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月很紧张，哪怕沈攀在介绍了自己和陈倩的身份并出示了警官证之后，杨月仍然是清秀的脸庞绷得紧紧地左顾右盼，惹得陈倩都忍不住问她一句道:“你在害怕什么，杨月，我们是警察，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没人敢来侵害你的，你不用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呢。”杨月反驳的话脱口而出，她一边抱起那小男孩放到滑梯的顶端，一边四处看看回答道:“费招娣都被那人杀死了，我还担心他来杀我灭口呢，我都想是不是今天就辞职回老家。”
这个料太猛，陈倩都觉得自己眼前有金星冒出，也顾不得之前说好的这一趟以沈攀为主，女刑侦队长一把抓住杨月的胳膊，追问道:“那人是谁？你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不知道。”杨月摇摇头，她不是在逗着陈倩开心，她也没胆量逗女刑侦队长玩不是:“我只看到过他一次，还是侧面，费招娣也没有说过他的身份，所以我不知道。但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过我，万一费招娣给他说了我，那我还留在这里岂不是等死呐。”
小保姆的脑子很清醒，说话也很有条理，陈倩失望的松开她的胳膊，搞半天还是没有一个准确的嫌疑人目标啊。沈攀笑了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空着的长椅，说道:“杨月，要不咱们去那边坐坐，有很多情况还需要向你了解了解。”
好吧，杨月点点头，把小男孩托付给旁边另一个年龄大一些的保姆，那个保姆也是带着主家的孩子过来玩，放一只羊和两支羊也没多大区别。这里是小区，又禁止车辆通行，只要不让小孩子攀爬得太高几乎是没有危险的。
杨月坐在沈攀和陈倩中间，小保姆的眼神里有恐惧和『迷』茫，沈攀从挎包里掏出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递给她，说道:“喝点水冷静一下，杨月。对了，能不能把你和费招娣交往的全部经过和这段时间费招娣的所有异常都给我们说一说，”
杨月和费招娣的认识过程很简单，两人同龄都是十八岁，都在清水河小区做保姆这份工作，上午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带着主家的小孩子在儿童游乐区玩耍。不知不觉两人就聊上了天，时间长点之后两人更是无话不谈，成了一对好朋友。
据杨月说费招娣最初是任何事情都会给她讲，自己老家的事、主家的事、男主人答应她的一份好工作等等，相比起来，杨月就觉得自己主家比起牛胜利对费招娣差远了，她很羡慕，非常羡慕。
谈不上嫉恨，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小姑娘，而且费招娣好歹还读完了小学，杨月就仅仅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小学读了两年就被家里强制退学了……说是义务教育，学费也的确不交，可每年几十块的杂费对于杨月那远在大山里的老家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呃。
大概半个月之前的一天，费招娣羞羞答答的告诉杨月她有了男朋友，而且怀孕了，这个消息吓了杨月一大跳。杨月当然是一通破口大骂，说费招娣愚蠢，白白的被人骗取了身子，可费招娣却告诉杨月说:“他答应了离婚之后和我结婚的，他说他是真的爱我，说我比他老婆漂亮，说他最喜欢我的青春无敌，嘿嘿，明天我就告诉他我怀孕这个消息，他一直想要一个女儿，说是女儿最贴心，我这次一定要怀一个女孩。”
对好友的白痴表现杨月是恨得直跺脚，人家有个男孩就对你说喜欢女孩，要是那人有个女儿保准会告诉费招娣喜欢的是男孩，这个蠢女人啊！
“无论我怎么训她骂她她都不听，满脸的幸福样我看着就倒胃口，果然吧，不仅被人骗了，那人一定是因为招娣怀孕的缘故杀了她，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嘛。”杨月一直眺望着远方，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眼中的茫然甚至感染了坐在她身边的陈倩。
