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25中文网!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君子如兰,风儒若水。

在药铺门口呆立当场的大花,仿佛又看到隔着一拢溪水长身玉立的那个人。被时光磨灭掉的怦然心动再次击中她的心扉,大花按住了胸口。

桃源村中给秦若写下休书的顾西河,其实并没有大家看到的那般洒脱。按照母亲的意思将秦若送回老秦家,顾西河这个做丈夫的还剩下了最后一点怜悯。

怀着他骨肉的那个女人过的如何?会否因为自己的绝情而陷入更深的绝望?带着这样的疑问,顾西河偷偷溜到了河边。

将桃源村一分为二的小河,清凉凉明晃晃。波光粼粼的河面像是家中用到的镜面,平滑透亮。

姑娘们的纤纤玉指伸个尖,就将湖面的平静搅碎。抱着洗衣盆来河边的洗衣服的姑娘们,正在用棒槌对着衣服使劲敲打。

顾西河的鼻息比往常重了一分。

守在这里如此之久,总算是看到了挺着大肚子的秦若。

春光正浓,柳絮飘飞。光着屁股的小童踩在河沿边的大石头块上,伸出肉嘟嘟的胳膊去勾那柔软倒垂的柳枝。

秦若灰色的布裙就夹杂在几个小童之间,缓步前行。隔着两排的倒垂杨柳,顾西河在小童和杨柳间见到了让自己心中有愧的那个人。

她还保留着在顾家养成的习惯,低垂着头只观瞧脚下状况。柳枝拂过她挽得蓬松的发顶,像是母亲的手温暖多情。几缕不知何处飞来的柳絮也降落在她乌色的深发间,迟迟不动。白色花蕊似的柳絮,恰点在她云鬓之间,摇曳轻浮。

河畔的婶子唤声她的名。那藏在小童和垂柳间的安静姑娘蓦然抬头,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顾盼生姿。

藏身在河对岸的顾西河,似被鬼迷了心窍盯着她的身影微张了口。

隔河而望,目光寸步不离。顾西河哪里想得到,在他全心全意观瞧秦若的同时,河对岸还会有姑娘将自己也当成了春日里亮眼的景色。

大花,便是在那个瞬间对顾西河生出了强烈的好感。

阳光温煦,君子如兰。站在原处举目远眺的顾西河在大花眼中便成了春日里最美的一幅画。杏色长衫趁得这人儒雅如菊,满身的书卷气是在村中所有男人身上都找不到的新鲜,面白如玉的顾西河,从里到外都让大花痴迷。

近乎膜拜的眼神中闪现出一抹狂热,大花心头狂跳。

她要这个男人!

那个春日里,顾西河懵懂的感受到自己对秦若的不一般,而将他当成画中人的许大花明确了自己的想法。

春去秋来,曾经只有十几岁的丫头小伙渐渐长大。河畔旁的惊鸿一瞥就像是遥不可及的梦早融碎在平淡的生活中。

已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昔日满脑袋装着的情啊爱啊凋零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围攻之中,大花活成了现实市侩的模样。

药铺中穿着杏色长衫的顾西河,唤醒了她脑海中深埋的美好。只一个瞬间,仿佛又回到了昔日杨柳依依的河畔边。唇瓣抖了抖,大花脑中空空如也,就是想不出要用什么去回答顾西河的问话。

半晌,等的不耐烦的顾西河不得不再次重复道:“家里有人受伤了?”即便是从那个支离破碎半点情谊都没有的家中出来了,顾西河也还是个人,保有着对熟人的一分担心之情。

不管是那对和大花相仿的姐妹,还是对自己挥拳的许父,说到底都是他人生轨迹中的一员。压根就没想到过自己不过逃离那处月余,大花就将钱财散了个空,不得不出来活计的顾西河,第二次的问话中多出了发自内心的关心。

抛开他对大花的不喜,其实顾西河在药铺中长长思虑。当日自己是怎样和秦若走到了那一步,又是为何会和大花成了现下的样子,都在他心中过了无数次。怎么能将好端端的日子过的这般落魄?

