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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到的就永远不会是自己的。

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要看他,不要用那双什么都不明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很讨厌,讨厌她眼中黑白分明的清澈,更讨厌在水镜前看了她十几年的自己。

冰风谷的寒潮如决堤之水,在他的沉默的风暴中骤然躁动。

无为的身体僵硬成了冰块,连同秦若怀中那在清浅呼吸的孩子也一并冻成了硬块。

那人一点点慢慢拿掉挡在她眼前的手指转过了身。

静夜中孤单的背影,徒留萧索。

仿佛自开天辟地以来,他就是一个人。茫茫走向天地间的另一处源头,永远只有自己。

独行。

天地苍茫,孤单无一。

那份孤寂一滞百年,成了环绕在他身边经久不散的悲鸣。

宛如当年她从秦家被赶出来的那个夜晚,天高云阔,暗夜无光。这纷纷扰扰的尘世间再也不会有人和她沾得上边。

很凉。

不是从天而降的扑簌细雨,而是心底汩汩外翻的凉意。

凉到骨髓深处,让人看不到希望。

秦若那双被司浔称之为明澈的眼中,染上了一种出自本心的动容。源源不绝从心底疯狂呐喊的出的声音,一个劲的叫嚣着:不要让他走!

突如其来像是要狠狠敲碎她那颗再也负担不下任何重任的心,秦若揪住了胸前心口的位置衣衫。

五指下被扭曲变形的衣衫,彷如她此际看着那抹背影千疮百孔的心。

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想法?

明明他们只是见过两次的陌生人。

思而不解,心中的呼喊却是愈加疯狂。催促着她伸出双臂,牢牢从背后将他抱紧。

不能就这么放他走了。

若是今日他离开,那在这九州之上你们二人当再无任何瓜葛……

她无法想象为什么只是看着他踏向未知的远方,自己就会有这种想法,但这个生出后就一直困扰着她的想法却在坚持着自己的坚持。

它一遍遍在秦若心底喊道:抓住他。

不要让他就这么走掉。

不要任他走出你的世界,抓住他,紧紧的拥抱他,让他知道在这世上司浔并不是孤单的。

他还有她。

秦若抱紧了怀中的寅虚。

明月的光晕打在她铺开的眼尾,留下莹黄的痕迹。

那人高而瘦的背影成了谷地中指向标。

她咬咬牙,追了上去。

那个暗夜中,冰峰谷的冷风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处在当下的两个人内心清楚。

如今武灵轩的冰窖中有着同无为过世那夜冰封谷相同的温度。都是冷,冷的能将人冻成冰,冷的全身都发着僵。

秦若自暗夜中抬起了头。

无他,只是冰窖的门还未被推开,她就感受到了“他”的气息。

这个他,只能是司浔。

曾救过她,又曾被她甩开的那个人。

云霞峰上寸草不生,只有霞光。住的久了,人便沾染了温煦干燥的霞光味道。那是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感觉。

就如此刻,远在冰窖外的司浔才只是刚刚踏足了这片领域,身在冰窖内的秦若已然能感应到他的到来。

抬起头,她目光玄妙。

冰窖门扉被打开那一刻,四目相对。

他……还是来了。

被绑着的双手不自觉握紧,冰冷的环境令她的声音听上去充满着沙哑的意味。

“你来了。”

单独分开停顿的你,包含着许许多多的含义。对上这个人,秦若总觉得不自在。

那份不自在源自当初她干出的事。

得武铭之言,司浔独自摸到了这里。

和武铭一起来看她,不存在的。司浔一人完成了这项工作。

他依旧是那身黑衣,似要于暗夜融为一体。披在肩头散碎的长发只是才滑入肩中,就和衣服的色泽相接连。很黑,黑的就如这永远看不到希望的深夜,黑的仿佛墨迹,浓稠黏连。

也随了他瞳孔的色泽。

深邃幽远。

四目相接,秦若只是吐露了那似是感叹似是唏嘘的一声后,便在他纯黑的视线中败下阵来。

重新低下了头。

秦若,你是在怕他吗?

