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你会好的，会好的。”王凝上前跪在床前，“你还没有看到秋日里的菊花，你怎么能走呢？”
男子哭的比屋子里任何一个人都要悲伤。
赵雅美伸了伸手，慢慢落在他头顶，“凝哥，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了，下辈子你来找我，我给你报恩，绝不欺负你了。”
王凝不住摇头，“我不要你报恩，我心甘情愿对你好，我……”他说不下去，只是将头重重在床板上砸了两回。
五爷不忍再看，转身走到门口：六哥，你听到了吗？大侄女她很勇敢，她已经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完了。
雪还在下，不停地下。
突然，屋子里传来一声大吼，跟着大家都齐齐嚎哭起来，五爷从没见过这么多人哭的如此伤心，他坐在门槛上，鞋尖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屋子里的哭声还没有停歇。
从赵家老宅出来，乔伊绕道又到了市中心的赵家，如今赵家的最后一个当家人也死了，院落里还残留着数日前恶战的血迹，但尸首似乎已经被人处理过了，所以地面上只剩下希落的几处残雪的痕迹。
一个驼背老人独自在院子里扫雪，一筐筐盛满了倒进屋子中央的水井中。
北风打落的枯叶一并被扫进了枯井中，乔伊披着冬装却感觉到彻骨的寒冷，据说这里死了几千人，或许更多，她虽然没有看到当时的情形，可是这几日几乎彻夜难眠，赵雅美成为了他们扳倒三爷路上的一片枯叶，生命了了。
“小姐，我们回去吧！”小高提醒她一声，深深缩着脖子，眼神只是涩涩地垂着，仿佛还怀着对这世间的一丝敬畏。
“这世上总没有圆满的事。”乔伊叹了口气，顺势坐在梧桐树下的石凳上，这世上从没有圆满的事，不是吗？否则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鲜血，还有这么大的怨恨，这里曾经也是欢歌笑语，可如今就像是前世的乔家一般。
“乔乔！”林子熙掀开面前的残枝，脚步落在未及扫净的一处雪地上，落下深深的一脚痕迹，“别坐在这里，天气冷！”
乔伊看了他一眼，有些挪不开眼，他明明不应该掺和进来这些事情，可是却又是如此近乎决绝的态度在冷旁观这一切的发生。
“这一切，不是你所期望看到的吗？”他的声音比整个人更要冷三分，乔伊没忍住先打了个哆嗦，僵直的身子扶着小高站直了。
“我从没有想过你会讲这样的话！林大哥在我心里一直不是这样的，你太叫我失望了。”她眼睛黑白透明，一如既往透着过分的固执。
林子熙低头似乎笑了一声。
“这件事难道也是我不对了？乔乔，一直以来包括我在内都以为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其实，你总是对旁人抱着太大的信心，而且，你应该想到这个结果的。”
“是啊，我以为你是唯一可以扭转局面的人，可是你并没有。”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气的涨红了脸，“如果你能给我一个理由。”
乔伊垂下头，半晌说不出话，她确然没有理由，血债血偿向来如此，可令她难过的是他也不该和三爷勾结在一处，他想要的复仇并没有她想的那般简单。
“我知道他还没死，所有人都知道，可是你们以为自己还能翻身？会不会太天真了些？”
乔伊感觉心头一阵阵发冷，从何时开始她所能掌控的一切，所谓人心的问题，从来都是瞬息百变的。
“小姐！”小高从后面站了出来，一把扶住她。
乔伊勉强站稳脚步，转身朝着大门口去了，他不出手，她也没有资格怪他，她只是难过，难过他对于人命的熟视无睹、无动于衷。
小高扶着她上了车子，门口白二爷站在外头看到她又停下脚步，脸上摆出一副关怀的模样，“大侄女，这个地方以后无事还是不要过来了。”
