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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碧抱着新剪摘的腊梅进门时,我正在系披风,她将腊梅插入花瓶,望一眼窗外的溶溶月色,笑着问我:“这个时辰,可该就寝了。怎么公主睡不着,贪恋今晚的月色要出门?”

我闻言眼中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罩上披风后的帽子,面容深掩,提了一盏宫灯,“只怕这会儿睡不着的不止我一人呢。丹碧,你随我上漪兰阁一趟。记住,是悄悄儿去。”

“什么?上漪兰阁?”

也莫怪丹碧吃惊,漪兰阁,正是云墨妩的住处。

我到访的时候,云墨妩正斜倚而坐,姿态悠闲地赏玩着案上的兰花盆景。而她面前的桌几上,摆放着几碟点心,一壶暖酒,还有两只琉璃夜光杯,分明是早料到了我会前来。

我嗤声笑了笑,扬声道:“天色已晚,怎么四皇姐还未入眠,竟有赏花的好兴致?”

云墨妩抬头,目光与我轻轻一碰,并无惊讶的神色,笑意盈盈:“七妹来了,可真是稀客。这帮奴才也真是的,怎么也不通报一声,好让我到门口去迎一迎。”

话是这么说,可刚起身,她就挥手遣退了殿内所有的侍女。我如何会不懂她的意思,递个眼色,示意丹碧守在门外,独自进去。

解了披风扔在衣架上,我在她面前坐下,举起酒杯到她面前,轻笑问:“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你这促狭的丫头。”云墨妩笑着给我斟上酒,亦给自己满上,两人轻轻碰杯,一饮而尽。

她复给自己斟满,却不再送入口中,只是举杯轻轻摇晃着,眼底流光潋滟,带着几分醉意,“七妹,自从那日出宫回来,咱们姐妹间许久不曾这般坐着好好说话了罢?”

我一怔,想起幼时时常与她这般对月喝酒谈心,心底亦有些感伤,自顾倒酒,浅酌一口,语含讥讽:“是啊,墨迟今晚还能坐在这儿与四皇姐对酌,当真是大幸。”

云墨妩蓦然抬头,眸染水雾,“七妹,我……”

我嫣然一笑,忙仰首饮尽杯中之酒,想借此掩去眸底的泪光,喝得太急,喉咙火辣辣一片,竟烧得心口都微微作疼起来。

我的泪扑簌簌滚落,笑道:“从前之事,不必多提。我今夜前来,只为和四皇姐道一声‘多谢’,告辞。”

起身抓起披风,我踉跄着步伐就要走,手腕一紧,回头撞见同样泪流满面的云墨妩。

“是,我承认我喜欢夜帝。错只错在,我不该因爱生妒,对七妹起了歹心。从前之事,是我对不住七妹。七妹,我错了,你原谅四皇姐,让我们还如从前那般做好姐妹,好么?”

我的泪掉得愈发凶,回身一把抱住了她,失声泣道:“四皇姐,我一直在等,等你亲口承认。你怎么会不明白,你喜欢的男子,我绝不会与你相争。而只要你肯表露悔意,我就一定会原谅你的。”

“七妹……”

姐妹相拥而泣,尽释前嫌。

云墨妩替我细细擦干泪痕,忽而贴在我耳边低低说了一句,我面色大变,失声喊:“什么?四皇姐你是说,夜帝已派兵驻扎晋国边境,意欲逼迫父皇同意将我许配给他

来时,月华皎皎,光芒如日中天;可离开时,却是浮云蔽月,天地间光辉尽失。一切皆如兴衰荣辱,系于一刹之间。

我抬头望月,不由叹了声气,沉默地走出了漪兰阁,显得有几分心事重重。丹碧瞧出我眉宇间的忧色,却也不敢多问,只提着宫灯在前头为我照明。

不知走了多久,我停在路边,攀着一支腊梅怔怔出神。

梅林里横斜的幽暗枝影交错一地,萤火飞舞其中,明灭扑闪间,衬得花颜冷艳,暗香浮动,无声却是动人。

我不由心动,举步就要入内。

“公主,您走错方向了,这条并不是回紫宸宫的路。”丹碧终忍不住出声提醒我。

我望着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眸色茫然地打量着四周,确实不是回宫的路。可谁人又能告诉我,我的路在何方?往哪里走,才不是错?