她在心中为自己辩解。不是的,即使那人的眼光真的似能穿透表皮,看到内心之中,她对他也不存在害怕。

司浔的眼神,很锋利。

倘若那份望向自己的目光能化为实质,秦若只想得出一个比喻,就是刀。用来破开前路阻碍的长刀,有着被磨砺后的锋刃,披荆斩棘不在话下。

此时的司浔,在秦若看来便是眼风如刀。

她下意识躲闪这太过锋芒毕露的眼神。

心头一跳。

不是怕,而是恐慌。

一如当年她从司浔身边离开时的惴惴不安。

喉咙里仿佛挤了什么阻碍物,头脑也跟着一阵阵的乱成浆糊,她想不出除了那句话之外,能和这人说些什么。

在他若刀的眼峰下,将自己的头颅压低仿佛是种天经地义。

心虚,是此紧紧占据她心田的全部想法。

那人自门口一步步的踱过来。

他行走的步履并不快,甚至只能称之为慢。均匀而缓慢的节奏,有如他们一起生活过的时日。

很慢很轻的脚步,脚跟抬起压向脚尖,跨步间形成身体的前移。

一步步,一寸寸向她逼来。

近了,更近了。

秦若支起的耳朵中聆听着那节奏缓慢的步履声,心跳骤停。

逃避的双目因为躲闪,只能对着地面。这刻,就在她眼前的地面上,多出了他穿着的黑靴。

“你还是这样。”

高扬的心跳随着他吐露的话语重复工作。

秦若觉得的渴得厉害。

司浔站在他面前,任她像鸵鸟样将自己埋进土里。

没有武铭,司浔是真的没想到秦若会被抓进武灵轩。

这些年,她过的好吗?

此际,司浔很想要问一问。

离家出走的小宠物也有被人欺负的一天,是不是只有她在外面的世界不停碰壁,他才有机会抓住她。

司浔止不住去想。

就如当年他和她的初见,她落在水中浮沉几许,狼狈而落魄。

这个人,只怕天生就学不会照顾自己吧。

此时的秦若自然也比初见好不到哪去,她的两只臂膀被高高吊起,人如风中浮萍想要站稳都需要紧紧崩住脚尖。

还真是……始终都这么可怜。

捆仙锁在他体内灵气出鞘后不复存在,这个自来就看不得她受委屈的男人,只是掐了个最基本的术法就将那一直束缚着她的捆仙锁收入怀中。

身体后倾,没了绳索的力量秦若选择将无力的后背往墙头靠。

对于这样的选择,司浔看在眼中只是挑了跳眉峰,也就随她去了。

这样做,虽然可以避开和司浔的接触,却有个不好的地方,那就是急于逃避的视线不经意又撞进了他眼中。

后仰的幅度决定了她视野中的景象。

身高的差距造就了彼此只能是仰视和俯视。

视线对接,秦若抿住了唇。

她不知要如何回答司浔那句不像是在对她说的话。

显然,司浔也没有必须要她回答的意思,只是配合着她的身高微微压低了自己的身体。

他们中间,却似隔着千山万水。

司浔问她:“这些年,你可是玩够了?”

秦若:……

男人唇角有不可抑制的浅笑溢了出来,那是再见秦若后的满足。

他想,这茫茫九州中果真是非她不可。

十年,已是他的极限。

自那天秦若从他身边离开,正正十年。

她的长发还乱着,身上的衣衫折折皱皱,破旧不堪。周身几乎都坚硬得犹如磐石。

冰窖之内的寒气,怕是早就钻入了她的血脉。

这个让人不省心,只想着逃跑的小丫头。

“若是再一声不响就从家中溜走,我就打断你的腿。”

