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先是迷惑，接下来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躬身到底，领命急忙出去了。等人出去，陈璘这边笑了两声，然后脸上笑意散去，还是叹了口气，他很无奈。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水师提督，他手下只有那么几条船，现在皇上又新设立了广州府特区，新任命的广州府特区总督，他当然要探听一下上面的态度。
…………
郑士其在戚继光手底下当过副指挥使，郑氏家族有庞大的海船队，商人看到的是利润，这些大船装载的货物多，而且不用担心在海上遇到什么海盗，也就是说跑一趟就是赚一趟的银子，原本海运是是十成中四成的把握，有了这大船，怎么也能到个七成，比起这个船队，这钱庄和保险行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江南富豪，两淮盐商，南京勋贵。
广大海域，但一处地域也就是这么多人活动吃饭，一家吃了，其余的就没得吃，郑家势力这么大，如果别人想来吃口饭，那么十有就是被灭掉的下场，大家都识趣的很。
好在不做海盗，也有他们发财的地方，江南这边通过广州府向外输出的货物可是不少这时候就显出郑氏庞大海船队的好处，凡是想运货的人都是要在郑氏保险行领个旗子，挂个名号，还要有保人，然后才能由郑氏承运海货。
这算是凭空多出一笔费用，很多在海上自由恢了的人也不愿意受这个约束，倒是和那些贪小便宜的商人们一拍即合。
不过，没了担保和约束，到了海上，什么可都是不好说了，在损失许多货物之后，商人们终乖了，郑代保险行这笔费用就是为了大家少风险的，而不是为了雁过拔毛。
运一船糖去倭国，一次就能有四倍的利润，丝绸也有三倍以上，有很多稀罕货物甚至能到十倍。
倭国金银盛产，加上这个因素，利润更高。现在货物能够大量的输出，实际上是把这个利润打低了。
当然，利润的确是低了，可总量大了，发财的人多了，好处更大。不过，原本那些把持暴利的人却是受到了损失。
万历十七年开始，在海上兴风作浪的海盗一般都是这些人在背后操持。海盗们专门盯着广州府出去的商船动手。
一时间损失不少，保险行把广州府前期收上来的平安银子还有卖地收上来的银子贴了许多出去，才算是打平。既然有这么大胆的海盗，那郑氏家族这边也不会手软，郑士其这边领着船出去清剿，在海上或者是护送。
这么严密的防范，固然动手的少了，可海上居然没什么斩获，海盗们鼻子居然这么灵。
郑士其可不认海盗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察明形势，他很快作出了判断，仅凭海上清剿还不够，还要在陆上着手。这时候就显出来他的本事了，他对岸上的江河都是熟悉，知道何处可以藏身，何处又是谁家的窝子，再加上锦衣卫朱军的配合，连续扫荡了十几个贼窝，市面上终于是太平了……。
海盗背后的主使者也一个个被揪了出来，让朱军惊讶的是，这些人颇有几个是官宦缙绅之家，有的在本地还颇有贤德恭谨的名声，却没想到他们都是在海上颇有实力的豪商人物，商匪一家。
朱军经过这件事，有些明白了，为何谭纶、戚继光等人扫平了东南倭寇之后，还有这么多人反对开海，搬出种种通或者不通的理由支持继续禁海，仔细追根溯源，搞不好都是和江南豪强之家有这样那样的关系，只要禁海，这暴利就能保持，怪不得开海禁之后，朝堂上反对的声音就是不绝，开了海，走私的暴利就没了。
吕宋对汉人的大屠杀，让商人们没想太多，他们只是觉得这件事实在是让人嗟叹，值得同情。
说的诛心些，也是个谈资，回来大家聊几句，感慨同情一番也就罢了，生意该做还是要做。也有一两个有血性的，也就是不要和西班牙商人做生意了。
海上回来的人，在广州府是有个规矩的，回来过卡子的时候，除却清点货物完税，还要将自己在海上和外洋港口的所见所闻大概说说。这么做虽然没什么好处，可能跟广州府的官员和和气气的聊天喝茶，拉拉关系，对商人们也不是坏事，好歹也是个放松。广州府负责此项工作的人都是锦衣卫布下的坐探，所得到的消息都成册报上去，汇总到朱军的官署。
白五已经来到广州府特区总督官署，看到门外森严的护卫他也不敢乱闯，只是走到二十步远，看着护卫要来驱赶的时候，直接跪下磕头，大声的说道：“求将军大老爷做主，求将军大老爷做主。”
