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晋王已经不会再回答他了，言衡轻轻伸手测了测晋王的鼻息，然后忽然僵住了身体。他收回手，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无论父子之间有过什么样的猜忌与隔阂，此时此刻，他都已经不在了。
他抬手盖住了双眸，微微地仰起头。半晌，他才轻轻抹了一把，放下手来。再站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是一派平静，如果忽视他微红的眼眶的话。
“王总管。”言衡低声道。
“老奴在。”王沛连忙上前。
“晋国正值风口浪尖，父王入棺之后移入冰窖，暂不发丧。”他的目光一转，看向了跪着的几位夫人“今日之事，在场所有人须得守口如瓶。各位夫人今日之后各自回宫，宫中所有人无我命令不可出宫，违者皆以谋反之罪论处。其余的，按照之前拟定的去办，无需再报。”
“老奴遵命。”王沛看着面前这个从悲伤中走出来，很快就以帝王之态处事的世子，打心底升起一阵寒气，连忙应下。
“好了，各位夫人请回宫吧，待到父王丧事毕，各位夫人是去是留，皆有安置。”
晋王姬妾不少，有孩子的却只有那几个，剩下的年轻的姬妾们，按旧例恐怕要为晋王殉葬，面对晋王的死，她们悲伤之余，更多的还是恐惧，真实的恐惧。言衡的话暂且安抚下了她们，所有人都暂时收拾了情绪，抽泣着离开准备回宫。
最后屋里只剩下了言衡和王后，王沛此时带人来收殓晋王的尸体，言衡最后看了一眼晋王的遗容，扶着王后离开了。
“母后节哀。”言衡扶着垂着头看不清情绪的王后往清照宫走去。
王后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也说不上哀，其实早就知道有这一天，就是觉得心里啊，突然空了一块。”
言衡说：“那是父王，他带走了那一块。”
王后抬起头来看着前面长长的巷子，继续说：“这么多年了，虽然说没有什么情，但总是夫妻一场。”
言衡点头：“母后心软，我知道。”
王后拍了拍他的手，说：“也不是心软。有些人，你越是和他斗了一辈子的，到头来赢了才越觉得失落，一辈子心力都放在那里了，一下子没了，就没了着落。”
言衡说：“母后不要多思，好好保重身体。儿臣这些日子恐怕会很忙，不能来看您了。”
王后安抚了他一下，说：“母后知道，你有大志向，你且放手去做，母后不能帮你，总也不能拖累你。”
“母后这是什么话，您一直都帮了儿臣很多。”两个人说这话已经回到了清照宫，王后的侍女跟过来从言衡手里接过王后来，扶着进了宫，而言衡，也只看了一眼，就转而回了交泰殿。
他让夜夙尤留在交泰殿中等他，所以处理完了一些事之后就赶快回去找夜夙尤。
不过当他回到交泰殿的时候，却发现夜夙尤并没有在书房等他，正当他打算出门找夜夙尤的时候，画衣忽然进来了。
“殿下，夜姑娘说她先回去了。奴婢送夜姑娘出宫的，殿下不必担心。”画衣说。
“嗯？她走了？”言衡皱着眉揉了揉额角，问道。
“是，夜姑娘刚刚找到奴婢，让奴婢送她出宫。夜姑娘还说殿下当务之急是处理好宫中的事情，她就不在宫里打扰您了。”画衣一五一十地把刚刚夜夙尤的话复述了一下，言衡闻言，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心中的确是十分感动地，夜夙尤从来都是这样，让他可以没有顾虑。
这天直到长乐宫掌了灯，言衡才从宫里回来，因为言衡下令封锁消息，是以长乐宫的宫人们并不知道晋王薨逝的事情，看到言衡回来之后径直就去了夜夙尤的屋子，还颇有些奇怪，以为发什么什么别的事情。
夜夙尤今天在宫里，言衡离开的时候她就知道事情不对，于是她便跟了过去，在寿安殿外，她听到了里面的声音，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在继续做什么，而是悄悄离开，找到了画衣，让她带自己出宫。
言衡走到了夜夙尤的院子，却突然又停住了步子。她的屋里没有掌灯，或者说可能是已经灭了，现在已经很晚了，她大概休息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便又折回了自己的屋子。然而他前脚踏进院子，接着就看到了坐在院子台阶上看月亮的夜夙尤。
“夙尤？”言衡吃了一惊，走到夜夙尤面前才确定了是她。
夜夙尤看着他，说：“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晚会留在宫里。”
这一刻言衡忽然才觉察出来为何古来英雄总是倒在温柔乡里，身心疲惫一天之后回来，还有人等在家里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他冲夜夙尤伸出手，夜夙尤借着他的力起来，两个人顺势拥抱在了一起。
终于分开之后，夜夙尤才就着月光仔细打量了一下言衡，她说：“你看起来很累。”
言衡说：“是很累，要稳定宫中局势，要封锁消息，还要安排之后的很多事情。”
夜夙尤有些遗憾地说：“可惜，这些事情，我也帮不了你。”
言衡忽然笑了，圈了圈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屋里走去：“不，你可以，看见你就不累了。你在我身边，就是在帮我，更何况，你还为我请来了傅先生。”
夜夙尤垂眸一笑，然后又说：“除了累，你看起来还有点难过。”
言衡愣了一下，松开了夜夙尤，没说话。
夜夙尤说：“王后娘娘可还好？”
言衡说：“母后很好，夙尤怎么问这些？”
夜夙尤说：“有些人虽然不一定喜欢，但是当他失去了的时候，还是会觉得难受。”
言衡说：“夙尤是说谁？”
夜夙尤时候：“大概是说任凤箫吧，又或者……是一些别的什么人。”
言衡听着她的话，隐隐觉得任凤箫可能是个推辞，夜夙尤说的，和她那不为人知的从前有关，她上倚月山之前的童年。不过夜夙尤不说，他也不会去问，两个人之间还保持着最后的秘密，是他们相互之间的尊重。言衡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夜夙尤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今天下午我回来的时候正碰上傅玄也回来，我还没和他说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过他倒是和我说了一些事情。”
“哦？什么事情？”言衡问。
夜夙尤说：“萧国，可能的确有人通敌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