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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寰风和阮琳,由于后者的受伤,形势恐怕马上就要见到分晓了。因为双方都已经停止不动了,很显然,这是准备着最后的放手一搏。

这一击过后,要么寰风毙命,要么阮琳毙命,几乎不会有第三种结局。

“如果你不受伤,输的人应该是我。”纵使情况万分紧急,但寰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这一句。

此刻的阮琳,脸上不在有那种放荡媚意,取而代之的郑重和凝沉,她的俏脸上,多出了一抹英姿,是巾帼不让须眉的风范。

缓缓抬起手中的凝脂一尺寒,在方才的互攻中,阮琳仅剩的四道无形箭弩器魂又被蛰息剑破坏两道,如今只剩下两道,阮琳不敢在僵持下去了,她必须要尽快做出一个了断。

既然单独的箭弩无法和蛰息剑抗衡,那么便两箭齐发,如果成了,那便是她阮琳的造化,不但能够将蛰息剑据为己有以代替不再完美的凝脂一尺寒,还可以趁凝金结界未成逃离此地。

如果不成,那横竖无非一死,造化如此,她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见得阮琳一改常态,寰风心里不由的便升起一丝尊重,且不管此女如何如何,单就速度之道的造诣,便值得寰风尊重。

“出手吧。”

寰风抬剑前指,话音落下,身形爆闪消失于夜幕之中。

同时,阮琳美眸中精光一闪,纤细如玉的手指猛然扣动凝脂一尺寒的扳机,两道无形之弩同时发射,却只带起一股螺旋劲气。

夜幕中,似乎有两道流星一闪而过,随后,爆响声连响两次,寰风飘落在地。

他胸前的软甲破出一个大洞,殷殷鲜血如同决堤般从肋处的伤口里喷涌而出,这一箭,竟是直接洞穿了寰风的胸肋,只差毫厘,便是心脏!

低空,阮琳静静悬浮,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手端着凝脂一尺寒,仍然保持着先前的姿势。

那张绝美的脸庞上,媚意早已不在,巾帼风范也消失殆尽,随之而生的,乃是一抹悲凉。

然后,她的脖颈间便绽开一条血线,虽然很细弱,但却实打实的存在。

似是一瞬间失去了生机,阮琳那玲珑的躯体便从低空中衰落下来。寰风眉头皱了皱,忍住胸口伤势所带来的剧痛,闪身上前,将之拦截下来……

就在刚才,那真正的电光火石之间,寰风一剑劈开了同时射至的两支劲弩,但两支劲弩的运行轨迹去与他想象中和看到的并不相同,他本以为那两道劲弩该是首尾衔接的先后顺序,这样才能够在寰风抵住第一支时压根没有任何反应时间便被第二支射中。

但实际上,两支劲弩却是以平行状态同时而来,寰风持剑直刺后方才发现,阮琳的精准计算,已然超过了他的预想极限,蛰息剑那薄薄的剑尖,刚好贴着两支箭弩之间微弱的缝隙而过,将两支箭弩分割开来。

由于受到外力冲击,两支箭弩便稍微改变了方向,由直刺寰风正胸稍微偏移,一支射向寰风心脏,另一支射向寰风肺腑。

而且,这两箭经过阮琳的精确把握,无论寰风如何闪躲,都必然有一支能够射中寰风要害,寰风能够做的,只是选择用哪里来承受此击而已。

留给他反应的时间极其短暂,可以说连眨眼功夫都不到。不过,寰风也不需要做出任何选择,他出手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保全自己,除掉阮琳为李寻连等人减轻压力才是最终目的,能够保住性命固然是好,如果不能,也要在临死之前拼掉阮琳。

所以,寰风选择了用心脏来承受此箭,因为这样的话他才有可能在身形受到冲击之后还存在斩杀阮琳的机会。

不过事情的发展使得寰风再度大感意外,就在眼看着就要同归于尽的最紧要关头,射向他心脏的那支箭弩突然失去光辉,显然是其中缺少了圣意操控,换句话说便是缺少了来自于箭弩主人那连接器魂的玄气。

缺少玄气之后,这无形之箭就变成了一支平凡的箭,寰风也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稍稍提身,让这支箭弩贴着心脏下方毫厘之处穿透身体而去。