“杨月啊，那你怎么就知道费招娣的男朋友一定是在骗她呢？”女刑侦队长凡事讲究的是证据，虽说杨月的推测听起来有几分道理但不能作为证据。而且杨月这女孩思维的谨慎小心让她很好奇。这和一个只读过小学二年级的女孩应有的表现差异太大了一点。
“我从小过得很苦，家里有个弟弟，上面有三个姐姐，我是最不讨喜欢的那个，所以……”杨月笑得很惨淡，可她的眼神非常宁静，宁静到好似寺庙中的老僧那般古井无波，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所以，从小我就很清楚我的身份，知道什么该想什么不该想。现在我每个月的工资除了留下一百块给自己买点女人用品，其他的都要全部寄回家供养弟弟。嗯，就是这样，我能说的就是这些了，如果你们没其他事我就过去看孩子去了？”
杨月站起来，很有礼貌的对两人微微鞠了个躬，小跑着往滑梯去了。沉默了半晌，陈倩摇了摇头，感叹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这女孩子不错，挺坚强的，有机会我会帮帮她，等把这个案子完结了再来找她聊聊。”
“沈攀，我觉得你说对了，这个案子的关键大概就是在那个费招娣的男朋友身上，你认为费招娣的男朋友或许是谁呢？”感叹完了总归是要回到案子上，陈倩同意了沈攀最初的判断，不过很明显要查到费招娣的男朋友的身份比较困难。
没有这个人的照片，没有他的电话号码等一切联系方式，连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清水河小区的住户都不知道:“没有头绪啊”陈倩苦恼的捋了捋刘海，女刑侦队长烦着呢:“算了，反正现场该收集的信息也收集完了，我去让那两个民警先回去，呆在这里也不起作用。事实上到现在咱们连杀害费招娣的第一现场都没有线索，对吧？”
沈攀点点头，的确没有线索。没有血迹，没有明显的脚印，就好似凶手是把费招娣杀死之后背过来一样。说起脚印，其实就算草地上有脚印也没有办法收集，这是公共区域，平日里不知道有多少住户会踩上这块草坪，脚印早就被破坏殆尽。
“陈队，咱们回队里吧，我去和牛胜利聊聊，有些想法需要一件一件核实。”沈攀暂时也没了好的思路，只能是争取从牛胜利那里找到线索。说起来这个案子目前嫌疑最大的就是牛胜利，陈倩心里也清楚这一点，只是牛胜利本身就是警察，没有哪个刑侦队长会希望自己抓获的凶手是一名警察。
路过费招娣的死亡现场时陈倩顺便吩咐了那两个民警回所里，她一路急飙带着沈攀冲回刑侦大队。时间不等人，看着太阳慢慢的在往天空的正中移动陈倩心里就不由得焦虑，有点超速的违规表现也就很正常，好在她这会儿的确是在办案子也不怕街头巷尾的督察拦车检查。
回到刑侦大队，离着办公室还有半条走廊沈攀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粗犷的大笑，这个声音很陌生，谁会在刑侦大队的办公室里面这么不讲究呢，沈攀很『迷』『惑』。要知道刑侦大队的办公室真的是鬼神辟易，平常人不喜欢到这里来串门，更不要说在里面大声说笑了。
“这是牛胜利，我认得他的声音，队里的老队员都认识他。”听到自己的地盘里面嘈杂不堪，做为队长的陈倩也很无奈:“沈攀你在外面的时间多，所以和他不熟悉。没事，不熟悉才好，要让老队员去盘问就没法掌握主动，大家太相熟了。所以，沈攀，你进去办正事，我回办公室等你的消息。”女刑侦队长选择了回避，以免和牛胜利碰面大家都尴尬。
行，唱黑脸沈攀没意见，他点点头笑着说道:“这种事我喜欢干。”沈攀也不怕牛胜利事后找他麻烦，公事上牛胜利没法寒碜他，刑侦大队在后面顶着呢；私事沈攀现在缺少了周珊的约束更是毫无顾忌，本就心烦得要死哪里会担心麻烦上门哟。
推门进去，沈攀一眼就看到了牛胜利。办公室里面其他人都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有他拖了一把椅子摆在谢秦跟前，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一支烟一个劲的朝着谢秦喷去。谢秦则是苦着脸没法子，牛胜利和陈倩是平级，现在他又不是嫌疑人吗，刑侦大队找他也仅仅是了解情况，所以明面上牛胜利是领导的身份过来，谢秦还能冷着脸接待不成？
“谢组长，这位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周珊出事以后，沈攀在队里的称呼上都变得很正式化，不过大家平时也都没怎么在乎，谢秦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也没有多想。她对沈攀笑了笑，介绍道:“这位是交警大队的牛胜利队长，清水河小区死的那个保姆不是他家的嘛，所以过来协助咱们调查。”
