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气哼哼止住了哭声，“他近来写东西惹恼了一些道上的人，被人追上躲在我那里，没想到这么凑巧！”说完又大口叹气。
“可是您怎么确定枫儿就出事了呢？”
“他的东西都丢在地上，肯定是出事了，否则他绝不会丢下这个东西，这是他娘的遗物啊！”老爷子从怀里掏出那个美人鱼玩偶。
“没见到尸体，我们都不能这么灰心丧气。”五爷又扶住他，“您年纪大了，这么折腾可禁不起！”
“老头子一把年纪了，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可是枫儿还小，我这老头子，哎！”他叹了口气，“本以为让他读书识字走正道，没想到还是被给连累了。”
“二叔，你可别怪自己了。”五爷又劝了两句，扶着老人家睡下。
乔伊站在一旁呆呆地，仍旧随着五爷出了房间。
“林大爷是林枫，那个记者的父亲？”
“嗯，看着不像吧？”五爷叹了口气，“那小子一直背地里和我们有联系，只是二叔不喜他掺和青帮的事务，所以，我们都瞒着他。”
“可是，他分明只是报道一些三教九流的事情，这算不上正业吧！”乔伊苦笑，想起这个人就难免想起母亲最常看的一些八卦报纸。
“那个啊？”五爷笑了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那个可不是一般的报纸，我们的情报网都靠这些。”
“呃？”乔伊大吃一惊，“如同西方的摩斯密码一类的东西？”
“摩斯密码是什么我不知道，但就是一些我们内行人才看得懂的内容。”五爷解释完，两人已经出了大厅，隔壁练功房里头的动静终于停了，乔伊和五爷对看一眼，齐齐往对门去。
打开练功房的门，里头竟然只有青田一人。
“太太！”青田苦着脸看着两人。
“人呢？”
“二爷去哪里了？”
“二爷带了许多人朝码头上去了。”
“那，一直在这里练的都是你？”乔伊气的差点说不出话。
青田再两人凶狠的目光中点了点头，又拦住两人，“二爷吩咐过不许太太出去，这些事该如何处理他心里自由分寸。”
腾的一声响打破了夜空的宁静，五爷率先出了院子站到院子中央，外头的随从已经进来，“五爷，三爷的人方才在码头上和二爷大打一通，战火方歇，这时候就朝这边打过来了，口口声声还说，还说——”
“说什么？”
“说是二爷担心自己位置被抢怀恨在心杀了九少爷。”那人刚说完，院子外头又想起一阵密集的声。
乔伊躲在拐角处听罢那人的汇报，回头看了青田一眼，“八爷去报社是机密吧？二爷去码头也算是机密吧？为何消息会泄露？”
青田无言以对。
乔伊拉着他到了大厅，林二爷已经醒来，看着他们二人过来，立刻迎了出来，“乔小姐，外头究竟怎么了？”
乔伊上下看他一眼，对着青田吩咐道，“把他抓起来。”
青田犹豫了一下，立刻用绳索见他捆了一个结实，二爷曾说过除了他之外，他只需要听一个人的命令，这个人就是太太。
“大侄女，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老头控诉着，倒也看不出丝毫反抗的痕迹，青田三两下就将他上下捆结实了。
五爷从外头进来见状忙拉开青田，伸手就要解开绳索，“这可是林二叔，你们这是做什么？”
乔伊扶住五爷的手臂，“五爷，你错了，这人根本不是你的林二叔，你的林二叔怎么能不会武功就被青田捆住了呢？”
五爷一怔，哈哈大笑道，“二叔年纪大了，手脚自然不比从前，何况他年轻的时候武功也不算好。”
“不算好？”乔伊回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老头子，脚轻轻踢了踢他的身子，“你自己说你会武功吗？”
“没想到老二竟然娶了个野蛮婆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老头恶狠狠瞪了她一眼，别过头去了。