同时,他的剑也已经贴上了阮琳的脖颈,以他的手段,足可以精准无误,甚至不深不浅的刚好割断阮琳脖颈动脉。

当时,意外再度发生了。

在已经出手到完成斩杀的瞬息间隙里,寰风看到了阮琳别样的一面,她像一个天真少女般的笑了,笑容里充满了解脱和欣慰。

不知为何,蛰息剑的剑锋便稍稍倾斜了少许,而这一剑,也同样是只差毫厘,虽割破阮琳的脖颈,但却贴着动脉掠了过去。

而后便是寰风落地了,停在空中的阮琳神色出现片刻复杂,旋即整个心神突然之间便放松了下来,新伤旧伤趁机“作怪”,无比的疲倦使得她再难有丝毫抵抗,直接从低空衰落下来。

在衰落到地面的前一刻,阮琳迷迷蒙蒙中感觉自己好像坠入了一个坚实的怀中,然而,她听见了一句话“我先送你离开。”

阮琳笑了,这种笑容是她从未有过的,再然后,她便彻底昏了过去。

三里之遥对于寰风来说只是几息时间而已,很快的,他便将阮琳送至凝金结界的范围之外。当然了,在有伤在身的前提下,这所谓的“很快”比平时慢了许多。

不知为何,他刚才就是不想让阮琳死去,他知道,先前那支劲弩突然失去玄气控制绝非偶然,至于到底是不是阮琳刻意为之,寰风则是不能确定了。

无法否认阮琳玄气不济的情况,但相比于此,寰风却更愿意相信是阮琳刻意留手。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寰风就是坚定的相信着,相信这个魔女,竟在最后关头放弃了斩杀自己的机会,选择了自己受戮于蛰息剑下……

放过阮琳让寰风心里产生一种舒畅感,但同时也产生了对李寻连等人的愧疚,他将阮琳送出安全范围的时间可能就是葬送李寻连等人的起点,所以,在回返之后,寰风不顾伤势和劝阻,执意强行发动禁锢之力,宁可修为倒退,也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且阻止张松溪!

寰风和阮琳之间发生了什么李寻连并不知道,此刻他已经浑噩到几乎崩溃边缘,七窍之中不断有鲜血渗出,精神更是陷入了恍惚。

但他听见了寰风和坤山简短的对话。

“我要强行发动禁锢之力。”

“不可!那样你的修为有可能会倒退,甚至,失去剑奴的资格!”

“我决定了。”

“……”

随后,便是破空之声,一种快到极致的破空之声。李寻连迷迷糊糊跟着喊出了一句阻止的话语,但话音未落,破空之声已然消失于百丈之外……

凝金结界施展到后期时,成型速度已经翻了数倍不止,放眼望去,方圆三里之内金光耀眼,整片地面都已经铺上了一层金沙。

视线中所能看见的一切,都是在此刻快速金化,无论砂石树木也好,禽畜活人也罢,对这种奇诡而又瑰丽的妙法,全都是无法抵挡。

脑海中不断传来反馈,是李家护卫中的一些兄弟们在哀嚎中化为金人,聚玄大阵立时危在旦夕。

由于聚玄阵的特征所致,结阵成员在阵型未散之前身体无法随意移动,否则将会直接导致聚玄阵崩离。

因此,他们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漫天彻地的金光向自己脚下蔓延,但,即便如此,李家护卫中仍是没有一个人擅自离开岗位。

此刻的李寻连,早已频临崩溃边缘,庞大的精神压力使得他七窍流血,头脑更是嗡鸣不已,纵使他极力坚持,估计也撑不了太久了。

更何况,凝金结界几乎就要大成,留给他们的时间也根本就没有多少。

人在绝境的时候总是能爆发出平时不具备的能量,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应该就是“意志。”

现在不仅仅是李寻连自己在面对着千钧一发的关头,连带四剑奴、李家千余护卫,全都处于生死存亡的边缘,情况可谓万分紧急。

凝金结界飞速增长,半刻不到,已然将包围圈缩小至三十丈之内,估计再有一盏茶的时间,便能彻底成型。

换句话说,李寻连等人的性命,也将会在一盏茶之后终结。

可是,密林之中还是没有传来任何生息,张松溪的藏身之处相当隐蔽,不仅是先行的肃却,便连强行发动禁锢之力后,前往支援的寰风,亦是没能找到他的踪迹。

在这种情况下,李寻连唯有当机立断宣布撤掉聚玄阵,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们被凝金结界慢慢吞噬,如果现在停手,也许凭坤山的能力,还可以成功将一些兄弟送出凝金结界之外。

不过,他的宣布并没有换来任何回应,碍于压力无法开口是其一,但李家护卫坚定不移的眼神却是在表达着呐喊于心中的四个字:“誓死追随!”

