗一片，三人进去了，青田忙应了如来，如临大赦，“太太，你总算回来了，徐医师，你赶紧进去看看吧！”
最后，他看着赵曦月。
“我先走了，如果救活了，算了也不必和我说。”她说完带上帽子，匆匆出了白家的院子。
乔伊站在门外看着她背影消失不见了，整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真的受伤了，很重的伤！
“太太，您快进去看看吧！二爷他烧的糊涂了，不见到你伤口也不肯处理，我实在没有法子了。”
“真是活该！”乔伊愤愤抱怨了一句，快步跟着徐医师进了房间，灯光亮了起来，屋子里的情形一览无余。
白秋展独自一人蜷缩在地上，由于过分的疼痛，伴随着低低抽气的声音，乔伊从没见过一个比他还能作的人。
徐医师连忙将他从地上背到客厅的床上，青田将他的医药箱立刻拿了过来。
“去烧一盆热水过来。”
小高立刻走了，徐医师看了乔伊一眼，“你帮我把他控制好，抱紧了他。”
“嗯。”乔伊慌乱中落下眼泪，怎么会这样子，不是答应过不让自己轻易受伤，结果就是这样子。
她伸手将他脸上的血迹擦干净了，低头看着徐医师将他身上的衣服剪开，胸口红色的伤口还在流血，周围的肌肤没有一处能看的，乔伊心中有一万个疑问，他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子，她难过极了。
“你原谅我了？”白秋展抓住她的手掌，眼睛有些涣散了，乔伊哭着将他抱进怀里，“我讨厌死你了。”
白秋展笑着合上眼睛，麻药的药力上来了，他突然就觉得很困，很困，就这么躺一会儿就好。
徐医师处理完伤，乔伊同时也已经将周围的伤口清洗完毕了，徐医师低头上药，一道道伤口像是要将他的药用完一般。
忙了后半夜才算终于结束。
白秋展已经睡下了，乔伊坐在床边上，徐医师坐在她对面，“这次就差3CM的距离，还留了那么多血，至少得养半年。”
“嗯。”
“你还走吗？”
乔伊没回答他。
第二天大清早白秋展就醒了，他浑身已经被纱布裹成了一个白色的粽子，唯一还能看的就剩一张脸了。
青田从醉香楼里带来了吃食，乔伊亲自喂他吃了早饭，两个人谁也没说话，静默在两人之间默默流淌。
白秋展喝了药吃了饭，精神稍微好了些。
“太太，小少爷烧退了已经和芸香回去了。”
“嗯。”乔伊答应了一声，仍旧低头翻开书籍，床上的人也只是飘过来看了一眼，嘴角带出浅浅的笑意。
她终究是在乎他的，至于其他的事，并不重要。
“莫子衿的事情我得和你解释一下。”
“每个人的人生都会犯错，你也是一样的人。”乔伊从书本里抬头看过来，“你若是还念着她，我找她过来照顾你。”
乔伊很生气了，这个人开口第一句话说的竟然还是那个女人，解释，他又能解释什么，莫子衿于他而言的价值，她挖空了心思都想不出来。
“二爷，你知道你说什么我都相信，所以如果我不信了，你解释什么都没有用了。”她说罢放下手里的书，大步走到他跟前，“这次是如何受伤？”
“中了三爷的埋伏。”
“你这个人老谋深算，做事滴水不漏，为何中计？”
“因为我最近见不到你，心慌意乱，有点着急。”他说罢眼底带笑看着她，这世上没有比他们更合拍的夫妻了。
“若是人人都能将自己的失误归咎到别人的身上，那这世上很多事情都可以解释清楚了。”乔伊低头看了他一眼，脸颊红润，气色相较昨晚一副死人脸，已经好了很多。
“你能抱抱我吗？”白秋展笑看着她，打断了她的死路，“你别想我怎么想了，就抱抱我吧！我很冷。”
乔伊看他举手的动作，下意识俯下身子靠在他身前，“徐医师交代过，一周之内，你只能躺在床上，绝对不能动。”
“嗯。”他答应的十分爽快，“不过，得辛苦你了。”
乔伊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这伤受得值吗？”
