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世宏问的，也是我想知道的，连呼吸都跟着安静了。
冷笑还是从我自己的嘴里传出来，“怎么？你害怕？为什么要害怕呢？我们不是都已经谈好了吗？
只要你没有其他的心思，我做什么都不会对你有影响，除非……
你根本就是在搪塞我。”
我一步步的靠近，脚尖跟罗世宏的脚尖相对，甚至每一下呼吸，都可以清楚的感受到。
“罗世宏，我已经提醒过你，不要自作聪明，罗家会在这一代崛起，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不是因为你这个人。
不是说那个小姑娘有用吗？她要是死了怎么办？我当然得把她保护起来。”
“你是疯了吗，她是这里的人，只有在这里才有用，你把她带到三千年前，马上就会引起天地规则的易变。
到时候所有人都活不了，包括罗昊辰。”
哪怕知道我没有过去，是在这里长大，但听到他们争执的焦点是我，还是难免紧张。
密道还不稳定，听罗家主的意思，不是谁都能过去的，林轩是个意外，小时候的我是万万不能的。
“你想到哪去了，她是留给我儿子的，我比任何人都要紧张，当然不会让她有一丁点的危险。”林轩又笑了。
不用看也知道很美，罗家主却一点都不觉得高兴，甚至攥紧了拳头，“那你见她干什么。
林轩，我警告你，不要得寸进尺。”
“怎么能是得寸进尺呢？我是为了罗家好，我只是要取走她的一点神识，也把我的灵识种在她的脑海里。
让她熟悉，有朝一日会用得上，而她就算在这里出了事，也不会真的消失。
这对我们都好，不是吗？”
恶心的感觉涌上来，林轩嫌弃的挥手，退后，“就算通道真的打开，也不是最近的事。
也未必万无一失，可我把她带走，放在我的神识里，让她做我的女儿，真真正正的在三千年前出生。
在这里孕育，在过去出生，她的存在就是个bug，天地规则要怎么修复？
这能加快你想要的，老祖宗不是说，你有生之年是见不到了吗？
你就那么甘心？不想赌一把？”
这些话足够吸引罗世宏了，他明知道不对，还是决定瞒下来，不告诉任何人。
还特意避开老祖宗，带着林轩去找小时候的我，我记得那一天，父亲突然带我去游乐园。
我高兴的不行，一夜都没睡着，天刚亮就穿上最好的公主裙。
游乐场是去了，却没有真正的玩上，我们一进门口，就遇到了一个叔叔，还有一个漂亮的阿姨。
我怎么会全都忘了呢？是在林轩的眼睛里看到小时候的我的一刹那，这些记忆才重新出现。
所以，他们要带走我，却不想让我知道，就像罗昊辰一样，被安排了不一样的一生。
却没人给过他选择，他甚至不知道一直陪在身边的母亲是假的，只是一个不是真人的存在。
父亲就更可笑了，对他就没有爱，除了欺骗就是利用。
罗世宏的眼神一直是淡淡的，甚至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妒忌，没错，他在妒忌自己的儿子。
我不知道我身上到底有什么，是值得他们这么费劲心思算计的，还天上地下只有我一个。
这种骄傲要是放在颜值上，我也挺自豪的，可根本不是，这份独一无二是要送命的。
我蹲下，拉起小时候的我的手，这种感觉简直不知道怎么去说。
人们在回忆痛苦的时候，常常会说想要抱抱小时候的自己，好了，我现在就做到了。
但心底不断澎湃的感觉，怎么都压不住，林轩就是个狼外婆，我小时候就对危险的感知比别人敏感。
这会儿微微皱眉，不动声色的躲开林轩的手，弱弱的去拽父亲，“爸爸，我想回家。”
连游乐园都不想待了，这个警觉性足够了，可我却只想苦笑。
当时最大的悲哀就是太相信父亲了吧？根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
果然，父亲对上罗家主的目光，有点不高兴了，“乔乔怎么这么不听话？
不是一直要来游乐园玩吗？爸爸特意请假陪你，这么不懂事，不乖的孩子，爸爸不喜欢。
爸爸遇到好朋友了，正要聊天呢，乔乔说应该怎么做啊？”
“应该乖乖的。”我低下头去，不情愿的叫了声叔叔，被林轩拉着手，往里走。
“你叫乔乔是吗？”我的嘴巴突然问道。
小时候的我仰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赶紧低头，只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
“这个名字很美，乔桑，我的女儿也叫桑儿，乔乔愿不愿意叫桑儿，愿不愿意做我的女儿？”我拉着她的手，问。
“不，我是乔乔。”小时候的我固执的摇头，我心下才松了口气，哪怕结果已经注定。