“大开眼界？”乔伊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笑罢回头看着五爷，“这个人我怀疑就是我们这里的内奸。”
“内奸？”五爷脸上带出三分迟疑，又将老人家扶起来，“绝不可能，这就是二叔，怎么会有假！”
“如果他不是内奸，我实在想不出谁是内奸了，”乔伊揉了揉脑门，偏过头看着青田，“今早，八爷和小高前脚去报社后脚就被人在报社附近设下埋伏，今日二哥刚出门，就在码头碰上三爷，这不都是巧合吧？”
五爷无可辩驳，只是低头沉思片刻，目光慢悠悠转到林二爷身上，又默默叹了口气，向乔伊道，“林二爷和我师父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绝不会做出这等背信弃义的事情，何况，他儿子林枫也在里头。”
“他说在里头，谁知道究竟在不在里头呢？”乔伊低低嗤笑一声。
林二爷一听气的胡子直竖，破口大骂道，“好你个厉害丫头，你倒说说自己为何就没有嫌疑了？”
“呵说你是个混老头你还不承认，我可是二爷如假包换的妻子，我害他不就等于害自己。”
“那如果你不是他妻子呢？”他想起什么似地又笑了笑，“我听说乔大小姐和北平林家，还有何将都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吧？”
乔伊一边鼓掌一边慢慢弯腰蹲到他面前，“果然是第一狗仔的亲爹，你连我的事情都打听如此清楚了。”
老头轻哼一声别过头，“这点事儿，我知道的可比你想象的都多，何将为了你动用了上海滩所有的势力，这点事我都替你瞒着，就是担心我大侄子面上过不去！”
“哦哦”乔伊又将脸凑到他跟前，“所以，何将对我可真是很好哎，从前我怎么都不知道！”
“不要脸！”
“什么？”乔伊单手捏住他脸颊，威胁道，“你若是不客气点，我就一根根拔掉你的胡子。”
“你就算拔光我的胡子，我也得骂你，不要脸、不要脸……”老头说完只是重复着骂个不停，乔伊气的控制不住自己，当真就要去拔胡子了。
五爷无奈笑了笑，伸手拦住她的动作，“二嫂，林二爷算是我们长辈，你即便怀疑他也得等到秋展回来再做计较吧！”
乔伊闻言微微点头，回头笑吟吟看着他，“五哥，哎？外面现在不吵了，是三爷的人都走了吗？”
“嗯！”他点点头，又小心看了她一眼，“方才在外头帮忙的还有林家的人，所以三爷的人很快就被打退了。”
“啧啧！还真被我说中了，你这个臭丫头还招惹了不少人嘛！”老头不死心又回怼了一句，瞧见她咬牙的的动作，立刻将头别开去了。
“五爷，林少爷是不是今日离开上海了。”
“嗯。”
“那我得去找他。”
“找谁？”老头回头死死看住她，“你这个小奸细要去找谁？”
乔伊懒得理他，只弯腰从一旁拿过一张擦桌子的麻布径直塞到他嘴巴里，“太吵了，你得安静一会儿。”
“五哥，我得去找二爷。”乔伊祈求道。
“可是这时候，我担心三爷的人手还守在外头。”他迟疑着。
“那五哥就摆脱你出去找二爷吧，如果是你亲自过去，我就放心了，旁的人我都没法放心，”她说着又低下头，亲自给他倒了杯热酒，“半年前二哥受伤都是你亲自将他带回来，这份恩情我都记在心里。这次，你一定也要将他平安带回来。”
五爷没有丝毫犹豫接过酒，一杯饮完召集人手立刻走了。
乔伊坐在大厅中，半晌才注意到下面支支吾吾不能动弹的老头。
“给他嘴巴松开！”
青田立刻上前将抹布抽了去，还不忘低声道歉。
“臭小子，看我以后如何收拾你！”他即便现在落在下风，嘴上倒是仍旧不饶人。
“臭丫头，你打算何时放了我？你这样捆着我，若是敌人打进来，我跑都跑不了了。”他语气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
乔伊抬了抬下巴，笑道，“你不用跑。”
“为什么？”
“跑的快死的越快，以后你就和，”她下意识在大厅里看了一圈，“你就和青田睡一间屋子，屋子外头加一个人手保护，没事就别出门了，免得暗伤人。”