倒是宫径两旁摇曳生辉的灯笼教我眼前一亮。纵是月华无光,然而皇宫大内,处处皆有灯笼照明,我的来路,想来亦不会走得很艰辛。

如此一想,愁闷的脸上亦现出了淡淡的笑颜,我吩咐道:“我想一个人再走走,丹碧你先回去罢。”

“这……”丹碧蹙眉,十分为难地看着我。

我不以为意地挥手,“回去罢。这儿是皇宫大内,难不成你还担心会突然冒出个刺客来伤害我么?”

丹碧无法,只得依我,临走前不忘嘱咐:“公主莫要滞留太晚,早些回宫。丹碧会在宫里掌灯等着公主回来的。”

深夜里,有人愿意守着一盏烛火等候你的归来,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我心头暖烘烘的,微笑答:“好。”

此处乃是宫中偏僻之所,这梅林无人照料,早已荒废多时,不想今夜偶遇却有这般动人的景致。脚下绣花鞋踩在枯枝上发出“嘎嘎”的声响,惊得林中萤火虫尽数飞跑,根本捉不到。无计可施之下,我只得脱鞋置于路边,轻手轻脚地蹑过去。愈深入其中,愈发静谧,我屏气正要扑过去捉住那只萤火虫,身形却骤然僵住。

林中有人!

“主上有令,三日之后,依计行事。”那人声音压得极低,但依稀可辨是一名男子。

“知道了。你快回去,以免教人发现了行踪。”

“是,大人一切小心。”

不知为何,我竟觉得后者说话的声音有些耳熟。三日之后,那不正是秦珩与沈沐昕约定的时间么?难道会出什么事?心下分神,便不小心踩动地上枯枝发生不大不小的声响。

“谁?”那人大声呼喝。

不加细想,我转身就跑。黑夜之中,我不辨方向而行,心跳如擂鼓,攥了一手冷汗。

“啊!”突然,我重重跌倒在地,回头一看,脚上仅着的薄袜早被枯枝勾破,鲜血淋淋,一阵钻心的疼痛袭上心头。

脚上负伤,我已是强弩之末。可身后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我该怎么办?

我咬唇,努力振作扶着树干站起,却在半道疼痛难忍重跌回地面,眼底不禁浮上一层水汽。低低吸气,我忍痛将双脚拉近身前,借着微弱的光线察看伤势,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右脚脚心赫然划了一道两寸来深的伤口,鲜血汩汩而来,痛得我眉心皱作一团。一转念,原本苍白的脸愈发白了几分,伤得这样重,一路跑来想必已留下不少印记,那么那些人找到我只是迟早的问题罢了。

是继续振作奔走呼救,还是坐以待毙?可我,还能跑得动么?又能跑多远呢?

心念一转间,我已有了决断。

“沿途有血迹留下,那人受了伤,一定跑不远,快追。”

男子阴恻的声音在耳畔呼啸而过,脚步声渐行渐远。而我抱膝躲在树干后屏气凝息,一动不动,不敢弄出一丝声响,亦不敢贸然起身。

两名黑衣人追出了梅林,却不见人影,只瞧见路边摆放着的一双绣花鞋。

其中一人拾起那双绣花鞋,微微蹙眉,喃喃自语:“难道是她……”

另一人问:“怎么了?大人。”

此时有巡夜的羽林军持灯远远走来,其中一名黑衣人忙推了同伴一把,“有人来了,快走,此事我自会善后。”

“是,大人多加小心。”

话音落,黑影一闪,那人已消失在眼前。

黑衣人忙将那双绣花鞋纳入怀中,闪身躲入梅林,堪堪避过了羽林军的巡查。待羽林军走远后,他方扯下面纱,露出一张熟悉的俊颜。

听着林子里的鸟虫鸣叫,我又是害怕又是委屈,也不知就这样抱膝树影里坐了多久,只知道到了后来,双腿皆已麻痹,就连站起来都显得吃力。好在脚底的伤口在我的胡乱包扎下已止住了血,疼痛虽说不减分毫,可勉强还能走动。

四下里寂静无声,就连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我估摸着人应该已经走远,挣扎着爬起,扶着树干一瘸一拐地走出梅林。夜里的风沾上露气,吹在身上凉浸浸的,披风已不足以御寒。我冷得直打颤,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坚持下去。哪怕不为自身着想,也要为了沈沐昕保重自己。