乔伊没有理他，只是看着他身后车子里的人，微微一怔。
白蔷她瘦了不少，前世画报上的她明艳至极，可这一刻，岁月的沧桑爬上她的眉头，轻慢牢牢占据了一整张脸颊。
她只是草草往车外看了一眼又垂下头，乔伊走到车窗前轻轻叩了窗户，车窗落下。
“白太太这两日睡得可好？”
白蔷脸色大变，只是很快就收敛了神色，“如今的赵家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赵家，你以为你还有势力与我们抗衡，你可真是别太天真了。”
乔伊知道她从不吝啬恶毒的话语，也没想过她会说其他的话。
“至少如今你们的计划不也全盘皆输，你们夫妻两个想要利用钥匙操控林子熙，这个计划不久落空了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白蔷气冲冲瞪了她一眼，对着前面命令，“开车！”
“林先生一直暗操控赵家告诉我你不知道。”乔伊一把按在车门上，“如今，至少没有了赵家。”
“你说什么！”白蔷震惊的神色做不得假，乔伊看着她惊慌失措的神色，显然，她在这部大戏里依然被某些人踢出局外。
小高已经将车子开了过来，乔伊松开手上了车子，身后白蔷大声的叫骂声从外头传来，渐渐又变远了。
“小姐何必和她说这些话？”小高不解。
“她这个人最见不得别人别人欺瞒她，如今的局势，若是她和白二爷两相猜忌，我们至少还有五分胜算吧！”
“五分？就凭她一个戏子？”小高惊呼一声，又丧气道，“小姐先前不是说有了赵家我们已有五分胜算？”
“靠如今的赵家？”乔伊苦笑望着前方，又叹了口气，“如今的赵家不抵三爷一半的势力，何况，他们死了这么多人，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小高拧眉想了片刻，只是不解，难道不该振作精神给六爷和赵小姐报仇？
“他们如今已经报不了仇了，而且他们的仇已经在那场屠杀中消弭殆尽了，死是一件让人望而生畏的事，对于任何人都是一样，没有人经过那样的事之后还愿意再来一次。不过，至少他们不会再向三爷靠拢，这已经是我们最大的万幸了。”乔伊梗着嗓子说罢，直直靠在后座上，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小高转动方向盘，车子稳稳朝着半山腰去了。
白二爷进了大门，庭院里一如既往地寂静，林子熙坐在屋子中央，低头磨砂手里的杯子，这是上好的青花瓷。
“林先生，在这里碰到你真是我的荣幸。”白二爷顾自坐到他对面，眼睛一刻不停打量眼前的人，一身白色衣衫，趁着古朴宅院越发显得纤尘不染，端是这气质已经是世间少有，也不愧是林家人。
“这里，白长准备如何处理？”他没有抬头，仍旧端详着杯子上的花纹，精雕细琢，再早些的时候当时宫廷御用之物。
“烧了，只能烧了。”白二爷说罢，回头看了眼门外，哒哒的脚步声在停下，白蔷倚门站着，眼神藏不住心事。
“进来！”白二爷唤了一声，白蔷仍旧没有进来，他显然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直接冷了脸。
白蔷轻笑着迈步进来，还未在白二爷身后站稳就被他一把拉进怀里坐着，贴臂环着纤腰。
“白将军方才说要烧了赵家的宅院？”林子熙只作没看到，抬头看着雕花屋脊再次问道，“这里的宅院少则也有百年的历史了吧！”
“就算如此也非得烧了不可，林先生若是觉得可惜，大可买下这一处宅院。”白二爷搓着手里的两颗佛珠，眼神犀利而凝重。
林子熙再次四下看了一眼，“我不打算买下这个宅院。”
“哦？”白二爷嘻嘻笑了起来，“既然林先生都不愿意买下来，那我烧了也不算可惜！”
林子熙无语看着他，这样的人从不懂得古迹的价值，烧了就绝不会再有，。这时候他却也只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这处宅院他更是没有理由去买，何况，死了那么些人买了却也未必是自己的。