说着恶毒到令人头皮发麻的话,司浔的手指却是温柔的抚摸上了她的发顶。

脏得揪成团的乱发只消一个咒术咒就能恢复原貌。

但此时的司浔却没这样做,白到透明的手指温柔的在她发间拂了两回,接着救点在了她额前。

带着点力道的手指尖压在眉心,霍然多出抹红。

犹如寅虚天生长在眉心的红痣。

秦若觉得自己又成了他圈养的宠物。

咬咬牙,置气死不开口。

冰封谷中独自走向远方的司浔终究是被她出手拽住。

虽说没有按照脑海中计划的那样从后背圈起他的身体,秦若还是尊了本意拽住他的袖口。

随着他离开冰封谷,随着他远离武灵轩。

大概三个月的时光中,他们是一同度过的。

寅虚是在三日后的清晨睁开了眼,昏昏沉沉睡过去的孩子甫一张眼,那双原先很干净的眼瞳中就是昏沉的迷茫。

自长长的梦境中醒来的寅虚,成了个不会说话的傻小子。

抓着盖在身上的被角往嘴里塞。

秦若拽着儿子的手,心口发疼。

无为已去,子冲和武灵轩掌门斗法后就成了只能躺在床上的“残疾人”,而今儿子倒是醒了,只是三魂丢了两魄,彻头彻尾成了个傻小子。

她死命按住儿子的手指,心里发酸。

找司浔商量?

不存在的。

这样的想法只是在她脑海中刚也划过,就被秦若自己给否定掉。

相处三个月,她觉得司浔这个人……

很不好说。

那时的他们就居在离鹤须峰不远的山谷中,除了满山仙鹤此处倒是清净的很。

只是子冲和寅虚,都是压在秦若心间的两座大山。但凡谁出了事,都能将她压垮。

她的肩膀微沉,放弃了去向司浔求救的想法。

不是不想,而是觉得即便是自己说出口,那人也不会帮忙。

司浔这个人,她看不透。

不似子冲在她面前的直来直往,也不似顾西河那般纯然的漠视,他总是会在她不经意抬头间撞见他正用意味深长的眼眸在看自己。

不,说是看不如说是观察。

那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睛,清明的彷如雨水洗涤过过的鹅卵石。偏偏,什么色彩都没有。

秦若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三个月里即便是住在一起,两人说过的话也没超过十句。

司浔的修为高的超乎她的想象,吃穿用度这些放在普通人身上需要操持担心的琐碎事,放在他身上全然不用去管。

她印象最多的,只是这人静静呆在属于自己的房中,盘膝而坐。

是像无为那般一直在打坐修行吗?

秦若觉得也不尽然。

打坐的基本,她还是知道的。

可这人总是睁着眼,不言不语。

彼此沟通过的几句话还历历在目,左不过是秦若问的些生活琐事。譬如:我正打算给寅虚做两身新衣,你……

等待她的,是司浔仍过来的一方小小储物袋。

好奇打开,里面的“装备”领人头晕目眩。

俱是秦若听都没听过的珍品凝练而成的宝甲神器,好嘛看这架势,司浔是不需要做什么新衣的。

秦若忍不住咽了口水。

“送你。”

仿佛是刚刚的打击还不够,司浔接踵而来的这句话更是让秦若不知如何是好。

再譬如,住在同一屋檐的第五天,秦若打算下山弄点吃的。

她就爱将自己活成凡人该有的样子。

五谷杂粮,祭了五脏肺会令她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跟司浔言道:“你可有什么吃食特别惦记?”

答复她的,依旧是一方储物袋。

这次,秦若有了先前的经验,打开时就算看到那些光芒闪烁的果实,也只是扯出个不尴不尬的笑。

行吧,至少她确定这个要求和自己在一起的人是个名副其实的“高大尚”。

家底殷实,出手阔绰。

“送你。”

司浔那句后来紧随的话,又一次炸响在秦若耳中。

行行行,她都明白了。

这人压根什么都不缺。

奇葩的相处模式,奇葩的送礼方式,还有总是盯着她看的那奇葩眼神……

林林总总,令秦若连做了好几场噩梦。

她越是深想,越是不明白这人究竟要自己和他在一起是图什么。

那时的秦若,压根就没想过司浔是将她当成了同伴,亦或者是道侣?

总之,在司浔的认知里这两者是没什么差别的。

他做事的方法非常干脆,就是送送送。

放在秦若眼中只看到他大手大脚,可司浔这样的做法也是有来历,有考究的。

之前在武灵峰上,司浔就考虑过如何对待自己的道侣这个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