真的检讨下来,顾西河才发现自己的诸多问题。也是因此,就算再见到了大花此时此刻的顾西河对她的厌恶反倒是能放下大半,当做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抛开旧日的男人,身心散发出的温润足以滋润大花干涸的心。摒弃了旧习眼中坦诚的顾西河,一如她在河畔初见的明朗。

铺子里的药香舒缓着大花紧绷多日的神经,顾西河没了偏见后的声音清爽温纯,犹如夏日被阳光抚照的潺潺溪水,沁着股凉意又带点温暖。

大花的初见顾西河的诸多情绪,便在此消彼长中逐渐消弭,唯余点清浅的不甘。她张了几次口,脑海里却还是空空如也,究竟要对顾西河说上点什么,自己都没了计较。可她不愿掉头就走,不愿放过跟这样的顾西河相处的机会,想了又想,任着空白过后冒出在头脑中的好几种问题纠缠在一起,剥丝抽茧的选了个对目前的她而言最关键的,大花吸了口气问道:“西河,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这问题,原是根本不需要问的。按照大花的精明,就算是真要问,也不会选在这节骨眼上,最好的时机当时拿捏住了顾西河之后,再问出口。

可谁让今日的顾西河引燃了她记忆深处最美好的一幕,长期紧绷的神经乍然断裂,暴露出了她的脆弱。父亲走后,郁郁不得志的大花以酒度日,早已不知多少次在睡梦中问道:“顾西河,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抛弃我。”

站在药柜后的顾西河指尖掐进了自己肉中。

对于许大花问出的问题,他有一百种解释的说法。只是,真的见到了跟自己夫妻多年的这个女人后,那些残存在心里的不甘反而淡了许多。

刚才提到过,顾西河自打离开了大花之后在这小小的药铺之中反省己身,冷静的以第三人的角度去分析他两次失败的婚姻,感悟良多。先抛开和大花的姻缘,单提秦若,就够让顾西河后悔的紧。

秦若之于顾西河,起先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跟在顾夫人身边的顾西河,耳根子软又无甚主见,娘亲说什么便是什么。即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也选择无视了那些可疑的地方,全盘将母亲的思想接受。

现在,反过头来看看才知道当初的自己究竟有多混蛋。正是因为有了大花的比较,秦若的任劳任怨才显得难能可贵。那个对一开始的自己来说可有可无的存在,不知何时就成了求也求不到弥足珍贵。

想到秦若,顾西河心口就痛。那感觉委实糟糕透顶,真如书中所写乱箭攒心也不为过。躺在药铺后院的小床上,顾西河手脚冰凉,心下凄然。

眼中是挂着蛛丝的天花板,他睁着眼大张了嘴。心脏跳动的胸口,忽快忽慢全无规律可言。那段婚姻中,他错的离谱,放着好好的眼前人没有去珍惜过,每日横眉冷对将温婉柔顺的媳妇当成了欺负的对象。

或许之后的大花是对自己的报应。第二次成亲后原还保持着之前态度的顾西河,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是错误的。直到他们从桃源村逃出来,大花一夕之间成了母老虎,日日盯着他的眼神阴郁暗沉,顾西河才幡然醒悟,为了自己的小命不得不换上虚与委蛇的勉强笑脸。

在寺庙旁的那间小屋中,苟活在大花身边的顾西河觉得自己就像条主人圈养的宠物狗。

这点上,倒是和大花当时的感受不谋而合。

身为一条时时可能被人磨刀霍霍的狗,顾西河把自打出生以来所有的心神全放在了如何活下去上头。他清楚的很,只要稍有不慎那双对着自己虎视眈眈的眼中就会流露出斩钉截铁的杀意。

为此,顾西河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能够在每日早间起床时手把手给大花洗脸,能够在吃早饭时当着许家一门四口的面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一直伺候着大花,能够在午时饿得饥肠辘辘时将属于自己的饭菜全让给大花,能够在每晚夜幕低垂时,把大花带着汗味的一双大脚揣进自己胸口,为其取暖。

