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见笑了。”
顾曼丽拉着阮天慧坐了下来。
高雯笑了笑，没有说话，空气里有瞬间的凝固。
并没有人上来替她们点餐，高雯轻轻按了一下呼叫铃，便有托着银质托盘的侍者从门外鱼贯而出，将一份牛排放在了顾曼丽和阮天慧的面前。
“先吃饭吧。”
说完这一句，高雯便不再说话了，拿起刀叉专心致志的开始切牛排，仿佛自己就是请顾曼丽母女单纯吃牛排的一般。
“那个……”顾曼丽率先忍不住，试探性的开了口。
“先吃吧，这样的牛排，你们平时应该吃不到吧。”高雯打断了顾曼丽的话，拿起一旁洁白的餐巾拭了拭嘴角，眼神却是盯着坐在她正对面的阮天慧。
阮天慧看着面前鲜美的牛排，明明应该很有食欲才对，可是被对方那么一看，却彻底失去了兴趣。
怎么说呢？
对方的眼神很空洞……挂在她那过度瘦削的脸上，空荡荡的，无神，让她忍不住汗毛倒立。
那眼神太过骇然，让她都没有心思去计较对方话里明显的讥讽，下意识埋下头，开始切自己那份牛排。
“就这胆子，还想取代阮诺诺？”高雯冷笑一声。
阮天慧手里的叉子一下子没有拿稳，咣当一下，掉在光洁的瓷器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取代阮诺诺？”
“怎么？临时反悔了？”高雯挑眉，眼底带着几分刻薄和怒意，瞪向一旁的顾曼丽。
“没有没有！她个小孩子懂什么，我还没来得及和她说呢，既然我今天敢来，那便是想好了的，这一点高小姐你放心就好了。”
顾曼丽连忙解释，脸上带着几分讨好的笑。
“谅你们也不敢唰我，顾曼丽，你要记住，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过去办的那些事，拿的那些钱，我可一笔笔都记着呢。”
高雯晃了晃手旁的红酒杯，眼底写满了阴霾。
“不敢！不敢！我涮谁也不敢涮你啊！再说了！那个阮诺诺那么欺负我们娘俩，我恨不得她去死！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可能会错过！”
“那……你舍得？”高雯闻言神色缓和了几分，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一旁一头雾水的阮天慧。
顾曼丽回头看了眼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女儿，眼底多了几分坚定，“有什么好舍不得的，只要她能过上好日子，我也就好了！”
“那就好，这一回，我一定要让阮诺诺一无所有！”
高雯吃吃地笑出了声，阮天慧心头一震，莫非这女人也和阮诺诺有过节？
看这样子，好像是得罪了阮诺诺才沦落到这个地步？
妈妈什么时候和这样的人认识了？
阮天慧的脑子乱糟糟的，还来不及细想，便听到那女人拿出了一叠照片递了过去，“你们都记住，阮天慧其实才是那个从福利院领养回来的孩子，她阮诺诺，是一个JI女的女儿，被丢在街角，你看着可怜才带回家的，记住了吗？”
阮天慧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我才不是妈妈从福利院领养回来的孩子！”
当年她总是拿这句话去讥讽阮诺诺，怎么现在她成了这个被领养回来的了？
“妈妈，你快说啊！我才不是从孤儿院领回来的，我明明就是你和爸爸亲生的！”阮天慧拉着顾曼丽的手，她到底只是个高中生，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脑子没有那么快转过弯来。
她只知道自己的妈妈不要她了，竟然任由这个奇怪的女人信口雌黄，说自己是领养的。“你懂什么？”这一回顾曼丽却没有按照过去那样顺着她，反倒轻声呵斥了一句，大概是看她的神情太过焦虑，放缓了几分语气，“傻瓜，咱们这不就是这么一说么？你当年不是老羡慕阮诺诺的命好么？这一回，妈妈把她的命运给你夺过来好不好？”
“把她的命运夺过来？”
阮天慧彻底听不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夺？
难道说随便说一句自己才是那个被领养的，苏沐北就会爱上自己了？
自己就能成为隐龙巷里头被人捧在手心的宝贝了？
虽然想起来很荒谬，但这种把人的命运夺过来的说法却莫名让她有些激动……