“值。”有你在身边，什么伤痛都值得。
乔伊别开头，双手抓住他的衣襟，身子竭力不压在他身上，这个人牵动她的每一根神经，看到他受伤的那一刻，她甚至宁愿这一切都是一个谎言，他只是想要骗她回来而已，她是那么地在乎这个人。
她甚至没办法想象有一天这个人不再，离开他之后会是什么样孤独的一个状况。
“乔乔，我和那个女人没有任何关系。”
“嗯。”
“你相信我？”
“我说我相信，如果你觉得我还相信你。”她玩了一个很蹩脚的逻辑法，相信什么怀疑什么，于她而言都比不过他重要。
就算是离开，她也希望他一切都好。
白秋展沉默了片刻，不觉困意袭来，又昏睡过去，乔伊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暖，又从隔间里抱来一床稍薄点的被子盖在他身上，这个时节伤口并不容易发炎，可是也必须小心谨慎处理好。
这两日生病的时光，白秋展的胃口却变得格外挑剔，乔伊钻研了几个菜色，偶尔下厨为他几次炖鸡汤，反倒被他数落了几次，生病的人真的很难伺候。
徐医师过来了几次，看过他的病情，换了几次药，每次都来去匆匆，乔伊甚至想拉住他了解病情的机会都没有。
反倒是青田这几日清闲了许多，日日就守在门前喂鱼，乔伊总担心鱼缸里的鱼迟早得撑死。
可事实证明它们的生命里很顽强了。
白秋展还是一动不动躺在床上，他已经派人将小皮球从何骁的府上又重新接了回来，屋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乔伊叹了口气，只是悉心照看着他，上个月的月事如期来了，上天并没有赐给他们一个孩子的打算，或许这就是天意。
白秋展只是一味耍赖像个孩子一般时刻都离不开她，乔伊不知道这些日子他又要如何处理青帮那些棘手的事情，或许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实在不愿意他如此小心谨慎的样子，因而白日里很多时候都想尽力避开，可不等她离开一会儿，这个人就满院子大声嚷嚷起来，让大家又是一阵好笑。
乔伊觉得经过这些日子，两个人的脸皮仿佛又厚了许多。
白日里他们就如同寻常夫妻一样看花看草，偶尔还给彼此读两段文字，或者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去后院竹林里散步，他的伤势已经好了很多，只是还不能用力。
乔伊是在八爷过来的时候才知道三爷也受了重伤，而且比白秋展更重，所以两人现在算是暂时熄火了。
至与莫子衿已经成为了孔家林的太太，乔伊坐在旁边听八爷和他说起这件事，没忍住看着白秋展的脸色，这人却也正看了过来，面上带着一丝笑容，好似在说，你还是在乎我的呢吧！
乔伊败退了。天色已晚，乔伊还坐在窗下，手里还握着小高昔日放在手边的书这时候，她埋头看得津津有味因此没有注意到白秋展一点点的靠近。
他披了一身白色外衫下地，身前裹着曳地白色纱布凑到她跟前，他这样的伤本也是不需要养这么久。
“去灯下，免得坏了眼睛。”
乔伊别过头看他，眼睛直直看着他胸口，“伤口还疼不疼？”
这个人这几日就格外矫情，旁人稍微碰到他一点儿，就大声叫疼，养了这么些日，连洗脸水都是乔伊亲力亲为，心里当然也明白他的伤已经好了至少七八分，却只是不忍心戳破他。
“偶尔还有点疼。”白秋展慢慢伸了伸手臂，小心翼翼凑到她跟前，“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真是天底下最没用的丈夫。”
“嗯？”乔伊轻轻答了一声，一跃从窗台边跳到他怀里，“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