青石小径上,女子拄着一根拐杖一瘸一拐地走着,清瘦的背影被月光拉得老长,双脚打赤,右脚上还缠着从裙衫上撕下来的布条,身上血迹斑斑,妆容很是狼狈。

“墨迟……”有人喊我。

我蓦然抬首,只见前方灯火阑珊处,一身白衣飘飘的男子提灯而立,面容温暖。

被人追杀身后的时候,我不曾落泪;负伤跌倒时,我不曾落泪;躲在冷风里瑟瑟发抖时,我不曾落泪;可见到他的这一刻,我的眼泪却忍不住汹涌而落。我想,此刻的我在沈沐昕眼里必定很狼狈,很难看。

泪眼朦胧中,我隐约见着男子走到我面前,以指轻轻拭去我的落泪,歉责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只是摇头,扑进他的话里,任由泪水打湿他的衣襟,“不晚的。沐昕,见着你,我便安心了。”

那一刹,沈沐昕用力地拥紧我,彷佛恨不能将我揉入他的体内,永不分离。我便知道,这个男子,他是在意我的。

许久,他轻轻松开我,转身弯腰蹲下,轻声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我缓缓伏到沈沐昕的背上,圈住他的脖子,望着前方的漫漫长路,我笑道:“沐昕,你背着我,我真希望这样的路永远没有尽头。”

沈沐昕的背影一僵,随后道:“你就不怕,我引你前去的……是地狱?”

寂寂夜空下,我笑颜烂漫,大声道:“有你在身旁,就算是下地狱,我也心甘情愿。”

真的。下地狱,我也心甘情愿。

夜,很静很美。浮云被风吹散,皎月重现,青石小径上浮动着细碎清辉,若一湾清浅流动的银河。

遇见刺客时,我巴望不得着能有人早些找到这里,救我脱离险境。可是此时此刻,我却只希望万物俱消,独留我和沈沐昕静静感受这一刻的安宁。我想,沈沐昕沿途不语,当是与我一般的心意。

一时忘情,我不禁闭眸轻轻哼起母后幼时哄我入睡时的歌谣,“君若天上云,

侬似云中鸟。

相随相依,

映日御风。

若湖中水,

侬似水心花。

相亲相恋,

与月弄影。

人间缘何聚散,

人间何有悲欢。

但愿与君长相守,

莫作昙花一现。”

月色如歌,一首浅显大胆的民谣伴着我清脆婉转的歌喉萦绕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动人。

许久,待我唱罢,听得沈沐昕如叹息一句:“公主的歌,唱得真好听。”

“真的么?我小时候淘气不肯听话,母后就唱着这首歌谣哄我入睡的。你若喜欢,以后我天天唱给你听,好么?”

沈沐昕明显迟疑了一下,方轻轻答一字:“好。”

我不禁笑了,复轻轻哼起方才的民谣,然而此时心境与彼时却是大不相同了。

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天底下的女子,莫不做此次念想罢。

然而,再远再长的路,终究会走到尽头。

当远远瞧见提着宫灯,站在宫门口守望的丹碧时,我的心里霎时涨满温暖。

“公主。”丹碧扔下宫灯,兴奋地朝我跑来,然而见我裙衫扯得七零八碎,血迹斑斑,不由着急得哭起来,“公主你受伤了?怎么会弄成这样?都是丹碧不好,不该独留公主一人的。”

我忙以指点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小声点,别让其他人听见了。若传到母后耳里,你们准会受罚的。”

丹碧忙捂嘴不敢再喊,眼泪却顺着指缝吧啦吧啦滑落,哽咽道:“公主都伤成这样了,还为奴婢们设想,丹碧……”

我忙笑着哄她,“好了好了。沈侍卫还在呢,就不嫌难为情么?沐昕,放我下来。”

沈沐昕弯腰,小心将我放下,不想怀里却滑落一物,不斜不倚就掉在我面前。

我一时好奇,便伸手拾起,一看之下,不禁色变,“这不是我的绣花鞋么?怎么会在你那里?”

玉漏更深,弦月西沉。这个时辰,宫人们皆已入睡,我出门时原就无人知晓,此刻更加不愿惊动众人,只吩咐丹碧去取了药膏来替我清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