窗外，不夜的城市灯火辉煌。
屋内，暖风习习，穿着华服，戴着价值不菲首饰的男男女女，觥筹交错，看得她迷了眼。
阮诺诺，你现在拥有的一切，真的都能变成我的麽？
隐龙巷
书房里，昏暗的灯光下，老爷子坐在摇椅上，半眯着眼假寐，听着身旁的老管家细细说着晚宴的安排，时不时点点头。
“接待方面，就由诺诺来吧。”
苏老爷子慢吞吞的下了决定，一直候在旁边的阮诺诺一愣，还没来得及表态，就听到苏沐北清冷的声音先她一步响起，“诺诺年纪还小，这方面的经验还少，我看还是让顾城来吧。”
老爷子一直耷拉着的眼皮掀开，眼底一片清明，并不看自家提出反对意见的孙子，反倒望向了一旁站着没动的阮诺诺，缓缓道，“经验少正好借着机会多练练，难不成这样的宴会以后都要请外人来帮忙？”
“顾城也不是什么外人，也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自然是信得过的。”
“隐龙巷的当家主母连个小小的商务晚宴都办不下来……沐北，你把诺诺保护的太好了，当年高雯那小丫头倒是跟着老张办过几次宴会，那时她的年纪也不比诺诺大多少，也没见她出什么纰漏……”老爷子低低地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倦怠，伸手揉了揉眉心，“罢了，既然你不放心，那就算了，终归这些事，该是你们年轻人做主了。”
“爷爷，我可以的。”阮诺诺出声。
苏沐北皱眉，脸上有些不满，但看着对方一脸坚定的模样，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苏老爷子闻言笑出了声，“看看，沐北，你还是小瞧了我们诺诺，我听说最近你这个特别助理做得很不赖嘛，长河也和我夸过你，说你基础打的扎实，性子也沉下来了不少。”
“爷爷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阮诺诺，不要逞强，这是几百人的宴会，不是你的生日晚会，由着你胡来，要是出了乱子还不是要我来处理？”
苏沐北低声呵斥了一声，神色有些冷峻，和平日里那个总是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要的阿沐完全不同。
阮诺诺这边正表着态呢，突然就被对方泼了一盆冷水，自然有些不开心，碍于还在老爷子的书房，只是抿着唇，没有当场反驳。
可是心里依旧难受。
她怎么就是胡来了？！
爷爷都表扬她了，为什么阿沐就不放心呢？
这段日子，她在公司也组织了大大小小不少活动，甚至还有几场小型的商务答谢会，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难。
她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些，在阿沐眼底确实显得十分稚嫩，但这也是她第一次那么努力的想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去做一件事。
况且这回的商务宴会是苏氏年年都要搞的，她以前和苏汐云也参加过几次的，基本流程没有什么大动的话，基本不会错的。
更何况，这不还有张伯在边上盯着么！
怎么可能会出什么乱子！
为什么阿沐就那么一副不信任自己的模样？甚至还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
这么一想，阮诺诺的心情更低落了，不服输的心情让她更是坚定了要接下这个任务的决心。
苏沐北看到她的小脸上浮起了几分失落，意识到自己好像是打击到了某个小团子脆弱的玻璃心，只好放缓了语气道，“后勤接待工作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简单，很复杂的，那天来的宾客那么多，你只需要站在我身边，以女主人的身份出席就好了，何必去做那些琐碎的事呢？”
“可是这些琐碎的事情总要有人做的啊。”
阮诺诺小小声坚持，苏沐北低叹了一口气，又不能把话挑明了说，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
他总不能告诉对方，当年高雯做接待和后勤工作时，甚至还被那些外头来的公子哥儿调戏并纠缠着喝了整整三瓶高度酒吧？