但好歹当时没有被三言两语蒙骗过去，好歹不是太蠢，没人明白，这对我而言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乔乔现在不愿意没有关系，阿姨原来也有自己坚持的东西，也以为那一切都是真的。
后来才发现啊，其实从来就没拥有过，一切就是个笑话。”
林轩好像只是为了宣泄，根本不在乎这些话对一个小孩子说，她能不能听得懂。
“人就是太孤单了，在这个世界上，总要找到那么一个人去在乎，去保护，依赖。
乔乔答应阿姨，在找不到的时候，就相信阿姨，让阿姨照顾你，保护你，好吗？”
这种以退为进的温柔，小时候的我根本抵挡不住，困惑的看了她一眼，点头。
“乔乔真乖。”得到想要的结果，林轩就笑了，也不急于做什么，接下来甚至不再提这些话题。
带着小时候的我到处去玩，那些游乐场的小玩具，在我记忆里从没玩过，这应该是唯一的一次。
一开始我还能板住小脸，后来就笑的跟朵向阳花似的，也不知道谁先主动，还是怎么的。
我竟然拉着林轩的衣角，虽然还没有拉手，但也默认了她一路带着我。
我又想要扶额了，我很确定，那种危险的感觉没有消失，说不定还比之前强烈了。
但渴求的温暖就跟有毒一样，哪怕知道有危险，还是强迫自己装作看不到。
父亲和罗家主一开始还远远的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后来被林轩用了心计甩开。
一直玩到太阳下山，游乐场关门，她才带着我回家，临分别的时候，她避开所有人，拉着我的手问，“阿姨还有一个儿子。
是阿姨最在乎的，乔乔愿意帮阿姨陪着他，保护他吗？”
我抿唇，歪着头思考片刻，郑重点头，“好，我就帮你保护他。”
“谢谢乔乔。”她的手心在我手心蹭了一下，一道金色的符咒就隐匿其中了。
“阿姨也会好好保护你，在你需要的时候，阿姨会救你一命。
这是你和阿姨的约定，想害你的人太多了，阿姨能救你一次，不能救你一辈子。
要是被他们知道了，专门把阿姨引开，或者用其他办法害你，阿姨就来不及帮你了。
所以这些记忆，关于今天的事，阿姨就收走了，等需要的时候再还给乔乔，好不好？”
我万万没想到，这些记忆不是罗家主拿走的，甚至不是林轩强制做了什么，而是我主动答应交给她的。
“呼……”我深吸了口气，睁开眼睛，整个人都有点疲惫，在见到林轩，还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你都看见了？我并没有骗你吧？”她摊手，反问。
也不能说是没有的，但说到底也就是误导，隐瞒，欺骗两个字的确够不上。
但这些根本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没在她身上发现危险，她还如约的帮了我一次。
也是那个时候，害得她消失，不能继续留在罗昊辰身边保护，哪怕只是一魂一魄，但对她的意义也不一样。
我能体会，所以做不到无动于衷，“虽然是你骗了我，你也有自己的目的，但还是谢谢你。”
不是谢谢她救了我的命，而是在面对小时候的我的时候，也给予了尊重。
“那桑儿现在愿意答应我的请求吗？”她说的是请求，可不是要求。
一个字的差别，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我听得出来，她给了我拒绝的机会。
哪怕她的表情根本不像是觉得我会拒绝，我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复，乍然之下，还觉得她这张脸很温柔，很熟悉。
就跟我想象中妈妈的感觉一样，这算是小时候带给我的一种冲击，和认知上的偏差了。
“我说过，谢谢你，但我不能答应。”我很肯定，保护罗昊辰，我已经做到了。
哪怕没让他离开罗家，但现在估计也不需要了，因为林轩想要的，是他真正的掌控罗家。
至于那一魂一魄怎么会提出那种要求，我就想不明白了，也许是离开本体太久，有了自己的想法。
或者恰好那一魂一魄没有太大的野心，所求的只是罗昊辰能平平安安长大，跟别的孩子一样。
她没想到我会拒绝，错愕了好一会儿，才皱眉问道，“你既然想起来了，就应该知道这对你没有坏处。
我是需要你帮忙，掩盖天机，但你自己也可以得到很多，他们都想利用你，我至少是想和你一起好好的。
昊辰已经不可能留在我的身边，我会把你当成唯一，我们相依为命，在这里成为最尊贵的人，不好吗？”
我扯了扯嘴角，她说的也许都是真心的，哪怕再强悍的人，三千年啊，何况她要度过的还不一定只是三千年。
她也会觉得孤单，也会想要温暖，要是十年前她跟我说这些，我还真未必会拒绝。
叫妈妈什么的是不会的，但我应该会留下，可现在……
“送我回去。”