在大花的身上,顾西河将这辈子所有的第一次都献了出去。娇生惯养的顾西河,少了父母的庇护没了银钱傍身,充其量也只是仰仗着别人辛苦活命的一个普通人。当意识到他再没有任何资本骄傲下去,矜持就成了可以随意舍弃的垃圾。

大花对孩子的执念,是顾西河抓在手中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日忙碌,一日提心吊胆。在等来许家姐妹和许父入睡后,才是他最屈辱的时刻。

颤巍巍搂过大花,手指攀上她襟口的盘扣,顾西河是不甘而茫然的。月光被掩住的窗户遮得严严实实,一室黑暗。只有顾西河自己知道,他脸上的表情一定是狰狞扭曲着。咬住腮头,顾西河死死的闭上眼。

手指寻着被自己解开的盘扣探进去,喉间就是密密麻麻的吐意。耳畔是许父震天响的呼噜声,喷洒在他鼻息的是大花嘴里呼出的味道。

混合着晚上吃下去的一截蒜头,呛得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顾西河栗色的眼眸蓦然睁开,内里全是身不由主的恶心。

他和许大花,早就不曾做这档子事了。差不多从一年前开始,大花本就不算窈窕的身材开始走形。或许是顾家的伙食实在是好,也可能是少了顾母的刁难,大花心宽体胖,总之少了少女的那份蒲柳之感,多出的是白花花让人眼晕的肥肉。

顾西河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褪了自己衣裳。

平躺着的大花粗喘一声,贴着他脸皮道:“好西河……”

尾音涟漪丛生,扬起再落下犹如一根羽毛搔弄着人心。偏偏只要想到大花的那身肥肉和她嘴里的味道,这丁点子可以称之为情趣的意境也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只让顾西河满脑子都是临阵脱逃的打算。

但再多的嫌弃在死亡面前都显得渺小到毫无重量。

折腾了半宿,顾西河总算是交代了。躺在大花身边,耳中不只有许父的呼噜声,还间或多出了大花的呼噜声。

真是……粗鄙!

顾西河揪住了压在身下的衣袖,捻出破败残缺的形状。他觉得那些任由自己搓揉捏扁的布料,就是他自己的写照。

这样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日日夜夜冲破内心的,是逃走的呼声。伴随着跟在大花身边的不堪,焦灼着他的内心。犹如被放在火上翻来覆去的煎熬,顾西河最终确定了离开这里。

就算是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也比被许大花拿捏在手中过日子来得强。

恍惚渡日的顾西河,每日多了个去处。

寺庙中的佛像。

他跪着垫子上,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心中念道:若是老天有眼,就让我顾西河能从许大花的魔爪之中逃出去吧。

……

待到顾西河找到了这份工作,在药铺后院住下来,顾西河觉得自己成了浴火重生的凤凰。

既然老天成全了他,那接下去的岁月他定当三省吾身,好好为人。怀抱着对苍天的感念之情,重新做人。

大彻大悟的顾西河心境转换,回首往事只余一声叹息和对秦若的百般羞愧。

将心比心,当日留在顾家的秦若是否如他在许大花身边一般,战战兢兢满腹委屈。但凡想到这个问题,顾西河就觉得自己猪狗不如。

他抬起眼帘,用掀开的眼瞳观瞧大花。

这个让他经历了种种磨难的女人,似乎过得并不好。

前文有言,顾西河最爱女人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所以,此际在打量大花时顾西河的视线首先就是落在她的黑发间。曾经油光发亮的乌色长发似它的主人般憔悴,发尾起了叉。隐在发间的钗子没用大花最爱的玉簪,反倒是一截细长的筷子。

顾西河瞳孔倒缩,不经意间又想到了秦若。

怨不得他,实在是当初两人相处时,顾西河瞧见最多的便是她那头乌溜溜的柔润黑发和别在发间的木筷。

秦若总是垂着头,高她半头的顾西河便一次次用自己的眼眸记录下了她眼睫低垂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