虽然最后也没有真的发生什么，但这样的经历，哪怕只是有一点点的可能性，他都不想要自己的宝贝去经历。
那天他应该也会很忙，总有顾不上的时候。
如果对方是以女主人的身份出席，那自然不同，可是……爷爷这样的提议明显是不打算在这次宴会上承认她隐龙巷女主人的地位了。
这个家伙又那么好强，拼了命的想要在爷爷面前表现。
虽说不知道这两人私底下有了什么约定，但他还是舍不得让对方有一丝一毫受委屈的可能。
“沐北，你把事情想太复杂了，再说了，老张和其他人都会看着诺诺的，又是在隐龙巷的地盘，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苏老爷子的声音不大，却也能听出有几分不悦。
苏沐北这次没再直接反对，眉头轻轻拧着，薄唇轻轻抿着，一张俊脸也绷着。
好半晌才叹了口气，“随你吧。”
“放心吧！我肯定会第一时间找你帮忙的啊！”
见他松了口，阮诺诺总算是放下了心，笑嘻嘻的回道。
“那就这么定了，诺诺，这是那天需要你特别关注的名单，你这几天有空的时候可以先熟悉一下。”
苏老爷子显然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从张伯手里头拿过那份名单直接递给了阮诺诺。
阮诺诺连忙接了，只是一旁苏沐北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
全程板着一张脸，浑身萦绕着低气压，仿佛别人欠了他几个亿似得。
阮诺诺偷偷瞄过去，却正好和他的视线对上了，漆黑的眼眸里隐隐透着几分薄怒，阮诺诺忍不住缩了下脖子。
生气中的阿沐……还是少惹为妙，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就惹对方生气了。
她这不也是为了早点得到爷爷的认可嘛！
能够像现在这样靠着自己的努力得到认可，对她来说已经是十分难得了，所以……哪怕阿沐会不开心，她也还是会坚持的。
苏沐北正生着闷气，突然觉得微凉的手指轻轻勾住了自己的小指，还微微晃了晃。
一低头，果然看到某个家伙对着自己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梨涡浅浅的，让他又气又爱。
只能瞪她一眼。
阮诺诺被瞪，立刻吐了吐舌头，低下了头，一副低眉顺眼的乖宝宝模样。
苏沐北：“……”
“好了，沐北，你也不要太拘着这孩子，你看她，从小就怕你怕的，和老鼠见了猫似得。”
老爷子眯着眼，笑道。
苏沐北心里冷笑，这家伙胆子大着呢，要真和老鼠见了猫似得，那倒好了，他也省心。
眼光睨过去，看到阮诺诺又对着自己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来，那无辜的小表情实在是让他哭笑不得。
算了，反正都是自己宠出来的。
老爷子说的也有道理，如果决定了要在一起，小团子的身份就不可能永远仅仅是他苏沐北的爱人，她还将是整个隐龙巷的女主人。
类似的事情以后还会有很多，自己总不能次次都护着她……
敲定了细节后，苏老爷子也乏了，直接让两人出去了。
暮色四合，因着临近年关，隐龙巷的红灯笼此刻又亮了起来。
一出了老爷子的暖阁，寒风便呼呼的刮过来了。
隐龙巷本就依山而建，平时的温度本来就要比市区低上几度，一冷一热，阮诺诺一出门就一个激灵，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起了一声的鸡皮疙瘩，“冻死啦！今天是不是又要下雪啊？”
“叫你多穿点你不听。”苏沐北冷哼一声，长臂一伸，将人直接捞到了怀里。
冰天雪地的，阿沐的身体就像是个移动的大火炉，阮诺诺忍不住就要往他身板缩过去，又有些犹豫，“要是被爷爷看到了怎么办？”
“刚才你拉我小指的时候你当他没看到？”苏沐北剑眉微挑，俨然是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有些不开心。
阮诺诺无话可说，索性直接窝在他怀里等张伯开车过来送她们回去。
有工人正拿着灯笼，在路旁一盏盏的调试，橘红色的灯光，哪怕在这么寒冷的冬夜，也依旧让人觉得温暖和熨帖。
这应该是她和阿沐过的第十一个年了吧，如果没有中间错过的三年，那便是她和他相识的第十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