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挽着谁……
半空的眼睛闭上,光线彻底消失,亡魂一只不剩。
寻之回过神,是……冥眼!冥眼就是亡魂开的眼,怪不得韩裴找不到!
“韩裴,冥眼消失了。”她急忙转头去叫韩裴。
韩裴手底一收,已将牛头击毙。镇魂台上的光幕收去,他转过身,看向陆寻之,“抱歉。”
“你道什么歉,现在冥眼消失了,我们怎么办?”陆寻之急切道。
韩裴只是古怪的,平静的看着她。陆寻之被他看得好生奇怪,还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抬手擦了擦。再抬眸,韩裴的身影竟在眼前慢慢的虚去。
“韩裴,你怎么了?”她去碰他,手从他身体里陷进去。韩裴的样子渐渐就没了。
陆寻之原地愣了好久,怎么回事……
她看向斩魂台上倒着的牛头,再看向魂链,一切都是真的,为什么韩裴是个假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迷心幻境……自己刚才看那么一眼,就已经进了迷心幻境?
陆寻之跑向石桥,但石桥下,除了枯草,什么都没有。
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
陆寻之抓着噬灵剑在手心里一抹。没有血,没有伤口,假的,自己是假的?!
“姑娘可是迷路了,此处执心境,路是不大好认。”就在这时,陆寻之身后走出来一个老态龙钟,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执心境?不是阴阳交界里的地界?陆寻之猛的回头,“孟婆?”
老太太笑道:“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我不懂。”陆寻之神情隐着焦虑。
老太太摇头,“你想知道,何不去找他问个清楚?”
“谁?”
“你挽着的那个,抱着孩子的男人。”
陆寻之心沉了底,“您能不能告诉我,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画面里,她看到的那个朝自己回头一笑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一模一样的她自己。
但当时只她和韩裴在场,看见的只有她,老太太却知道。
“不能说,说不得,说了便破不了迷障。”老太太取出一个葫芦,颤颤巍巍的匍匐在桥边。陆寻之听到了盛水声。但她刚才明明看了,桥下没水。
可再看,桥下流水潺潺,水中倒影着繁华如织的城镇。城门在一角上,斜遮去了城头。
陆寻之脑子里一片混乱,闭上眼,想顺顺这如麻的思绪。可再睁眼,她站在了大街之上。
日光暖融,覆在皮肤上,真真切切的温度。她回头,身后城门,城门上大写着“镜阳”二字。朱红的字,刺痛了眼。
现在的时辰,还不过八九点。
陆寻之茫然的站在路中间,想起这个时辰,与那天她进城的时辰不对。所以路上走的这些人都是真的?路边的首饰铺里,大开门迎客,柜台后,掌柜正在仔细的拿软布擦着金钗。与那天的所见又不无不同。
陆寻之被过去的人撞了下,她迷迷糊糊的看向手里,一包桂花糖……剑呢?怎么变成糖了!
她正低头找,蓦地注意到身上的衣裳,杏花色的裙装。不对,自己穿的是……她忽然拔了头发,一根羊脂玉的发簪,簪头雕着并蒂生莲。
这是她的东西,她在画面里转过头来时,自己看得分明。现在自己全身上下都成了“她”的。陆寻之低头看着手里的发簪,冥眼当时正连通着迷心幻境……自己当真就看了那么一眼便进了幻境中?
不好确定。忽地,听到身后一声奶声奶气,唤“娘~”的声音。
陆寻之倏然回头,散下的长发在她的动作下,甩开优美的弧度。清淡怡人的脸庞,不争缤纷,开成四月晴雪,自有颜色。
她看向面前的人,眼底半凝惊愕。
明光之下,那人长着一张和韩裴如出一辙的脸。一袭淡雅月白色长衫,衣领整整齐齐的交叠在颈下。优雅如玉石的轮廓柔软精致,眼角眉梢,温着缱绻。臂弯里抱着的粉嫩如琢的小女孩,不到岁半,正在朝自己伸手臂要抱。
“你们是谁?”陆寻之凝眉问道。韩裴抱着一个孩子,孩子还管自己叫娘,就算这是迷心幻境里头,但未免也太离谱?所以她即便认得这张脸,也必须要问一个。
面前之人,神情微微凝滞之后,往陆寻之面前走了走,柔声道:“东西给我罢,阿若想要你抱,你便抱抱她。你这个当娘的总不与她亲近,闹得她最近越发的爱哭。”
阿若,小丫头叫阿若。你是个为娘的。话虽委婉,意思是明白的。
“她是阿若,你是谁?”陆寻之一定要他亲口说。她心里略已经有了数,这个人一定不是真正的韩裴。这个韩裴,太整齐素净,就像一张张叠好没画写过的纸。但真正的韩裴不是这样的,他是……她想着,竟说不上来。
“我是阿若的父亲,你的夫君。”就这么几个字,他却说得挣扎。
“你还是没有直说你自己是谁。”陆寻之不肯绕过道。
阿若见娘亲不抱自己,清澈的两只小眼睛里,圆溜溜的都是委屈。金豆子一颗接一颗掉,张着手,哇哇的哭得伤心。
路人都看过来,陆寻之不为所动。
僵持下,这个像韩裴的男人最终什么也没说,抱着哭得还不伤心的阿若,轻拍着她背,满眸黯淡着心寒,转身走了。
路人指点,“谁家的狠心婆娘,自己的丈夫和孩子都不认。”
有人竟认出她,“哟,这不是韩相公家的小娘子嘛!大家散了散了,都别看了。”
陆寻之顺着这个声音突然看过去,目光里的冷凌将对方吓了一跳。准备走,陆寻之已经挡在他面前了,其余人拾趣的散了。
陆寻之还没开口,那人有些讪讪不平道:“我说韩家小娘子,这不是我说你,哪有你这么对丈夫孩子的。不闻不问便罢了,你这整日伤他心做什么?他对你,那是天底下没几个男人比得了了。”
陆寻之道:“我怎么伤他心了。”
那人一指她手里的玉簪,“你这……”一甩手,“得得得,我这也不是长舌妇,你们家的事,你自己清楚。”说罢便走了。
陆寻之看向周遭,这里是迷心幻境,大概错不了了。所谓幻,真作假时假亦真。自己是她,却不是她,她不是自己,又是自己。
丈夫孩子都出来了,偏还安个假韩裴的脸,以假乱真么……没太觉得。乱得可以倒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