“还是烧了吧！”白二爷看他踟蹰的模样，又道，“若是林先生你看中了这里的那些物什，今日就差人搬走，我绝没有二话，至于宅子，非烧不可！”
林子熙没有作声。
“说起宝贝来，我前两日在这里捡到一个好东西，倒是不知道成色如何，想要让林先生帮忙看看！”白二爷说着给白蔷使了个眼色。
女子解开领口，从领口掏出那一对玉色钥匙，心头无畏掺杂，她亲自捧到他面前他却不要，如今兜兜转转仍旧还得物归原主。
林子熙瞧了一眼已然明白，他虽然不知道乔伊是如何令两人信服这就是那把打开银行宝箱的钥匙，可到底不想破坏她的计划。
“林先生，这一对钥匙成色如何？”白二爷双手托着钥匙放在他跟前。
林子熙低头细细看着钥匙，成色是上等的青玉，晶莹剔透，但是他们家的钥匙是一对金色的，除了祖父和他，也就只有乔家人知道了。
“玉雕的钥匙真是少见，青玉的成色虽然好，雕工细腻，仍旧比不得最上等红玉，所以没有太大收藏价值。”
“哦？当真如此？”白二爷轻轻叹了口气，双手合上青玉，“我本来打算将这一对送给林先生这样的雅人，你既然不喜欢，我倒不好强送了。”
林子熙面上只作惋惜撞，目光随着他手一直到女子脖颈处方停住，伸手拦住女子佩戴的动作，“这玉随算不上好，但胜在技术精湛，我倒是喜欢地紧。”
“哦？如此而已？”白二爷打量他的神色，林家的钥匙他不可能认不出来，如今这个模样，难道是在和他打马虎眼。
林子熙同样皱眉忖度着，乔伊如今倒是给他出了个难题，转念之间，他已经想了好几种方法，可惜若是带着白二爷到银行那边，谎言终究会被戳穿。
“如此而已。”他说完抢先一步站了起来，做好最坏的打算。
三爷那边为了这把钥匙已经和他明里暗里交手数次，如今白二爷不过是想从他口里听到一句实话罢了。
“林少爷，三爷能为你做到的事情，我也一样可以，我知道你一直留在上海是为了给爹娘报仇，可是跟着三爷，未必报的了仇。”白二爷急的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只因为这把钥匙旁人不知，他却知道非得林家人亲自打开不可。
林子熙回身看着他，惊得说不出话，这个秘密从不外传，甚至乔伊的祖母都不知道，可他竟然知道，“你说什么？”
白二爷自知理亏，只是支支吾吾说不完整。
林子熙回头一把拉住他，整个人疯了一般，“白警长，我没有听错，你方才说的话能再说一遍吗？”
白二爷只是勉力挣开他的钳制，下一刻又被他紧紧按住，两人免不得就要拳脚相加。
白蔷忙上前分开两人，张开双臂拦在白二爷身前，这个人有那么多的秘密，这些都是她不知道的。
“白二爷，既然是谈生意，这时候没有必要动手。”她笑道。
“这件事关系到一个长者，我还不能说。”白二爷看她郑重的脸色，手里动作停下，随着她坐下来，脸色挎着。
“林先生，你没事吧？”白蔷起身蹲在他跟前，顾不得白二爷刀一般凌冽的目光，双手搭在他划伤的手背上，轻轻缠了一层白色纱布。
林子熙低头看着她，又一把推开她，对着白二爷，“那个秘密，只有林家人才知道的秘密，你是如何知道的？”
白蔷拉住他坐下，自己走到白二爷跟前，“老公，你方才说的那位长者是谁？他为何会告诉你这样的事？”
“那个人呀！”白二爷叹了口气，一把将她拉在怀里，“你现在是替他来审问你的老公吗？合适吗？”
白蔷笑了笑，现实揽住他脖颈蹭了蹭，“你看三爷都来了那么多次，我只是担心这么下去，弟兄们迟早吃不消呀！”
白二爷一把推开她，鼻孔里冷哼一声，“你倒是头一次担心这些事情。”
“所以，这件事——”白二爷偏头看着他，“我可以告诉你当年的一切，不过你得首先陪我去打开那个箱子。”
林子熙不语。
白蔷看他凝重的神色，心里跟着着急，她最了解白二爷的个性，这个老奸巨猾的男人，心思深不见底。
“那个人是谁？害死我爹娘的人是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