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皮球果然眨了眨眼，蹬着小腿就要下去。
“我去给小少爷买糖葫芦。”芸香说着小跑了出去，很快拿了两串进来，红艳艳的颜色一下子吸引了小家伙的注意。
“给他舔两下，都过了两岁，可以吃甜食了。”乔伊将小家伙放到地上，一手举着糖葫芦威胁，“待会小高哥哥抱你好不好？”
小高放下手里的年货，也兴冲冲逗他，“小少爷，背你举高高，要不要？”
小皮球一手蒙在他脸上，扭过头，看着门口道，“爸爸，爸爸……”
乔伊正纳闷，就看到白秋展被众人簇拥着到了门口，他一身红色风衣在人群里格外两眼，里面露出灰色毛衣的领子，黑色长裤，衬得整个人修长挺拔如松柏。
“是二爷。”小高说着拉着芸香往旁边祠堂里去了。
白秋展看到他们，走过来时小家伙嘴里还仍旧不停叫着爸爸，他带着些尴尬将小家伙抱起来，黑着脸看着他，“错了，不是爸爸，不许乱喊。”
小皮球就近看了他，似乎发现那里不对一般，挣扎着就要下来，乔伊无奈接过他，“真是没办法，也不知道他到底像谁，这么顽皮。”
白秋展看着庙里来来往往的人群，慢摸了摸胡子，“大概是像你。”
“那他有我这么聪明吗？只是顽皮怎么行？”
白秋展附和着笑了两声，远处八爷带着众人已经进了前厅，正遥遥望过来，他站起身子，又摸了摸小孩的脸颊，“人多，还是不要到处跑。”
乔伊答应了一声，转身拉着小皮球出了大门，逛了这么久，多少有些累了，顺着街道往前正是凝香阁，倒是不如会自家地盘休息下。
里头，小高又拉着芸香小跑着跟了出来。
这条街上本就繁华，最近政府又在这边专门设立了一个牌坊，说是为了纪念新上海，人来人往地，生意也越发好了。但今日似乎格外热闹，三米宽的道上竟然满满地全是人。
“小姐，我们还是别去了，小娃娃在人多的地方最是容易感染毛病。”芸香看着小少爷，又看了看人挤人的店铺。
“好吧，不去了，本来想进去休息下，看来有点难度。带着个小家伙哪哪都不方便，还是回去！”
小皮球呜呜叫了两声，有些委屈地瞪着芸香。
就在四人转身的空档，街道上忽地一片哄乱，一大批人齐齐涌进了凝香阁里，几人身旁仿佛一下子多出了许多空档。乔伊定定看着人们挤进铺子，心里隐隐生出些不好的预感，片刻功夫，一阵乱哄哄的吵嚷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小姐！”小高脸上也十分焦急，他手里满是大包小包，就是要打架恐怕也发挥不出来呀！
“小高，你送芸香和小少爷去城隍庙待一会儿，我进去看看。”她说完又哄着小皮球，将手里的糖葫芦放进他双手里，“你听话，这个就给你吃，好不好？”
小家伙砸吧砸吧嘴妥协了。
小高看着她，一动不动。
“小姐，我自己过去。”芸香有些着急，小家伙长了个头，抱在怀里有些沉，小姐抱了这一路，却一个字都没说。
里面的喧闹声更大了，乔伊板着脸道，“小高，我有这个，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你送他过去后，再过来吧！”
小高喜上眉梢一般，将手里那些轻便的包裹一股脑递给芸香，一手抱过小皮球，直直朝着城隍庙去了。
芸香小跑着跟在后面，很快也消失在巷子口。
乔伊将帽檐往下一拉，一点点挤进了人群里，里面一个红头巾的女的满脸围着纱布，不停地咒骂，“用了你们的产品，脸上马上就起了一脸包，不仅如此，还痒了一夜，早晨起来一看，整张脸都红的吓人，去医院里检查，才知道是化妆品出了问题，害得我差点毁容，呜呜）……大家都来评评理，我过年回去还等着相亲呢，这下子人生大事都被耽搁了。”
“这位女士，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们化妆品的问题？”
“用了你们的化妆品就变成了这样，如今你们这些商家，为了赚钱，可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尤其是这么个态度，本来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罢了，你们也实在欺人太甚！”
