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烛光摇曳，忽明忽暗的光束照在沉睡的两人身上，香甜的睡颜是这世上最为能够显示出心灵安定的表情了吧？
外头的芝华在月色之下看着铜盆里头的衣物在火舌的吞噬下渐渐消逝，随着火焰的噼啪之声，衣物燃烧的灰烬在微风的吹拂之下扬起，调皮的将芝华白净的小脸沾染上了黑灰。
芝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火盆之中的一坨黑灰，她是不是用火钳子翻动火盆之内的衣物，这火盆之中有着大量的木炭和黑灰。
这是老爷时常用来烧去书信的火盆，她只有在老爷需要的时候才会将它捧出来，一般是不需要将里头的积灰给清理干净的，所以她只要等到衣服烧尽之后将衣服烧出来的灰烬压在那些木炭之下，让这痕迹不让人发现便可。
她想起方才将衣物扔进火盆之时，那瞬间扬起的脂粉香味夹杂着烧焦衣料的气味，她便觉得一阵反胃。
她更为心疼起新认的两个小妹，特别是阿静，从小便浸淫在这样的场合，还能有这样好的性子，实在是出淤泥而不染，不由更怜惜了几分。
月色渐明，夜幕更沉。
芝华将一切处理妥当之后洗漱完毕，已经觉得浑身酸痛，比以往做粗使丫鬟的时候还要累上几分，人可真的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好久没这样累过，就有些受不了了。
她轻手轻脚的回到房中，将烛火按熄之后便打算上长榻，可是在借着微弱的月光摸到长榻旁的时候却一愣。
原来入手的不是被衾的触感，而是衣料，这两人……
芝华莞尔一笑，看着两人沉沉的睡颜，心中没由来的一暖，明明，这些是她们本应该做的，可是为什么本该凉透、强硬的心，这时候突然柔软起来了呢？
芝华突然觉得这个世间变得一派静谧，心灵就像被洗涤一新一般，整个人就如羽毛般清爽，就像是她头一次真正的脱离了肉体似的。
夜色在时间的流逝之中逐渐浓郁起来，又同样随着时间而变得清浅起来，黎明时分的天空显得苍白，连空气都带着几丝荒凉之意。
凉薄的这个世间，在这个城里的无数个角落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打鸣之声，那天边的鱼肚白也像是受到了召唤一般拉起了一轮温暖的黄蛋。
沉睡之中的人们纷纷睁开了惺忪的双眼，被衾翻动的悉窣之声也逐渐响了起来，而昨日才认识的芝华三人也不例外。
“芝华姐？”
鹿脂莜和阿静也已经醒来，不过昨日的惊慌劳累还是让她们的精神重压负担过大，这时候的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眼皮也沉重的就像是有千斤之石压着一般。
“你们再睡会儿也没事的，下人没有早餐吃，你们还要忍到中午才行，如果今天得空的话，还能用自己的钱托旁人帮我买点吃食回来，这样就不用一份份例三人分了……”
芝华一边将丫鬟的衣裙穿在身上，一面对两人嘱咐道。
“不了，我们平时也是这个时候醒的。”
鹿脂莜将阿静推下床，让她瞬间清醒，
“阿姐你的针线盒在哪儿？我们身无长物，只有一手针线活能拿出来帮你一些忙了。”
鹿脂莜手脚麻利的开始收拾她和阿静换下来的衣物，将衣服叠好放在长榻之上，向着芝华道。
芝华沉吟片刻道：“我这儿就没有什么需要你们帮忙了，不过你们确实要筹备些东西准备日后上路。”
“那针线的钱等到我们手上有东西了再扣……”
芝华摆手：“不必了，这些东西还算什么。”
鹿脂莜将手伸入自己肚兜里头，颇为不好意思：“出来的时候我其实偷藏了一些东西。”
芝华和阿静目瞪口呆的看到她掏出一个超级大的荷包，里头叮铃哐当的，显然是有不少首饰。
“我其实不大懂得这些贵重的东西的价值，只知道留些金灿灿的东西下来，我本来想着那老鸨是不会舍得给我多好的东西。”
芝华接过大荷包，将里面的东西全数倒出来，仔细看着里头的每样东西：“这些……这些……”
“怎么了？”鹿脂莜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青楼里头的东西，如果外头有镀金就不错了，更何况她这种还未为青楼带来什么东西的人，身上能够卸下来的东西能值上几个钱？
芝华觉得自己双手都在颤抖，虽然说她这个大丫鬟也同时掌管着老爷的私库，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了，但是也算是见过世面了，没想到看到这么多纯金的首饰还是抑制不住。
“这些……都是纯金的啊！”
“什么？！”
不知鹿脂莜，连阿静也都惊讶的张大了嘴。
“没想到那个老鸨的面子工夫倒是做的不错。”
鹿脂莜以为这些东西那么沉不过是掺了很多杂物的杂金，在她看来能熔出一小粒的金她也是满意了。
“这些大概值多少钱？”
芝华苦笑道：“我虽然能够看出这是纯金的，可是要我估量它们的价值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那……”阿静说道，“不如送到外头的铺子里头让人帮着看看。”
“不行。”
芝华和鹿脂莜异口同声的说道。
她们说完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对对方的欣赏。
“为什么……”阿静没想到两个人如此一致的反驳，亏她还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呢。
“财不外露。”鹿脂莜道。
“没错。”芝华赞同鹿脂莜的观点，“而且这事除了我们三个，谁也不能说，我们都是弱质女子，而且对这行情也不是很懂，若是被人诓骗了都算是好的，若是有个万一……”
“什么？”只有阿静这个除了伺候人什么也不明白的女娃娃想不明白。
芝华和鹿脂莜的视线对上，两个人都明白最差的后果：
“杀人越货。”
阿静被她们的神情和语气吓了一大跳，险些没有哭出来，不过经历过昨日那一遭，她已经成长了很多了，至少死这个字不再是遥远而可怕的，毕竟有的时候，会有比死更为可怕的存在。
“那……”
阿静颇为遗憾的看着这堆首饰，若是不能换成钱，这些首饰也没有什么用处，还不如些吃食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