“嗯。”青田勉强同意了。
“我怎么说也算是你二叔吧？”
“你方才还叫我臭丫头，恶婆娘！”她说完看了芸香一眼，两人挽着手一同上了二楼。白秋展想过和三爷迟早一日会撕破脸皮，更严重点来说就是反目成仇，可是真的到了那一日，他仍旧不太明白，如果是为了青帮的位置，他早就可以给他。
码头上人声鼎沸，白秋展没有机会问他，他将人马分作两拨，其中一拨随着他悄悄下船往苏州的方向追去，另外一拨留下来对付他且战且退。
小高是老大生前最想守护的人，现在出事了他也有责任，而且责无旁贷。
他出来前没想过带乔伊一起报仇，迄今为止，他对林家老爷子的势力都没有一点线索可抓，他所了解的不过林家的生意，连林家最厉害的核心都没有摸清楚。
前几日何骁带伤回京，无疑让他得以喘息，虽然这个人光明磊落，也不会有恶意，可是他的企图心也越来越控制不住，乔伊既无法摆脱他，又没法不理他，这让他也开始变得越患得患失，几近掉入自己的迷昏圈中。
权利金钱，就连怒火和嫉妒不过过眼云烟，他并没有过多计较，但是想要丢开却也身不由己了。
江面上烟雾被风吹散开了，王凝从地上捡起一个小木杆子递到他手边，“这是方才空中的一只信鸽落下的，属下看着像是一封信。”
白秋展抬头看着远处一片白色的海鸥，哪里有什么信鸽，只是随手将小木杆子解开，喃喃道，“这么多船，它倒是认得很准了。”
王凝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却觉得他脸色缓和了不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从接到命令的那一刻他整个人的精神都紧绷着。
“吩咐下去，两小时必须追上，若是等他们进了大运河入口，就不必再追了。”白秋展说罢坐在甲板上望着天边，一团团白云从头顶飘过，露出蓝天的清澈透亮模样，很快又有好几朵白云一块飞过，遮天蔽日，结伴远行。
这样的风景却是美的，若是以后有机会泛舟江上，倒也是人生乐事。
不过一个小时已经隐隐约约看到林家的船了，白秋展站在船头吩咐一声，十几艘大船将林家的船围在了中央。
贾平直从船舱里头出来，双臂打开着，“二爷，你果然还活着。”
“你还没死，我不能抢先。”
贾平直苦笑，同时也被这个男人孤深入的勇气折服，此处距离苏州地界不过二十里水路，继续往前对于他来说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二爷何必苦苦相逼？”
“苦苦相逼的是里头的那位吧！”
贾平直朝着船舱里头看了一眼，径直对上他的目光，“林先生做生意数十年，从未有过一丝差错，更加没有做过一丝伤天害理之事，二爷此番苦苦相逼，也得给出个丁卯理由来不是？”
“理由，他林家在上海滩买卖烟草，还杀害我兄弟，这些账轻易算得清吗？”白秋展看着他，劝道，“你快些交出林家人，我饶你一命。”
贾平直的人忽然从船舱里一涌而出，个个肩头高举长，纵然以卵击石，他们的目光也没有丝毫惧怕之意。
“退下！”贾平直低喝一声，百十来人又齐齐退往船舱中，值等众人退下，他看着白秋展拱了拱手，“二爷，我今日势必得回家乡，你若是非要拦着——”
“贾少爷，你的船舱中恐怕未必有我想要的人吧？”白秋展终于明白过来那信纸中所写的意思，让他过来扑空的人究竟是不是眼前这个满腹心急的少年，他竟然连三分把握都没有。
“不知二爷想要的是何人？”
白秋展闻言不觉哈哈大笑，这个人将他戏耍了一通，竟然还如此无辜诘问于他，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你走吧！我放你一马！”白秋展说罢，他们的船队已经散开一个口子，贾平直直直站在船头，没有道谢，船只径直朝远处去了。
“二爷，既然都拦下来了，为何不上去搜一搜，万一——”王凝忍不住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