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我就不需要担心你嫌弃我了？”他说着眼角往下看了看自己破败的身子，这幅样子还不如死了好！
“绝不会，我会爱你一辈子！”而且还要，为你报仇。
“不过，你就这么肯定孔子健会帮她，毕竟那人可是刚死了女儿。”两人说着进了房间，屋子里烧着炭火，温度比外面高了几度。
赵子龙将她整个拢在怀里，低声咳嗽两声。
“可是要开一会儿窗子？”方梅急的又要起身。
“不必，过会儿就好了。那孔子健是出了名的老色鬼，面对这样的美人，怎么能把持地住，必定是听之任之了。至于孔霞飞，她怎么可能会死？”
“可是——”方梅听着眉头微微蹙起，外界早就有了传言，孔霞飞早就死了，而且还是被曲家的人亲自处死在牢中。
“你以为孔子健连这点能耐都没有？牢里死去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孔家大小姐。”
“那是谁？”
“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孔子健保住了他的官位，曲家人保留了颜面！你以为曲家人会瞧不出来，不过大家都憋着一口气，这察厅内斗一旦开始，恐怕长的位置不久也就要换信人咯！”
“哦？换谁？”方梅捏了捏指尖，这上海滩谁当察她不关心，但她要的是森林与乔家斗个你死我活，他们也好坐收渔人之利。
时间不觉又去了两日，贾家父母带着玥儿的尸首到了码头。
贾逸面色仓皇，眼角皱纹深深，老态必现，宋星双眼迷怔，脸色蜡黄，仿佛一夜之间也老了十岁，两人身边除几个仆人外，仅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不停吵嚷着，似乎不愿就这样离开。
乔伊随着贾平直站在岸边，江上雾气蒸腾，明显不是出行的好日子，但两人执意要走，她也实在拦不住。
“八爷呢？”
“还在医院里躺着，不吃不喝，就靠糖水硬撑着呢！”贾平直说完重重叹了口气，又道，“来了只怕也更难过，不来也罢！”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远处一阵急促的鸣笛声。
白秋展扶着八爷一步步走到码头边上，他身上还穿着浅蓝色病号服，额头束着白布，外面勉强拢了一件厚厚的大衣，面色憔悴地不像样子，简直半截身子都要跟着玥儿入了土，这样的真心也是乔伊见过之最深情了。
“等一等！”
乔伊忙朝下面大喊了一声，艄公听到动静，又复将绳索套在岸边柱台上面，贾逸和宋星也都从船舱里面探出头来。
乔伊看到船停，又忙回身扶着八爷到了岸边，水声潺潺，排击着河岸，远处江天一色，极目远望不见人影。
留八爷一人在岸边后，乔伊随着白秋展缓步又折回高处，嘴里轻轻念了一句，“快立冬了不是？还有几日？”
“三日，三日后便是立冬。”白秋展松开八爷，他颤巍巍连路都走不稳，所幸渡口距离不远，才不至于倒下。
“他来做什么？”
“大约是为了那个东西，听说是玥儿小姐临死前挑好的，送给父亲的礼物，可惜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白秋展说着抬了抬帽檐，复望着远处。
“如今这世道也不知是怎么了？”贾平远跺着脚站在两人身前，说着声音中竟带了三分哽咽。
“可惜孔家小姐死了，否则想必还能从她口里得到一些线索，玥儿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乔伊咬着牙跺了跺脚，紧紧握着拳头。
“孔家大小姐呀！”白秋展长长吁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这些都是男人们该做的事情，八爷自己会处理，我们就不要抢了他的风头。”
船已经开了，八爷站在岸边的身子突然倒下，顺着岸边的坡度往下滚去。
白秋展大跨几步，猛地奔到他身旁拦腰抵住，八爷的额头已经磕破出了血，他脸上还带着惨白的笑容。