特区总督府门前的护卫倒是没有动手驱赶，只是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有什么冤屈？”
“此事只有将军能做主。”
“喊冤的每个人都这么说，你是丢了鸡还是家产被奸人所夺，去县衙说吧，这里是广州特区总督府。”
“官爷，这可是几万条人命的大案子，县衙不敢管，小的去广州水师告状，那边也不敢管！叫小的来广州特区总督府。”白五扯着嗓子喊道，护卫们刚要动手，听到这句话却是停住了，离谱的冤屈他们知道不少。
但“几万条人命”这个未免太惊人骇目，白五朝着地上磕了几个响头，额头上当即磕出了血，这也是说明决心的一个手段。
而且护卫们中老成的，能从这白五的眼中看到一股仇恨的火焰，这的确是有深仇大恨的人的模样几名护卫对视了眼，都是停住了动作，一个老成些的上前说道：“将军爷不在府中，你先回去歇着。”
白五又磕头说道：“将军爷一日不回来，小人一日不走。”说完这话之后，本以为护卫们会恼羞成怒赶人，没想到护卫们彼此对视，却是不理了，特区总督府刚成立，事情太多。
连着几天，没有人赶他走，到了晚上还有人给他拿出来个毛毡盖着，饭食和饮水也有人给他，只是不让他在正门跪着，让他稍微偏些。
白五一开始不想理会别人的照顾，可人情也算不小，这么多日子也缺个倾诉的人，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说的门口护卫们也是眼泪汪汪。
门口跪到第六天，还真是有些绝望了，因为他从没见到将军进出，在白五的心里想，这肯定是对方不想见或者躲着自己，心灰意冷，生无可恋，难道要去京师？
锦衣卫指挥同知朱军在第七天回到了府中，身上已经有恶臭的白五被人领去洗了个澡，换上衣服，吃了个饱饭之后带到了朱军面前。
精神和肉体都是紧张无比的白五，被这般待遇，倒是知道或许有指望，骤然的放松让身子直接瘫软了。
白五打量着特区总督府，没有广州城的豪商宅邸气派，但有一股森严模样，更像是军营一样，看到这样的府邸，莫名其妙的觉得心中生出了希望，觉得腿上有些力气了。
他觉得精神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跪在地上突然悲从心中来，嚎啕大哭，连语句都是说不连贯，只是念念叨叨的说着“求将军报仇啊，死了几万人啦。”
“逃出来的不止是你一个吧！？”朱军开口问道，声音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白五强忍住哭声，他脑子此时乱糟糟的一片，在那里强制着自己清醒，沙哑着声音回答说道：“回将军的话，吕宋汉民多有在海上打渔和贸易的，有船的人如果能够到海上，番鬼也未必能追到。”
“看来逃回来的人不少，知道找人报仇的，现在本将军只知道你一个。”朱军点头说道，随即又是扬声说道：“给他看座！弄点吃的给他。”
可怜的白五的精神总算是完全恢复，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坚决无比的说道：“将军不答应给吕宋的几万汉人报仇，小人就不起来，就一直跪着。”
“此等戏文中学到的伎俩不要在这里耍弄！站起身来。”
白五这才起身，朱军拿手揉揉眉角，直接开口问道：“你知道在吕宋的西班牙杂种有多少人枪，有多少门炮，有多少艘战舰吗？你知道多少基本情况？”
一脸的懵懂，白五好歹还反应过来，这“西班牙杂种”说的就是当地番鬼，迟迟疑疑的回答道：“那番鬼差不多有三千之众……。”
疲惫的朱军叹了口气，打断了那边有些说不下去的白五，挥挥手说道：“先下去休息吧。”
白五大急，离开座位又是跪下，咚咚磕头说道：“将军，几万汉人死不瞑目，现在只有将军才能做主。
……
“西班牙人战力如何？”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也只有郑士其了，当年三水盟的势力遍布海洋，吕宋这边也是去过的。郑士其沉吟下就开口说道：“将军的虎威军就是按照西班牙人的规制练起来的吧？对不对？”
“你倒是好眼力，能看出来这个用的是什么操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