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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策盯着斜插在窄桥前一行石板字,过了许久,才收回视线,继而大步走向窄桥。

就在她站在窄桥上的一瞬间,无数灵气凭空出现,化作荧光缠绕在她的身遭,转眼就将整个人淹没。

一阵啼哭响起。

云策愣神地看着面前的一张陌生的人脸。

又是在幻境么。

“是个女孩,女孩!”

男人兴奋的声音响起,转瞬云策就觉一阵晃晕,再映入眼前的,又是一双慈祥的眉目。忽地云策又觉脸上感到一阵温暖。

女人抚了抚婴儿的脸颊,慈爱地笑道:“女孩好,你看着眉目,像极了夫君你。”

“先就叫她阿云吧。”

云策只觉身上盯着两道视线让她浑身不自在,她想呵斥他们,却没想开口又是一阵啼哭。

“乖,不哭,不哭。”

女人温柔的将云策抱在怀里,属于妇人的乳香飘至了鼻息,让云策忽然觉得有些安宁。她心底清楚,这不过是往生殿的四劫,但自己依旧忍不住的动容。

在这份久违的安详之中,婴儿依偎在母亲怀里,沉沉地闭上了双眼。

现在她只不过人界之中最普通不过的一个村子,成了一个凡人。

她就像所有初生的婴儿一样,在父母的陪伴下,学会了爬行,走路,咿呀咿呀的开始说话。

“叫娘亲..娘,亲。”温柔的女人坐在院子内的摇椅上,坚持不懈的教着怀中七八月大的孩子。

“娘...”

婴儿歪着脑袋,似是极为艰难的吐出了这个字。

“阿云会说话了!”女人惊讶的合不拢嘴,眼眸转瞬就生出了无限欣喜。

只听砰地一声,旁边正才劈柴的男人也惊得将斧子扔到了地上,匆忙的跑过来伸出手,却又将手收回去在衣衫上猛地擦了两把,最后蹲在女人身边,憨笑道:“阿云像极了你,才七八月大就学会了讲话,以后一定要将她送到镇子上的学堂里去。”

“乱说什么呢。”女人眸子娇嗔地瞪了男人一眼,复而又叹道,“学堂说要的花销不小,哪是我们能承受得起的!”

“不怕。”男人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捏了捏婴儿的脸颊,随而坚定的说道,“我苦点没关系,只要你们母女好,我就好!”

说完这句话男人又傻呵呵的笑了起来,旁边的女人也浮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云策恍惚地看着这普通凡人的一男一女,下午的斜阳打在他们脸上,让她看的有些模糊,却倍感亲切。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些都是她从没有体会过的。

她鼻子一酸,紧接着又是一阵啼哭响起,女人和男人顿时一惊,慌忙地拍了拍婴儿的背,轻言细语的哄着。

哪想到他们越哄,啼哭声反而越来越大。

但父母仍未察觉,始终耐着性子小心翼翼的哄着,直至很久,婴儿许是哭累了,才在她们怀中睡去。

春夏秋冬,四季轮转。

男人和女人手上的老茧日益可见的变厚,为了让自己的相公轻松点,女人也不顾阻止,开始织起了布。

一日一日下来,终于在云策七岁之时,男人从柜子里拿出沉绵绵的一个钱袋,仔细的怀揣在兜里,去了镇上。

女人拉着云策担忧又急切的在屋中来回踱步,云策扯了彻嘴角,她其实很想告诉对方,不上私塾也没关系,自己会认字。

但女人丝毫没有这么想,见云策苦着一张小脸,只道是她紧张,复而松懈下表情,安慰起她来。

过了半日,男人终于再次出现,瞧他脸上一脸欣喜的样子,女人就知道成功了,随即也露出笑容。

男人兴冲冲的走进了房门,将小女孩抱起来在空中转了一个月,随而对女人笑呵呵的说道,“今天把鸡杀了庆祝庆祝。”

一向勤俭持家的女人,今日也反常的没有拒绝,笑呵呵的点了点头。

这一切都让云策心中生出一抹别样的情绪,脑海里忽然蹦出“幸福”两个字眼。

是的,此刻她莫名觉得幸福和温暖。

即便她现在只是一介凡人,即便这是普通不过再普通的村庄。

云策去了镇上的私塾,如男人和女人的祈愿,她的学识和悟性让私塾里的老先生赞叹不已,成了私塾里最优秀的学生。

但这份欣慰和快乐,没有挨过几年,就迎来了转变。

男人要死了。

为了攒钱,男人相比以往更加的卖力做活,早起贪黑,日经月累,终于患上了风寒,而此时他们已经没有钱去请大夫医治。

只不过风寒而已,为什么会死?

云策站在床前,看着奄奄一息的男人,一股无力之感油然而生。

若在现实,她只需要一个仙术就可以让男人好起来,但现在,她只是凡人,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步入死亡。

她从不怕死亡,但现在对死亡却是恐惧的,她害怕死亡将这个人带走。

这是她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生命的脆弱。

凡人就是六界中的浮萍,不堪一击,一沉即逝。

男人在云策的注视下笑了笑,最终还是闭上了双眼,走的安详。

失去了他,整个小屋好似都没了温度,女人看着云策仍是温柔,只是眉目间有着挥不散的哀伤。

没了顶梁柱,光靠女人织布的钱不足以维持他们的生活。

这也是云策头一次意识到钱的重要性。

在私塾先生痛心的目光中,她放弃了继续念书,拿着剩下的一笔钱做起了生意。她的记忆一直都在,白手起家这件事难不倒云策,这三十年来她便一直在经营。

时光荏苒,镇上的一家小铺开起了分店,最后又开到了大城,母女两已从村庄搬到了城中的富家宅邸。

但女人仍是忧愁,终于在云策三十岁的时候,没有挨过去。

女人走的前夜,曾拉着云策的手,忍住眼泪,唉声道:“是我们拖累了你,阿云本该有更好的前程。”

云策对这句话不置可否,却还是笑着安慰女人。

等到第二天,她如往常一样推开房门,发现女人安详的合着双目,没了呼吸,一顿不顿,登时愣了愣。

她知道女人已经死了,却没急着叫人,而是反身走到铜镜面前,不由地抚了抚眼角的细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