“哦，那就好，我正好有事情要找牛大队问问。”沈攀笑眯眯的转向牛胜利，还伸出去一只手很友好的握了握手，说道:“牛大队，你好，我叫沈攀。你看要不这样，牛大队，这里人多，咱们找个人少的地方聊聊，这件案子现在是我在处理。”
牛胜利怔了怔，笑容稍稍有点僵硬，他自己想的就是来走个形式的谈话，怎么突然冒出一个青头小子要找他单独的聊聊。干咳一声，牛胜利拿出了正科级干部的威严气势淡淡的扫了一眼谢秦，拿腔拿调的问道:“小谢呐，这是谁啊，你们新来的队长吗？”
这句话就是明显的讥讽加嘲弄了，谢秦赶忙给沈攀递了一个眼神让他别介意，然后微笑着起身很有礼貌的介绍道:“这是咱们队里的沈攀，侦查员，这件案子队里分派给他负责，咱们队里在这方面向来都是分得很清。”
谢秦肯定不可能反驳沈攀的安排，沈攀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帮她，谢秦怎么会愚蠢到去抵触沈攀的方案手法呢。再说她也看不惯牛胜利那大大咧咧的模式，麻烦你牛胜利搞清楚一点好不好，是你家里的保姆被人死了……要换个人队里早就把主家两口子请到了是审讯室，哪里容得你在这里唧唧歪歪的，刑侦大队办案也是你交警大队能支吾的吗？
警察系统内部不同警种之间有关系好的，那是私交，公面上相互竞争的居多，而由公面引发的矛盾许多时候也会在私底下表现出来，好比谢秦此时话语里暗藏的机锋:案子分派给人家沈攀我虽然是组长也没权过问，麻烦你听从人家沈攀的安排好不好，你好我好大家好，别给自己找麻烦！
“行，走吧，你带路。”牛胜利在交警大队打交道的人可比谢秦的刑侦大队多得多，谢秦话里的内涵他一听就明白。眼神阴沉下来，牛胜利收起笑容对沈攀摆了摆手，黑着脸就往门外走，他可不想留下来自取其辱，刑侦大队这边都是些阴阳怪气的家伙，他心里恼恨着记了谢秦一笔账。
沈攀不让人察觉的摇了摇头，这些人呐总是放不下那点臭架子，由得他吧。不过很显然沈攀在队里并没有私人的地方，所以很自然的沈攀带牛胜利去的就是是审讯室，也只有那里才安静，谈话不被打扰，至于说牛胜利心里怎么想沈攀会去在意吗？
当然不会了！
刑侦大队牛胜利不是第一次来，以前李振铁任队长的时候他来过几次，审讯室的位置他也清楚。看到沈攀拐弯推门，牛胜利的脸上黑得可以滴水下来，他很聪明的没多说，一迈步就跨过了门槛走了进去。
“牛大队别想太多，你也知道刑侦大队就这么宽一点地盘，其他想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很困难。”亏得沈攀在周珊反复的训导下学聪明了很多，现在的他还知道给牛胜利委婉的道个歉，虽说他打开摄像和录音设备的动作与他道歉的话看起来非常矛盾搞笑，可总是比没有的强。
牛胜利心里愈加的恼恨，心中的厌恶已经由针对谢秦一个人扩展到整个刑侦大队。
东西弄好，沈攀坐下『摸』出烟彬彬有礼的递一只给牛胜利。牛胜利眼角动了动，瞥到沈攀手上烟盒的标牌，眼里闪过一道蔑视，一边『摸』出自己的烟扬了扬，拒绝道:“不用了，我习惯抽自己的烟。”
沈攀又是一笑，他根本不介意烟是多少钱一包的，牛胜利的眼神他是看明白的，可这和他现在是嫌疑人的身份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自顾点上烟，沈攀吐了个烟圈，正『色』的说道:“牛大队，谈谈你们家保姆费招娣的事情吧，你们对她了解多少？嗯，从她开始来你家说起，谁介绍的？”虽说陈倩那边时间被催促得要人命，可沈攀怎么会在脸上表『露』出来呢，所以他看起来不慌不忙很有耐心和牛胜利耗上一天时间的模样着实让你牛胜利气得七窍都想生烟。
堂堂市局下属交警大队最大的领导，牛胜利大队长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时间来和你一个小小的侦查员干耗，知不知道交警对你有多少工作在等着他？知不知道交警大队有多少人在谄笑着想要走进他办公室？
只是，一抬眼皮看到沈攀脸上的那份坚毅，牛胜利就明白今天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恐怕对面那小子还真就不会让他踏出这扇门了。想了想，和刑侦大队正面对抗是不可能的，这是命案，死了人的，还是赶紧撇清自己吧，牛胜利心里一动，也不再计较沈攀的态度，他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