感动,这一刻即便是李寻连,眼眸中都开始湿润起来。

兄弟们的心意他能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但越是这样,他便越是不能看着惨景发生。

“坤山,我将会关闭聚玄阵,待得阵法崩离,你要在第一时间内尽可能的救人,能救几个是几个!”

李寻连低喝一声,这是他自大和四剑奴相识以来第一次以命令口吻对坤山说话。

闻言,坤山深深的皱起了眉头,皱眉说明他在迟疑,但终究,他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李寻连见状心里稍安,而后便是毫不犹豫的切断聚玄阵与自己的连接。李寻连作为阵眼,掌控着整个聚玄阵的运转,他这一点一旦出了问题,即便李家护卫如何努力,也绝对无法将聚玄阵继续维持下去。

登时,磅礴的压力消散,聚玄阵所形成的防御体系也瞬间消失。同时金色雪花的精神压力再度袭来,且比起之前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之所以会这样,乃是因为坤山执行了李寻连的命令。他也是将防御几乎全部收齐,在聚玄阵崩离的瞬间带着身边数人向凝金结界范围之外掠去。

以不动如山式催动的光幕环绕在坤山周身,形成了一个硕大的保护圈,里面罩住了十余名李家护卫。

不过,凝金结界如果能够如此轻易的闯出去,当年仅仅在江湖中亮相七天的张松溪,便也就不会留下如此大名了。

只见坤山护着众人便欲向结界之外突围,但当他行至金光尽头处时,一堵无形之墙却是硬生生将他挡了回来。

坤山眉头大皱,旋即尝试以玄气轰击无形之墙,但几番尝试之后却发现,那无形之墙根本就不是什么防御手段,至此,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何看起来如同阵法玄功的凝金结界会叫做结界了。

原来,不知何时,他们已经陷入了真正的结界之中!

也就是说,纵使你有天大的本事,不杀掉张松溪,此结界,便是破无可破!

远处,媚舞在呼喊着什么,坤山凝神细听,原来前者是见到他白费力气之后正在冲他解释。至于媚舞为何会知道这一点,看她和刀疤脸的动向便可得知。

只见两人之间的争斗已经停手,此刻正纷纷向着密林方向掠去。

没人想死,即便是刀疤脸也一样。眼下的他可谓是怒火升腾,因为从开始到现在,张松溪始终就没把他当做一个下属,甚至是一个人来看待。

这一次他和阮琳两人,分明就只是张松溪的棋子。为他创造机会拖延时间来施展凝金结界的棋子!

只要结界彻底成型,在场的所有人,有一号算一号,就都得被震死在这凝金结界之中,一同殉葬!

刀疤脸是何许人也,若不是身陷绝境无从选择的话他怎么可能甘心成为皇庭鹰犬,效忠二字,在他眼里向来一文不值。

如今性命危在旦夕,他便是更顾不得青霄皇用来制衡他们的手段了,于是便主动将凝金结界诸事告知了媚舞,议定先联手斩杀张松溪,之后在各自为营。

当此关头媚舞自然也是立即答应下来,说实话,她到并不是很在意李家护卫的生死存亡,因为所有人加在一起,都比不过一个李寻连。

为救公子,即便刀疤脸说的是谎话,她也必须暂时相信权且一试。

得知这一点之后,坤山便又立刻回返场中,再度撑起防御为众人苦苦支撑。同时媚舞和刀疤脸的身影也已经闪入林中,一起加入了寻找张松溪的行动之中。

见得眼前的一幕一幕,李寻连突然心生悲凉,此刻凝金结界已经包围至五丈之内,只消片刻,便会将所有人凝成一块金坨。

他的悲,倒不是悲在生命将尽,他是在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如果不曾选择下山,如果再在神剑峰安心呆上几年,他便不会结识这群兄弟,更不会让他们因为自己为陷入绝境……

五丈、四丈、三丈……

凝金结界的包围圈越来越小,在场的每个人甚至都感受到了那种沉重的金属气息正在向自己侵蚀而来,死亡,将在下一刻侵袭而来。

便是这个时候,密林中突然响起了暴喝之声,听声音是肃却的声音。在暴喝之后,密林中便又有剧烈的玄气波动涤荡开来,霎时间整片密林都被冲击的树木摧折,一股强劲之极的气浪辐射开来。

再然后,不只是李寻连,所有人似乎都听见了一声腊月寒风也似的呜咽,寒风过后,距离他们不到半丈的凝金结界,终于停止了蔓延趋势……

“刀剑无眼,你敢背叛我!”