“二哥，我错了没？”
白秋展喉头动了动，将他硬拉着从地上扶了起来，“她还没走远，若是看到你这副样子九泉之下都不能安稳。”
八爷闻言突地又站直了身子，他是舍不得她有一丝一毫的难过，真的。
三人站在岸边目光齐齐望着渐渐变成一个黑点的船只，终于连那个黑点都已经模糊不清了，玥儿，仿佛也彻底从他的世界里，从这世上彻底不见了。
第二日，天气阴冷，冬至后的第一场雪仿佛就要来了。
乔伊坐在庭中，身上裹着厚厚的羊毛大衣，乔白杨说她一回，她也仿佛没听到一般，仍旧坐着，乔白杨近来日日早出晚归，神神秘秘地，倒是丝毫看不出都在忙着什么。
“小姐，我们回屋子里去吧，这寒冬腊月的，你这样子身子可怎么吃得消！”芸香说着弯下腰摸了摸她的双手，一片冰凉。
“我去找老太太过来了！”芸香无奈只得生气朝后院方向跑了两步。
乔伊总算抬头看她一眼，喝道，“你回来！”
芸香笑着转过身，扶着她进了房间，屋子里早已烧了炭火，暖意融融，小高坐在一旁矮凳上读着书。
“他这是准备考状元呢？”
芸香捂着嘴偷笑一会，“前些日子二爷送了他一些书，这几日看的十分积极，还总爱挑出些不认识的字四处问呢！”
“你说二爷送他的书？”
芸香点点头，“他是如此说的没错，我见了一次，足足十来本吧！而且他还讲了那人一通好话，还说——”
“什么？”
“还说小姐你以后是要嫁给二爷的，让我不要再和老太太一般拾掇你和林少爷了！还得多说二爷好话。”
“呃？”乔伊眯着眼看向墙角，这个人看的似乎相当认真，她们说了一阵，竟然头也没抬，真有些好奇他是在读什么了。
二爷送的书，说起来二爷倒是没送过她书，她也实在没心情看书的。
她缓缓走了过去，趁他不备一把夺了过来，翻开封页却是简单的手札本，上面干净地连个书名都没有。
“小姐！”小高怯怯看她一眼，目光眼巴巴望着她手里的书。
乔伊翻开两页，瞧了一眼已经难掩惊叹，不是因为这本书，而是因为这书里面的笔记，密密匝匝，简直与书上的文字一般多。
“小姐，这是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乔伊抬了抬眼皮，难得露出几分小脸，“你都是小姐我的，你的书难道不是我的？”
小高摸了摸脑袋，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得反冲着芸香抱怨道，“是你和小姐打小报告不是，我不过就趁着这几日空闲多看了两眼书罢了。”
芸香委屈巴巴，眼眶顿时就红了，张口一句话没说，扭头就跑了出去。
乔伊看着他着急的模样，心头不觉莞尔。
“小姐，这是二爷的书，不是我的，我只是借读几日。”小高仍眼巴巴看着她手里的书。
“哦？”乔伊好笑看着他，“你都是我的，你的东西我接过来读几日，你还有不愿意的道理？”
小高语嗟，愣愣地说不好话。
“石头记，你都看到三十回了，可看得懂？”乔伊不再逗他，将手里薄薄的一扎放回他手里。
小高赶忙接了藏在怀里，颇为珍惜的样子，他以前都不知道自己是识得几个字的，如今读了书，小时候的事情隐隐地又记起几分，虽然仍旧是模模糊糊地不大真切，但若是能全记起未尝不是件好事。
“本来大抵是看不懂的，但是二爷批注地十分仔细，所以，从里面也学到了很多知识。”小高说着竟文绉绉起来，果然是读了书竟很不一样。
“比如呢？”
“过去我做事情总是毛毛躁躁，还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如今看了这书，好多人好多事仿佛一下子就全明白了。”
“说的我倒是也很想读一读了。”
“小姐最讨厌读书，未必能读下去，不过这是二爷批注过的，读起来丝毫不费力气，还能拔高了我的认识。”
“你这是被他贿赂了多少银两？如今嘴里都全是他的好话了。”
小高想着又突然笑起来，“他绝不必贿赂我的，我只看着二爷一心一意对小姐好，处处想着小姐，这才勉强接受了他送来的书！”
“哦？这么勉强？”乔伊笑着，伸手瞧了他的脑门，“既然如此，这书我仍要看一看的，你这不都是分扎编在一起，你稍后且将前面几回送我房里。”