我还活着，还在这个时空，就要杀了桃儿，否则一切都是枉然，莺儿把我送回来就是这个原因。
可是真的这么做了，王上就会在三千年后复生，那个时间点的他是活着的，这些时间点当然就不会真的死去。
这是林轩验证过的，有大周王上在，林轩想要做最尊贵的人，就只能是妄想。
“我知道你不把他当在眼里，你骗过了当时的王上，他的祖先，你甚至能让那时候最惊才绝艳的两个人，为你反目。
可你永远不要小看现在的大周之王，他不一样，这是我给你的忠告，就当报答你吧。”
她救了我的命，但我也如约的救了罗昊辰，根本不存在亏欠，我说的报答只是为了尊重，还有她对我笑了。
陪着小时候的我玩了一天，让我短暂的拥有快乐，至于她能不能想得明白，那就不在我的考虑之内了。
“你是因为这个不答应？”她皱眉，还是不赞同，但显然还是愿意考虑的。
我深知只要我说是，她就会有无数种理由劝说，所以很肯定的点头，又摇头。
“我说的你可以认真想想，多少人失败都不是因为笨，而是把别人想的太笨了。
但是我要回去，不只是这一个原因。”
我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迫切的想要见到莫离，甚至不想计较他是不是曾经对莫桑有其他的心思。
我们都孤单了太久，我只想他醒来的第一眼，见到的是我，也不希望我漫长的余生里，出现其他人，其他变数。
“就为了一个人，连永远都不要了，值得吗？”林轩竟然看透我说的理由，是一个人。
又是这种老套的值不值得的话题，我说不值得，矫情，要说值得，也觉得煽情。
“你见过小时候的我，我以为你就应该明白的，在我而言，这就不是牺牲。
而是我一直想要的。”
我一直都渴求，但一直都没有的东西，她用尽心思想把我留在罗昊辰身边。
但都失败了，其实不是败在我的手里，而是罗昊辰的心思跟他父亲一样。
他们不需要陪伴，也注定不会明白陪伴的意义。
“你不用再劝我了，我现在还能好好的跟你商量，都是因为你曾经对我不错。
你的聪明也没有放在不该放的地方，但不表示我就会动摇。”
该说的，我还是想要说在前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想要找个人陪着你，有的是人愿意。
说到底你也没有那么喜欢我，原来的莫桑你都不在意呢。”
就算莫桑只是个意外，丫的，提到这个我就心塞，她不是什么被那个男人算计了，也不是罗家主。
而是她拿了我的灵识，所以从一开始，就是我吗？跟她留下一魂一魄的情况差不多。
又是他们合力，把真正的莫桑害死，恰好在合适的机会，让我过来。
要说我是她的女儿，还真没有什么不对的。
我又想扶额了，这回也真是这么做的，“你也不用担心，我没什么野心。
对罗昊辰就是陌生人，恩怨都已经了解了，没什么可纠葛的，我不会帮他，也不会去跟他争什么。
三千年后的世界不是哪一个人的，你应该明白。”
但罗昊辰要是有本事走到多高，多远的一个位置，我也只会默默看着，什么都不做。
她口口声声孤单，口口声声喜欢我，未必都是假的，但最重要的根本还是因为罗昊辰。
她担心我记仇，更怕我这么个可以搅动风雨的人，去阻挡罗昊辰。
我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再提什么情分就让人生厌了。
“那又怎么样，你非要回去还不是为了一个人，世事万变，要是那个人有野心呢？
他有城府，有力量，迟早会跟昊辰对上，到时候你能无动于衷吗？”
她伸手，阻止我开口，“我相信，你要是答应我不管，就真的会不管。
但桑儿你可知道，我为了让莫家灭亡，耗费了多少心力，做了多少事？
你要回去是为了复活莫离吧？这里有大周王上，你知道我永远都不能如愿。
但莫离一点都不输大周王上，还有三十万莫家军，没有了王权的束缚，还有谁能挡得住他？
如果你是我，愿意把这个未知放出去，给最在乎的人添乱吗？”
她眼巴巴的看着我，我不喜欢说谎，因为说谎也没有用，她说的没错。
如果我是她，为了莫离的安全，我也不会放她走。
“那就是没得谈了？一定要动手了？”我不能代替莫离答应什么。
她要是有这种算计，这会儿也都可以闭嘴了，我一直默默计算着时间，现在应该已经过去半柱香的功夫了。
要是把她带出去，应该还来得及，大周王上敢孤身进来，应该也有对付她的把握。
当然，要是可以我真不愿意看到这种结果，林轩危险，大周王上也不遑多让啊。
没说出口的东西他都能猜测出来，要是林轩狗急跳墙给点提示，他会不顾一切的留下我。
该不会也把我禁锢在这儿吧，那就算我一直熬到三千年后，也帮不上莫离了。
这绝对不可以。
“桑儿不用紧张，我把你带到这来，就没想过对付你。”
林轩摊开手，示意什么都不会做，让我冷静，“其实还有一个办法，我们可以一起回去。”