女人说着还喝了口水，面纱外露出一张大嘴巴，一张一合，就在她身后还跟了六七个老婆子，气势很足。
“这位女士，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原因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不知道是否有医院的检查报告？”郭先生向前两步，冲在最前面，他身后是一批店里的小年轻，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个个面色焦急，却又搭不上话。
“这女孩子毁了容，以后可怎么见人吆！”
“是啊，可真是没处讲理！”
红头巾女的越发大哭起来，“难道我以后要孤独终老不成，哎呀，都是这该死的东西给闹得！我今日顾不得颜面过来，就是要告诉大家，尤其是女孩子们，选化妆品可要仔仔细细瞧清楚了！”
郭先生被这女人的三言两句，一下子变成了众矢之的，他勉强而微弱的辩解声被一阵这吵嚷声掩盖住，四面的应援声一拨盖过一波。
对他们来说，同情弱者远比看清一件事实要容易地多。
乔伊不知这是谁给写的剧本，这么催人泪下，她推了推旁边的人，低声问道，“不知道她脸如今是什么样子？”
“是啊，你说你毁容了，这面纱不知道能不能放下来给大家看看？”有几个女的大声叫喊起来。
那女的呜呜大哭着解释起来，“不是不愿意给大家看，只是怕吓到大家。”
现场又是一阵唏嘘声，这是毁容成什么样子了，竟然连解开面纱的勇气都没有，外面涌进来更多人，整个店铺几乎是人挨人了。
“不怕，放下来看看，我这样我们也好帮你出气。”不知是谁这么喊了一声，大伙集体道，“放下来，放下来……”
几个老婆子面面相觑，齐齐瞅着中间那个红头巾的女的。
“既然如此，就给大伙看下。”她边哭边将头巾放了下来，只是，刚一放下，身旁立马让出一米的距离，妈呀，这可不是一般的吓人。女人脸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红色疙瘩，有的还留着脓水，眼角一边还红肿着，只剩下一张大嘴巴还算正常。
人群里又是一阵阵的抽泣声，这样子实在是惨绝人寰，没法看了。
“用化妆品就这样了？”郭先生又问，脸上带着些难受，“这只怕是生了病吧？”
红头巾女闻言立马大哭起来，哭起来的样子就更丑了，女人的眉毛眼睛都挤在了一起，乔伊从没见过这样难看的一个人，若说是森林的计谋，她倒是好奇她如何寻得这么一个人过来，可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女孩子的脸被你们毁成这样，我看你们这家店真得赶紧关门大吉！”老婆子气冲冲仰着胳膊，一呼百应的架子已摆了出来。
“关门，关门……”人群激愤，齐声大呼。
乔伊望向门外，这时巷子口彻底被堵住了，门口又多了一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群众。郭先生为难看了她一眼，对着她使了使眼色，乔伊看着人群里的不少打手，微微摇了摇头，这一招绝对行不通！
她慢慢从人群里挤到中间，粉色的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
“这位小姐叫什么名字？是上海本地人？听口音不太像？”
“歧视外来人！”
“不是，看来不是不能说！”乔伊笑着站到她对面，“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来的？我们大家支持你，也要搞清楚事情原委不是。”
“关东人，曹英。”她已经收起了眼泪，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乔伊。
“哦，什么时候来的上海？何时买的？买的什么过敏？”
“去年来的上海，买的什么，地上这么多，都是在这家铺子里买的。”她说着指了指地上，瓶瓶罐罐洒了一地。
乔伊俯身看了看，“这些是分批次买的，是不是？”
红头巾女的犹豫一下，点了点头。