密林中传来怒吼,随后一道肥胖身影冲天而起,几个闪身便消失于夜色之中。

在他身后,寰风紧随而去,但刚刚升至半空,身形便是猛地一颤,旋即跌落下来。

比起上次的赤铁矿场一战,在没有足够玄气支撑下强行发动禁锢之力,这乃是相当于自残的行为,成功逼迫张松溪放弃凝金结界之后,巨大的反噬之力涌入气海,使得寰风立刻陷入了无比虚弱的状态之中。

不过好在,一切终于是结束了。

今晚的大战,双方都损失惨重,当然若要细算,还是李寻连方面更加是亏一些。

幸存的李家护卫们脸上露出绝处逢生的神情,几乎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是颓然坐倒,便连刀疤脸都忘却了逃走,直接在原地愣起神来。

回想起来也的确让人心惊,只差那么一点,在场的所有人就都得葬身在这凝金结界之中。

须臾,肃却和媚舞扶着已经几乎陷入昏迷的寰风来到李寻连面前,实际上此刻不只是寰风,肃却和媚舞已经频临强弩之末的边缘,李寻连更是精神无比疲惫,若在强撑一刻,可怕都得落得个神识崩乱的地步。

几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按照坤山之前所说,寰风这一次强行发动禁锢之力,很可能会让他修为倒退,甚至失去剑奴资格。

剑奴资格是什么李寻连并不清李,但寰风无限接近甚至足以抗衡神海的修为若是倒退到灵溪境,这将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

“公子宽心,寰风不会有事的。”媚舞见李寻连忧色过重,便开口安慰道。

李寻连刚想说话,后方却传来了脚步之声。

回头看去,却是阮琳正慢慢的向此处挪来。之所以用挪形容,是因为此女伤势更重,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她,脚步虽然已经飘忽,但却坚定不移!

媚舞见状便下意识的将手按上剑柄,但她刚想所有动作,衣袖却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却是寰风……

“她……没恶意……”

虚弱的声音从寰风口中传来,谁也不知道寰风是怎么确定的,但大家都会选择相信他。

阮琳挪了好久终于来到众人面前,她先是静静的看了寰风一会儿,而后才对李寻连说道:“我来顶替他的位置。”

这句话说的很是突兀,以至于大家都是一愣。更何况,方才她看向寰风的目光中涌动着的脉脉温情,更是让人费解不已……

见得众人面露诧异,阮琳便又解释道:“寰风在短时间内应该无法再跟随你们南征了,我来代替他。”

实际上她再说第一遍的时候众人便有所猜想了,之所以诧异是不太明白阮琳为何要做出这个决定。

似乎是看出了众人的心思,阮琳那张因伤势而煞白的俏脸上竟然泛起一丝红晕,但语气却很坚定的说道:“不仅要代替他,等他伤好之后,我还要嫁给他!”

轰!

每个人都脑海中都好像引爆了一颗炸药,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都流露出一种听错了的神情。

“也许你们无法理解,我也不想和你们解释,不管你们信不信得过,不管寰风对我是什么看法,这件事,我已经做出决定,且会当做毕生追求的目标。”阮琳抿着嘴,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放荡成性的莲花宫媚术宗师,而是一个用情至深的孤独女子。

“我信。”

李寻连突然开口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相信这个就在不久前还与张松溪为伍的恶毒女子,但他就是相信。

当然了,嫁给寰风这件事还得当事人亲自抉择,但阮琳暂时代替寰风的位置,他作为客栈公子,却是能够决定下来。

不为别的,就为方才阮琳眼眸中闪过的那一缕热忱和坚定,李寻连知道,她是发自内心深处的想为寰风完成寰风不得已而无法完成的事情。

“帮你们杀掉成王,这样,我在你们眼中是否就可以洗白了?”沉默了一会儿,阮琳突然怯生生的问道。

用怯生生形容也许不太贴切,但她的语气便是那种感觉,好像是在担心自己的过往永远都无法被李寻连等人接纳,更像是在心底期盼着有朝一日她能够为众人所收容,不带偏见,不带敌视的接纳在这个集体当中。

准确的说,应该是阮琳希望她在将来的某一天,能够以寰风妻子的身份被李寻连等人认可。

“世间善恶无从分辨,我知道你之前曾杀过很多人,我也是,他们都是。”李寻连引着阮琳扫过众人,顿了一下,又道:“杀人分很多种,因情、因仇、因欲、因利,这都无可厚非。我杀的人中有许多也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辈,其实很多时候静下心来想想,何谓道义,真的难以尽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