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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狼”瑟搏塔鲁前前后后地踱步,这次集会已经让他等得不耐烦。他的军团在遥远的北方所向无敌,甚至远征西方大洋彼岸的土地。所有同胞中,瑟搏塔鲁最有可能打破目前这血腥的僵持状态。

来自祖瑞塔的娜伽内卡,她的目光藏在斗篷罩帽里,修长的身躯蜷缩在鳞甲长袍中。她的载命人全都被毒瞎了双眼,随时准备执行她恩赐的每一个字。五百年来,他们从未听到过她咝咝的低语。

只有恩纳凯表示了尊重。他向前走来,皮肤上覆盖着新鲜、耀眼的橙色和黑色条纹。岁月让塔亚纳利弯下了腰,然而恩纳凯却让自己的年纪成为骄傲,他目光矍铄,漫长的战争并没有挫断他的力量。很久以前,他们俩一同登上金色的阶梯,携手迎接太阳圆盘的炽热光芒,拥抱天神的力量。恩纳凯曾带着塔亚纳利受伤的身体从艾卡西亚撤退,还曾在可哈丽的泥潭与他并肩作战,最后在冰川港,他们作为彼此的敌人兵戎相见。

活到我们这种岁数,就会发现命运之轮转了一圈又一圈。

恩纳凯握住了塔亚纳利递过来的兽掌。“塔亚纳利。”

“恩纳凯。”

无需多言。几辈子份量的经历、喜悦、失落和心痛全都包含在轻唤彼此名字的问候中。他们是登天化神的存在,无关紧要的寒暄配不上他们的高度。

恩纳凯眯起眼睛流露出怀疑,他看到了塔亚纳利背后挂着的武器。他开口说话,但塔亚纳利以难以觉察的幅度摇了摇头。

“我希望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恩纳凯低声说道,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紧贴着环形大剧场的边缘。

塔亚纳利深吸一口气,他在过去的几年间已经为这个瞬间练习了许多次,他知道,只要说错了一个字,就可能让整个计划未始先终。他的族裔都是天神战士,这份自我和自尊让他们充满高傲和乖戾。

“兄弟们,姐妹们,”他开口了,由魔法塑成的回声结构让他的话语响彻整个环形大剧场。“太阳血脉像今天这样汇聚一堂,上一次还要追溯到帕尔内萨城墙前的千神绘。”

他看到赞同的点头,那段生动的记忆在他们灵魂深处死灰复燃,让他们想起自己往昔的样子。

接下来要添柴加薪。要让每一位都把话听进去。

“环顾四周,我看到的是力量,”他继续说道,每个字都包含热情与笃信。“我看到天神立于凡人的古迹,我看到高贵的神格、气量和值得为之奉献的存在。有人说我们古老的同胞手足纽带已经破裂。他们还用古老的文法称我们为暗裔,但你们在这里构成的这番景象让他们的谎言不攻自破。”

塔亚纳利停顿了一下,让奉承和夸赞充分沐浴他们。这些话对他们中的大多数都空洞乏味,因为他们拥有许多饱受折磨的唱诗班,日夜不停地唱着赞歌……歌颂死亡的痛苦。

但这些话可能会打开其余同胞的心扉,足够让他博得支持。

“你们都记得我们并肩前行的时代,由瑟塔卡带领我们的飞升之团,将皇帝的疆土拓展到世界的最边缘。我记得很清楚。那是荣耀的年代,那是英雄的年代!瑟搏塔鲁,你和我曾骑着暮光巨龙前往世界的顶峰,在那万时归一的地方见证宇宙的创造。”

他转过身,向赛腓克斯伸出一只手。

“赛腓克斯,我的兄弟,我们曾征战深渊怪兽,它们从东海岸的海底裂谷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我们战斗了十天十夜,直到耐力的极限,但我们最后还是将他们击退。我们凯旋而归!”