“小姐要看不是不行，不过还得我问过二爷之后才可以，毕竟我只是借读的。”
乔伊看他一本正经地模样，还真是认真极了，也对，本来就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小姐，外头贾少爷来了，有急事找你！”芸香小跑着进来，身后贾平远已经到了大厅，直接拉着她就出了乔家。
“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他——”乔伊急忙忙迎了出去，随着贾平远出了院子。
“八爷一人去了厅，我也找不到二爷，只好过来找你商量了。”贾平远说着重重叹了口气，“怪我没看好他，总盼着他千万别出事，否则我怎么对得起玥儿。”
乔伊捏了捏手心，瞪他一眼，“失踪多久了？”
“范医生说是半小时前就不见了踪影，后来又听人说是朝着长南街方向去了，除了察厅，我实在想不出他还能去哪里？他如今那副身子，哎，可别瞎折腾了。”
“孔子健轻易不敢动手，毕竟八爷若是掉了一根毫毛，二爷也断不会叫他好过，他如今已经是四面楚歌，绝不会在给自己添不必要的麻烦。”
“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八爷和他硬碰硬，未必不会吃亏？”
乔伊一愣，直直看着他，杀死玥儿的人不是孔霞飞，而她不是早就已经死了。
“孔小姐没死。”贾平远淡淡撇过头，这事八爷本就是不信的，只是这段日子被悲伤冲昏了头脑，了白日里不知道又从哪里听了什么消息，立马就从医院跑了出去。
“没死？”乔伊捂着嘴，她始终不能相信是孔霞飞杀了玥儿，可是孔长这出李代桃僵未免戏太过了吧！
察厅大门紧闭。
贾平远跑了两步，上前叩了叩门，管家片刻就迎了出来。
乔伊忙推开他径直闯进了院子，孔子健一人坐在庭中，闻声也只回头看了她一眼，对她招了招手。
乔伊打量着他，他们两家也算是十几年交情，他自己藏的够深，却独独不该把女儿培养的大大咧咧，全无计较。
若说孔霞飞走到如今这一步，背后也离不开这个好父亲。
孔霞飞自幼习武，个性张扬跋扈，但品性不坏，可惜家庭里却给不了她想要的温暖，后来她碰上体贴温柔的范明，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陷了进去。
“乔侄女过来找我做什么？”这人圆圆的脸上又带出和煦的笑容。
乔伊四下看了一圈，慢慢迎上去，“我来救霞飞。”
孔子健倒茶的动作一顿，脸色僵了僵，扯出一抹苦笑，“霞飞她已经死了，你怎么救得了她？”
“我既然说了能救，自然就能救。”
孔子健仍旧犹疑着，轻轻抿了口茶。
里头孔太太挣脱两个丫头的束缚大步跑了出来，一把跪在乔伊面前，“乔小姐，你去救救霞飞吧，你们好歹同学一场，你快去救救她吧！”
乔伊将她从地上一把搀扶起来，仍旧看着孔子健。
“她被八爷带走了，至于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孔子健说着又朝里面几个丫头呵斥一声，“还不快过来将太太带进去，这样子成何体统！”
“乔乔，我看着你长大的，你从小就善良，见不得别人受苦，你一定要救救霞飞，人真的不是她啥的呀！”
乔伊站着院子中间，看着孔太太被两个丫头拖进了屋子，没有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上辈子自己的母亲何尝不是如此向孔子健求情，可是这人又是如何做的呢！可纵然这人又千般错过，和孔霞飞到底是两码事。
“乔乔，我们走吧！”贾平远拉了拉她，面上露出几分急切。
乔伊扬扬手，反倒重新做了下去，只默默喝了两杯茶水。
“前不久我还一直琢磨，乔家船行明明就要完了，竟然能起死回生；明明经历那么多的变数，最后也能够化险为夷，如今总算明白过来了，乔家船行有乔小姐在，恐怕没人能动得了分毫！”
“哦？孔长很是关注乔家了，可惜了！”
“乔小姐可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