“所以并不是一开始就过敏，而是后来用了某一个产品过敏？”乔伊甜甜问着，关切中透着几分仔细。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个个安静下来，伸长了脖子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他们知道，今日这热闹是搞大了。
红头巾女这次想了半晌，复又点了点头。
乔伊长长叹了口气，大声道，“还真是糟糕透了，怎么用着用着就毁容了，可真是飞来横祸，不是吗？”
人群里唏嘘声连成一片，又对着店面一阵声讨之声。
郭先生带笑看了她一眼，这个丫头能做到处变不惊，已经很让他高兴，就仿佛看到了那人年轻时候的影子。
“哎吆，到底是哪个产品呢？”乔伊弯下腰蹲在一堆的瓶瓶罐罐面前，回过头看着红头巾女的，“让你毁容的是哪个呢？”
红头巾女有些说不出话了，旁边老婆子推了她一把，她凑上前一把扯下乔伊的围巾，女孩子白净美丽的脸颊一下子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你就是这里的老板吧？乔大小姐，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给自己的店面开脱，犯了错误却不愿意承担，还在这边装神弄鬼，大家说说以后还敢来这边买东西吗？”
人群这下子更加喧闹起来。
乔伊朝着人群里摆了摆手，笑着道，“外地人，到我们家店铺买了几次胭脂水粉，竟然就认得我是老板了！大家都是店里的常客，有的一天来几回，恐怕都没怎么见过我吧？”
“没见过！”
“呃，没见过！”
……
“这么美的姑娘，见过不容易忘记！却是没见过！”说话的是个男子，他朝着乔伊打了个口哨，接着道，“即便在店里看到，恐怕也以为是哪个小美女到这边卖胭脂水粉，哪里会知道是老板本尊呢！”
“是啊是啊！”
乔伊笑着朝林枫点了点头，这人今日也是凑热闹的？她顾不得深究，回过头复又看着红头巾女的，“你怎么知道我是这里的老板？”
红头巾女的张口结舌，半晌才结巴道，“我猜的，否则你为什么出来维护这家店？不是你家的，你犯得着吗？”
“额，你也猜出来我姓乔？”乔伊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这样明媚的笑容看在众人眼里，任谁都要被迷惑住了。
“这个不重要，你且说说你最后买的是哪个产品，竟然一用就过敏了？”乔伊说着又站到一大堆化妆品前。
人群又重新喧闹起来。
“哪个呀？哪个？”倒是不知道是因为着急搞清楚哪个，还是单纯地喧嚷了。
在这无数个陌生的面孔中，一阵淡淡的荷香萦绕在空中。乔伊望向门口再次看到熟悉的身影，他面色冷凝，明显是十分生气了。
他最近似乎很容易生气。
“是这个。”红头巾女的随便指了一个粉底，“就是用了这个之后过敏。”
“什么时候买的？”
“一周前。”
乔伊看着郭先生，这款是他们准备新一年主推的新品，这是提前投放的第一批，本来是准备看下市场反响，限量投放后市场反响一直不错。
郭先生从人群里挤出来，从柜台后拿出一本烫金笔记本，“这个粉底在市面上的投放日期不过是一周前，数量不过500件，购买人的姓名联系方式都登陆在册。小店一直以来非常重视客户体验度，所以相信不少买到同款产品的顾客，都有收到我们电话回访。”
这时，人群里传来几声轻微的附和声，“确实如此。”
“曹小姐，但这上面却没有您的名字？”
曹英这下不镇定了，她支支吾吾半晌，“是朋友送我的。”
“不知道小姐可否告知下，送你这胭脂水粉的顾客的名字？”
曹英悻悻然，看着几位婆子。
“不方便说，还是不好说呢？”乔伊看着她局促的样子，笑了笑又道，“诸位方才都听到了，此人前面说是自己买的，后面说是送的，可是连朋友名字都不愿意透露，如此前言不搭后语，不知，是和小店有什么仇怨？”
此言一出，人们齐刷刷看着曹英，看这女子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推敲。
“你们明显就是不想负责，若真是如此，我这个小老百姓又能如何！”她说着大声嚷嚷起来，说着就要从人群里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