赛腓克斯点了点头,塔亚纳利可以看到那次战争的记忆像波纹一样在他的鳞片下荡起紫色、黑色和红色的涟漪。

“我从不提及那个时候,”赛腓克斯说道,他全部的眼睛都笼罩在烟雾中。“七千名恕瑞玛黄金战士死在了那片红海滩上。只有你和我活着返回。”

“的确,我们为了那次胜利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付出了血肉,也付出了灵魂。但那是多么难忘的一战啊!凡人以我们那一天的壮举命名了那片海洋。”

赛腓克斯摇了摇头。“你的记忆遗漏了我们那天所见到的恐怖,塔亚纳利。省省你的豪言壮语吧。我听不到。每当我闭上眼睛,都只能听到那些逝者的惨叫。他们被那些……东西杀死的情形历历在目。不止是杀死,他们被彻底抹除,就连灵魂都被吞噬。所以省去这些经过粉饰的回忆吧,我不认。”

“是的,那些都是鲜血淋淋的日子,是的,我似乎是在美化历史,”塔亚纳利说道。“但我所说的是这个世界应该理解并铭记我们的方式。作为伟大的英雄,作为纵横世界的先锋精锐,带领所向披靡的大军,效忠于万古长存的皇帝,以及——”

“但是阿兹尔并没有长存,”须宇炎厉声打断他的话,同时将他巨大的长柄斧重重插进地面,厚厚的琉璃应声碎裂。“他死了,而没有了他的带领,太阳血脉陷入战乱。曾经的一切如今都已是尘土。一切都毫无意义了。如果你以为让我们回忆起金色的往日就能结束如今的纷争,那你的疯狂就比我们任何一个都更彻底。”

“让我们共同回忆起曾经的身份只是我将大家召集于此的原因之一。”塔亚纳利说。

“那就抓紧讲明你的意图,不然就让我们回去继续自相残杀。”

塔亚纳利想要挺直身子,但他扭曲的脊梁骨像一把被弯折的木椅一样发出了响声。剧痛沿着他的脊梁冲了上来,就像被虚空生物的利爪撕开。

“旧伤不愈,须宇炎,”他说。“总是会反复发作。你还记得吧,在可哈丽河畔?”

“我当然记得,你这个残废,”须宇炎怒吼道。“从我走出大圆盘的光芒之后的每一下挥砍我都记得。在列的各位无不能讲述自己与曾经的兄弟姐妹共创的伟大壮举,以及卑鄙背叛。”

“你和我,我们曾在艾卡西亚挺立的地方守住阵线。你不止一次救过我的命”

“那些旧日如今已不复在,”瑟搏塔鲁的话语残乱不清,他的下巴越来越变形。“而且必须留在过去。”

“为什么?”塔亚纳利用命令的口吻问道,他找到了切入口。“为什么必须留在过去?难道我们不是恕瑞玛的飞升者吗?我们不是区区神的化身,我们就是神!世界是什么样子,全都由我们决定!我们之中任何一个都足以统治这个世界,但我们却陷入了无足轻重的争吵,为了不再有意义的原因而发动战争,甚至没有几个还能说得出那些原因。”

他停顿了一下,开始操起恫吓和审判的口吻,他自己却没意识到。

“吉冈图斯,你坚信我们应该从废墟中重建家园,继续阿兹尔的传承。恩纳凯,你追寻的是建立新的王国。瓦里伊娃,你和你的兄弟在每一只眼睛中都看得到凶光,所以要对任何轻蔑进行报复,无论是真实的还是你们想象出的。”

“噢,没一个不是真实的,”她嘶嘶地说道,石膏般雪白的肌肤下透着紫色的静脉,数条剧毒的棘突从肩膀后面直立起来。

塔亚纳利没有理睬她,“我们每个人看到不同的未来之路,但却没有利用我们的太阳血脉力量并齐心协力实现任何神圣之举,反而像一群食腐动物争抢一具新鲜尸体。是的,瑟塔卡已经离世太久,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再看到第二个她。是的,阿兹尔遭到了背叛,我们的帝国沦为废墟,子民们颠沛流离、提心吊胆。恕瑞玛需要在一位强大领袖的引导下才能重生,但留下来的没有领袖,只有我们,只有这群残破的怪物,由于凝视深渊太久,被深渊的恐惧扭曲了心智,陷入疯狂和自我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